王重陽四十八歲這年,正在戶縣甘河鎮當監酒稅的小官,閑著無聊就去酒館飲酒,突然遇到兩個形貌氣質都很奇異的人在街上行走,素有慧根的王重陽,立刻意識到他們定是非凡之人。于是他跟在后面,來到僻靜之處向他們請教,得到道家修仙秘訣。據說這兩個仙人,便是八仙之一的漢鐘離和呂巖。
此后,本來就狂放無羈的王重陽瘋得更厲害了,索性棄官辭職,拋家棄子,在甘河鎮的南時村挖了一個土坑住下,名之為活死人墓——不像《神雕俠侶》中寫的那樣是一個規模宏大、布置重重機關的軍用地下倉庫,充其量也就是個地窖。王重陽自稱為“王害風”(神經病的意思),并在墓外放上“王害風之靈位”的牌位。其實,王重陽大概是躲在里面專心修煉內功吧。就這樣過了三年多,王重陽突然放火燒掉了活死人墓邊的草屋,附近的老鄉心腸還挺好,看到著火了,還都挑著水桶來救火,但是王重陽卻哈哈大笑,在火邊狂歌亂舞。然后,王重陽就提著一個鐵罐走了,如果是拍電視劇的話,恐怕要用特寫的鏡頭關注一下王重陽映著熊熊火光遠走的背影,可惜,當時鄉里的村農,恐怕大多數都在想,王瘋子終于走了,這下倒清凈了。
王重陽燒掉了自己的草廬后,就化緣乞食,云游四方。看來是“人挪活,樹挪死”,一來王重陽此時功夫可能已頗有進境,再者俗話說“外來的和尚會念經”,人們對于陌生人總是要有些神秘感的,所以王重陽來到山東后,一下子就聲名遠播,收下了不少弟子。
馬鈺家中非常富,有“馬半州”之稱,雖然稱不上“富可敵國”這四字,但也是非常有錢了。馬鈺見到王重陽后,感覺他就非尋常人物,于是就留他在家中住,不時向他請教清修之道。王重陽的全真派和正一派大大不同,那些道士們照常吃酒吃肉,娶妻生子,和俗人沒有什么兩樣,只是到畫符捉鬼的時候,才穿上行頭裝模作樣一番。而全真派類似于佛教中的苦修行徑,要求拋棄產業,割斷愛欲,才能修成大道。馬鈺要是個光棍漢子,典型的無產階級,那倒好說了,但他有妻有子,有那么多的家產,一時還真下不了這個決心。不過這時候,四面八方不少慕名而來的人都來拜王重陽為師,像棲霞的丘處機,是個父母雙亡的孤兒,首先來拜見王重陽,一番長談后,丘處機五體投地,誠心拜在王重陽的門下。
對馬鈺和其妻孫不二觸動更大的是譚處端的到來,譚處端當時患有“風疾”——也就是半身不遂,四肢難以動彈,據說是因為他喝醉了酒睡在雪里睡出來的毛病(看來譚峭那樣雪中睡臥的行為可是不宜胡亂模仿的),到處求醫也不見好轉。王重陽讓他抱住自己的腳,譚處端頓時感到如坐在火盆里一般,渾身大汗淋漓——這大概是王重陽用精深的內功為他治病吧?次日早晨起床后,王重陽又將自己的洗臉水讓譚處端接著洗。譚處端一洗之后,比任何高級化妝品都管用,病容痼疾一洗而盡,康復如常。譚處端算是服了,知道王重陽真的是得道高人,于是他也誠心拜王重陽為師。
馬鈺看到眼里,也是驚異無比,更認定王重陽是個了不起的人物,但馬鈺的心思確實機敏,他恐怕懷疑譚處端別再是個王重陽的托兒,于是就決定親自再考驗一下王重陽。他把王重陽住的屋子周圍都用高墻圍起來,五天才送一次食物,當時正值隆冬,氣溫降到零下十幾度,馬鈺想,如果這個王重陽是個騙子,就讓他真凍成關節炎、半身不遂什么的。但王重陽卻在屋中吟詩寫字,打坐練功,自得其樂,絲毫不懼。說來也怪,這樣冷的天氣,王重陽屋內硯臺中的水卻并不結冰——看來人家王重陽,這重陽還真不是白叫的,陽氣還真盛。經此一試,馬鈺和孫不二才心悅誠服,散盡家財后,皈依王重陽門下出家。
王重陽在山東半島這一片地方,屢屢顯示神通,據《全真教祖碑》說,有一次在昆崳山開洞時,山上突然滾落一塊大石頭,眼看就要壓死下面干活的一大堆人,就在此時,王重陽大喝一聲,這塊石頭像聽了“立正”的口號一樣,立刻停住,就此紋絲不動。是不是王重陽大喝一聲的同時使出劈空掌之類的功夫,那就不得而知了。但由于此事,很多人親眼所見,故而“山間樵蘇者歡呼作禮,遠近服其神變”,對王重陽佩服極了。 后來牟平附近有個叫周伯通的(真實的周伯通似乎并非小說中所寫的老頑童形象,大概也是個像馬鈺一樣的財主,小說的周伯通形象倒類似于明朝時真實的周顛),他接王重陽到家里住,并把王重陽住的地方掛上個匾,大書“金蓮堂”三字(和潘金蓮無關),王重陽住在里面,當晚“有神光照耀如晝”,好像點了個1000W以上的大燈泡,但當時并沒有電燈一說,人們都以為是失火了,紛紛驚起來看,但只見王重陽正在光明中端坐——看來王重陽功夫更進了一層,原來只是能發熱為譚處端治病,現在練得居然能發光了。又有一次,王重陽到蓬萊閣上游玩,突然一陣狂風把他刮到了海里,人們正驚訝呢,王重陽又一躍而回到了閣上。到過蓬萊閣的朋友都知道,蓬萊閣非常高,距海面大約有兩三層樓高,落在海里又能一躍而上,殆非仙人不可為。
王重陽雖然“神通廣大”,但是性格在眾人眼中還是有些古怪的,比如:有人夸王重陽的眼非常好看,王重陽就故意做出歪鼻子斜眼的樣子來,有人說王重陽是神仙不漏之體,連尿也不撒,王重陽隨即就在州衙前拉開褲子當眾撒了一泡尿。看來王重陽還是未脫“王害風”的本色。
然而,不知道為什么,王重陽的壽命卻非常短,王重陽在公元1170年就突然去世了,當時年僅五十八歲,這個年齡對于修道之人來說實在是有點早。《射雕英雄傳》中寫王重陽曾死后復活,破了歐陽鋒多年的蛤蟆功,歷史上記載也有死后復活這一說,不過遠沒有小說中傳奇,只是說當王重陽死了之后,眾弟子都號啕大哭,王重陽就又醒了過來,安慰眾弟子說:“哭什么啊?”然后又讓馬鈺附耳過來,悄悄囑咐了一番,這才真的死去。 王重陽自出活死人墓,到山東傳道,不足三年,但卻收下了七個出類拔萃的弟子,全真教后來也盛極一時,說來道教自宋末以來,已逐漸衰落,像林靈素、郭京那樣的大騙子更是使得道教聲名狼籍。全真教反本復原,以老莊之說為宗,更以開闊的胸懷兼收并容儒、佛二教的優點,從而為道教增加了新的生命力。
全真教不搞“畫符、煉丹、捉鬼、打醮之類的玩藝兒,講究澄心定意,抱元守一,存神固氣。在衣食住行上澗飲谷食,耐辛苦寒暑,堅忍人之所不能堪,力行人之所不能守,加上王重陽和全真七子都是文武全才,能詩善詞的人,文化修養極高,也和那樣不學無術的江湖騙子型的道士不同,使得一些官員紳士之流也對他們青眼有加,于是刷新了道教的形象,道教的面貌為之一新。其實正是這樣,一個人也好,一個教派也好,如果勵行苦節、衣食簡樸,號召力就大得多。像我黨當年,很多投降過來的國民黨士兵,見共產黨官兵一致,同甘共苦,不免深受觸動,就此一心跟著共產黨的隊伍了。相反,如果一些大腹便便、腦滿腸肥的家伙,經常溺于酒色之徒,再大談什么高尚情操,文章道德,不免只能令人反胃。
當然,全真教的烈火烹油、鮮花著錦的輝煌時期還是在王重陽的七弟子掌教的時代。金庸先生的小說中經常借黃藥師等人之口說什么王重陽教得徒弟膿包之類的話,其實不然,在真實的歷史中,王重陽這七個弟子,個個非同一般,為全真教的大興于世都做出了極大的貢獻。這里只說一下最為有名的丘處機。
金庸小說中,全真七子的武功以丘處機最高,這一點倒是比較貼切的。確實,對于全真教貢獻最大,起決定性作用的就是丘處機了。丘處機開創了全真教龍門派,也拜見過金世宗,并主動請命對當時聚眾抗金的山東楊安兒義軍進行招安,受到金主的贊賞。看來歷史上的丘處機并非是小說中那個滿腔義憤,誅殺金賊漢奸毫不留情的“丘處機”,倒是和金人沆瀣一氣,如果楊康拜在這個真丘處機門下,倒是得其所哉。
當然,丘處機抓住的最大一匹黑馬就是當時蒸蒸日上的蒙古勢力,全真教的興盛,固然有全真七子四處傳教而形成的星火燎原之勢,但更重要的是丘處機得到了蒙古最高統治者成吉思汗的信任和支持。丘處機見了成吉思汗后,成吉思汗一高興,就賜以虎符、璽書,命其掌管天下道教,并免除道院和道人一切賦稅差役。當時蒙古人兇悍異常,狠不得殺盡中原漢人,騰出地方來東邊放馬西邊牧羊,丘處機拿著符璽據說解救了數以萬計的中原人。丘處機東歸后,也不回山東老家了,就住在了燕京的太極觀中,后來該觀就改名為長春宮。從此丘處機成為北方道教的領袖人物,長春宮也成為北方道教的中心。全真道于是進入了最燦爛鼎盛的時期。 丘處機的大弟子尹志平,金庸原著中寫他曾奸污小龍女,德行有虧,最后橫死在劍下。但在民族大義上卻堅持正義,和漢奸趙志敬之輩做了針鋒相對的斗爭。但歷史上卻恰恰相反,奸污小龍女一事純屬子虛烏有,尹志平活到八十多歲善終,比王重陽和全真七子都長壽。 尹志平年老后,就讓位于李志常。李志常這個人物在金庸小說中著墨不多,只是在《神雕俠侶》最后章節中露了一露頭,書中寫本來想讓他當北方的主將,但周伯通要當,對他說:“志常,你敢和我爭這主將做么?”李志常躬身道:“弟子不敢”。全書中李志常就這四個字的臺詞。但歷史上的李志常,敢不敢和周伯通爭主將無可查考,但他卻敢和喇嘛教的首腦八思巴等人辯論。蒙古統治者還是向著喇嘛們更多一些,李志常也沒有看明白風頭,在辯論中哪里還有不失敗的道理,于是被蒙古人勒令焚毀道經,并將參加辯論的幾個道士強行剃度為和尚,李志常弄了個灰頭土臉,不久就被氣死了,全真教也就此走上了下坡路。 不過即便如此,全真教的影響還是非常大的,我們在《龍虎天師——張道陵》一篇中說過,張天師創立的道教,主要是民間神道方術為主,雖然也講奉老子為宗,但對道家的思想發揮的很不好,所以正一道在檔次上比之佛教就低得多。而全真教在修持的形式上借鑒了佛家的方法——出家吃素,清心寡欲,在內容上返歸本源,以老莊理論為本旨,加上全真七子知識水平都比較高,使得道教在人們心目中的形象為之一新。后世把道士分為兩類,一類是出家的全真道士,再就是原來正一派的火居道士。一般來說,全真道士在人們印象中要高于火居道士,這正是全真教對道家和道教的貢獻。直到今天,長春真人丘處機的白云觀,還是中國道教協會的所在地,全真教的創立,對于道家和道教史來說,都是一件非常重要的事情。 金庸小說中,有一首詩贊王重陽,并且說是王重陽的情人林朝英和東邪黃藥師合寫的,其實這首詩是元朝人商挺寫的,名為《題甘河遇仙宮》詩,是寫王重陽在甘河鎮遇仙的故事,全詩如下:子房志亡秦,曾進橋下履。佐漢開鴻基,矻然天一柱; 要伴赤松游,功成拂衣去。異人與異書,造物不輕付。 重陽起全真,高視乃闊步,矯矯英雄姿,乘時或割據; 妄跡復知非,收心活死墓,人傳入道初,二仙此相遇。 于今終南下,殿閣凌煙霧,我經大患余,一洗塵世慮, 巾車徜西歸。擬借茅庵住。明月清風前,曳杖甘河路。 (小說中去掉了最后六句)對于此詩,我覺得也只是二三流的水平,金庸先生小說中說是林朝英和東邪黃藥師所寫,不免有些辱沒了兩人,其實最能傳神描繪出王重陽的風采的還是他自己的這首詩:一住行窩幾十年,蓬頭長日走如顛。 海棠亭下重陽子,蓮葉舟中太乙仙。 無物可離虛殼外,有人能悟未生前。 出門一笑無拘礙,云在西湖月在天。 (東北新聞網綜合)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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