劉觀濤按:
我曾多次到廣安門醫院拜訪仝小林先生,他是一位致力于臨床實戰的真正的中醫學家。
我發起、策劃、出版《“全國經方論壇”現場實錄》一書,凝神細讀,仿佛重新回到“全國經方論壇”的會議現場,在座無虛席的學術禮堂之中,眾多來自全世界各地的醫師學員,一起聆聽臺上著名經方家(仝小林、馮世綸、黃煌、郝萬山、王莒生等等)的“臨床帶教”式學術演講。在這本論壇專家演講“完整錄音、完全實錄”的書中,讓全國各地沒有機會參會的讀者們,也能夠:一卷書在手,相當于親身光臨了“全國經方論壇”現場。
從糖尿病治療看“經方量效關系”
仝小林(中國中醫科學院廣安門醫院)
仝小林,中國中醫科學院首席研究員,國家中醫藥管理局內分泌重點學科學科帶頭人,973計劃項目“以量效關系為主的經典名方相關基礎研究”首席科學家。博士研究生導師,博士后合作導師。現任中華中醫藥學會糖尿病分會主任委員。
各位同道,大家好。《傷寒論》這本書最讓我困惑的主要有三點:第一是經方的來源,經方是從哪兒來的?對這個問題錢超塵教授、馮世倫教授等發表了一系列非常有見解的論文,提出《傷寒論》其實源于《湯液經法》?第二個是經方的劑量,我們現在的教科書認為經方一兩等于3克,這個劑量在臨床,尤其是治療疑難病、急重癥的時候,我常會感到劑量不足;第三個問題是張仲景所論的傷寒到底是現在的什么病,是外感熱病的總稱、廣義的傷寒,還是一種可能在當時流行的、具有《傷寒論》描述的特定演變規律的一種傳染病?
十幾年前,我在南陽開會,就把這三個問題提給錢老。現在,錢老回答了第一個問題,《傷寒論》源于《湯液經法》。第二個問題是關于經方的劑量,我們做了大量研究,也得到許多專家的指導。第三個問題——張仲景的傷寒到底是什么病,現在還沒有定論。那么,這三個問題為什么這么重要?因為它們對于理解經方,運用經方,用經方來治療一些真正困惑現代醫學的疾病,是躲不開的,是非研究不可的。
對這幾個問題特別感興趣,也和我“復雜”的經歷有關。我在長春中醫藥大學讀書的時候,遇到一些很好的老師。教我們內科的是任繼學教授,從他身上我學到了很多東西。讀碩士的時候,跟隨安徽的李濟仁教授,就是新安學派張一貼的傳人。讀博士跟的是國醫大師周仲瑛教授。在這些老先生身上我學到了很多東西。談到對經方劑量的關注,是源自1983年我讀碩士的時候看到的上海柯雪帆教授的一篇文章。那篇發表在上海中醫藥雜志上的文章,是關于經方劑量的,通過文獻、出土文物的考證,柯雪帆教授提出經方的劑量不是現在教科書上寫的3克,而是15.625克。我看到這篇文章后,特別吃驚。記得我77年剛進大學,我的一位老師陳玉風教授——也是溥儀的御醫,給我們講課,提到中醫不傳之秘在于劑量。他說:“我可以告訴你方子中藥物的組成,但我不告訴你劑量,你也治不好病。”對這句話我印象非常深刻。看到柯雪帆教授的文章后,我想除了文獻、文物考證,應該還有其他證據可以證明經方的真正劑量。后來我跟隨周仲瑛教授研究急性病——流行性出血熱、流腦、乙腦、腦膜炎、腮腺炎、肺炎等,一直帶著這個疑問。我開始嘗試用經方一兩等于15.625克的劑量治療一些急危重癥。博士畢業,先后在中日友好醫院中風雜病科、糖尿病科工作,研究過腎病,期間又去了日本幾年,做全科,現在主攻糖尿病。臨床上,我覺得治療一些疑難危重癥,小劑量很難解決問題,很多時候是在突破劑量后取得了很好的療效。
這些年治療糖尿病,我們做了很多嘗試。糖尿病可以算是一個大內科、小全科,涉及到各個系統,尤其是在并發癥出現后——比如糖尿病足涉及到外科、糖尿病眼部病變涉及到眼科等等。糖尿病是一個全科的疾病,治療糖尿病也是個全科的實踐,治療糖尿病,往往需要針對其中難點問題進行逐一治療。
第一大難點就是降糖。中醫降糖,目前大家公認是處于輔助地位的,沒法和西藥比,更別提和胰島素比。中藥能不能降糖?對此,我們做了長時間的探索。在中日友好醫院的時候,我經常向馮世綸教授請教中醫治療糖尿病的問題。中藥降糖有兩個主要問題:一個是認識問題,就是用消渴理論指導糖尿病的治療;第二就是劑量問題,治療消渴的方子在劑量上還是相對保守的。
對于用消渴理論治療糖尿病治療的問題,我覺得存在一個大的誤區。《黃帝內經·素問·奇病論》里講了一段話,說脾癉發病的原因是肥美,是吃的太好了、長得太肥了,所以“此肥美之所發也,此人必數食甘美而多肥也”,就是肥胖人才發這樣的病。吃的太滋膩,產生肥胖,這樣發生的脾癉;“肥者令人內熱,甘者令人中滿,故其氣上溢,轉為消渴”,其中關鍵的詞是“轉為消渴”,這個“轉”字,就說明在消渴之前是脾癉,脾癉之前是肥胖。這種描述和認識可以說和現代的糖尿病很一致。過去我們認為消渴對應糖尿病,實際上消渴只是糖尿病的一個階段,偏于中后的階段。中日友好醫院的楊文英教授曾經發表文章,認為糖尿病一旦出現了典型的三多一少的癥狀,已經可以比較明確的說到了糖尿病的中后期。這說明了什么問題呢?說明我們古人看到的糖尿病是中后期。人肥肥胖胖的時候,是脾癉,古人不認為是病,只有到了多飲多食多尿,而且持續相當一段時間,變得消瘦的時候,才認為是得了消渴。
消渴指糖尿病這是沒問題的,但是消渴只是糖尿病的一個階段,而且是偏于中后的階段。消渴提到一個渴一個消,渴代表了三多,消代表了一少,古人看到的糖尿病中后期的更多一些,所以總結了“陰虛為本,燥熱為標”的理論是沒有任何錯誤的。劉河間根據這種理論,提出對應上中下三消的系列治法。這些都無可厚非,都是非常寶貴的經驗。
現代診治糖尿病,在早期甚至病未成形的前期,就已經發現,糖尿病不再根據“三多一少”來診斷,而是根據血糖。血糖稍稍高點,就可診斷為糖尿病。這個時候沒有三多,也沒有一少。我們做了一個5000多例的社區調查,真正有三多一少癥狀的只有13%,這就是說絕大多數的糖尿病病人并沒有出現“三多一少”。或者有些病人剛剛出現三多,血糖就被西藥一下子壓下去,不是持續的高血糖,就不會出現一少,就不會出現消瘦的過程。現在我們看到很多肥胖患者發現糖尿病后體重減輕的情況,這并不是因為持續的高血糖導致的消瘦,而是因為一發現糖尿病就開始節食,節食導致了體重減輕;還有一種情況,是因為吃藥,肥胖糖尿病患者首選的藥物二甲雙胍,有減輕體重的作用;還有的是通過鍛煉。真正是因為渴而消的病人只占非常少的比例。
消渴是由脾癉轉化而來的,用治療消渴“陰虛為本,燥熱為標”的理論來指導脾癉階段的治療,是不合適的。我臨床上嘗試過用治療消渴的方劑來治療糖尿病,降糖效果很不理想。回過頭來探究《黃帝內經》講脾癉的理論,用中滿和內熱的病機治療糖尿病,降糖的時候卻取得了非常好的效果。“肥者令人內熱,甘者令人中滿”,這種病人多數肥胖,尤其是腹型肥胖,吃的太多了,所以中滿,中滿郁而化熱,產生內熱。“三多一少”,主要是由胃熱造成的,由熱導致氣的消耗,由熱而導致陰的消耗,到了一定程度,氣陰兩傷,最后可以發展為陰陽兩虛,出現脾腎陽虛的癥狀。從這樣一個過程來看,我們治療的重點是釜底抽薪。比如這是一個鍋,鍋底燒著火,燒開以后跑氣,水不斷的減少。治療的時候,是往里面添水呢,還是撤火呢?我覺得最核心的問題就在這里。從“陰虛為本,燥熱為標”的認識出發是要往鍋里添水,補氣補陰;而從根上去治,是應該撤火。我們使用一系列的方子,從早期到中期的治療,都是針對中滿和內熱的。舉一個例子:糖尿病前期的一個病人,我們用梔子干姜湯,梔子用30克的劑量,病人很胖,用決明子,用黃連,黃連也用到了30克。這個病人經過三個月以后的治療,體重下降了7公斤,血糖也穩定了,空腹血糖從治療前6.8降到5.9,餐后兩小時血糖從10.2降到6.82,這個糖尿病前期的病例,重點從脾癉角度治療。
糖尿病不等于消渴。我們把糖尿病分為郁、熱、虛、損四大階段。郁的階段,剛才已經講了。熱的階段,用大柴胡湯,小陷胸湯,白虎湯加人參,大黃黃連瀉心湯,葛根芩連湯,三黃湯等。內熱熾盛用三黃湯(編者按:三黃湯與經方有關者有3方:一為見于《金匱要略》中風歷節病脈證并治第五的附方《千金》三黃湯,組成為麻黃、獨活、細辛、黃芪、黃芩;二為見于《備急千金要方》卷十五的,組成為大黃、黃芩、甘草、梔子的三黃湯;三為見于《千金翼》卷十五,組成為大黃、黃連、黃芩的三黃湯。按文意此處當為第二方);偏濕熱用葛根芩連湯,胃腸實熱用大黃黃連瀉心湯、承氣湯;肺胃熱盛用白虎湯,傷陰的時候用白虎湯加人參,痰熱互結用小陷胸湯,肝胃郁熱用大柴胡湯。我們用經方來治療糖尿病熱的階段,從實熱到燥熱到濕熱,到傷陰,幾個階段采用不同的方子。熱的階段好比屋子中間架了一口大鍋,大鍋里滿滿的盛著水,火先燒起來了,燒到水開的時候,氣還沒有跑多少,水也沒有少多少,這個時候以三黃湯為主;到了水燒開一段時間之后,整個這個屋子里都烘熱烘熱的,大家可能都體驗過桑拿,加水之后烘熱,我們叫做燥熱,用白虎湯,白虎湯的燥熱可不是沒有濕,像我們桑拿的時候,不斷在火爐上加水,加水之后蒸發,濕氣很重,整個屋子是烘熱的,這個就是燥熱,用白虎湯;到了氣也跑的差不多了,水也少了很多的時候,就是白虎加人參湯。這個濕熱的狀態,是非常傷陰的,到最后會產生真正的陰傷,所以傷陰到一定程度以后,我們在方子里頭就用瓜蔞牡蠣散。瓜蔞用天花粉,牡蠣用生牡蠣。瓜蔞牡蠣散用的時候,是鍋里面水已經很少的時候。加大劑量的生牡蠣,經常我們用到120克生牡蠣。天花粉主要針對于肺胃,用天花粉甘寒養胃陰。葉天士認為陰傷分為兩個階段,一個是津傷的階段,用天花粉、麥冬等甘寒養胃陰;到了陰傷的時候,舌質干干的,紅紅的,真正是少苔無苔,當然也不至于萎縮,就是牛肉舌的時候,一定要用大劑量的咸寒滋腎陰的藥物。如果是濕熱狀態很重,用葛根芩連湯。
舉個病例:34歲的一個男性,糖化血紅蛋白12.3,空腹血糖17,餐后28.25,這個病例沒用過西藥。在我們門診,如果是初發糖尿病病人,或者是沒用過西藥的,只要不是酮癥酸中毒需要馬上去住院搶救,基本都先用中藥治療。到什么時候可能要用一些西藥配合呢,這要看患者對中藥降糖的反應而定。三個月以后,糖化血紅蛋白一般都在6.5,老年人在7.0這樣一個水平,如果沒有達標,可能要配合一點西藥。
我們治療過的血糖最高的病人糖化血紅蛋白19.1,是一個肥胖病人,胰島素分泌很低,用純中藥治療,我們用的主要藥物:黃連30克,黃芩30克,烏梅和白芍。治療糖尿病我們提出苦酸治甜的理論,主要是用苦藥和酸藥的配合來治療糖尿病。在自然界苦的天然對立就是甜,你看我們現在治療糖尿病的有效中藥里,絕大多數是苦藥,像黃連,黃芩,知母、黃柏,苦參,龍膽草,梔子等等,這些現代藥理學證實非常有效的具有降糖作用的藥物,多數是苦藥,包括山萸肉總皂苷,都是降糖的藥物。你嘗一下總皂苷非常苦,我們原來認為山萸肉是酸味的藥,但是提升到皂苷降糖的時候,還是一個苦藥。我們稱糖尿病為甜病,甜的天然的對立就是苦。除了苦,甜的天然中和劑是酸,我們炒菜的時候,醋放多了加一點糖,糖放多了加一點醋,這是生活里基本的規律。在糖尿病治療的時候也是這個道理,所以我們經常用苦味藥來對抗甜,用酸味藥來中和甜。酸味藥我們經常用烏梅、山楂,白芍、山萸肉等等。如果是失眠,經常用炒棗仁來配合。回頭說這個肥胖的糖尿病病人,經過一段時間大柴胡湯的加減治療后,空腹血糖17降到了五點幾,餐后28降到了六點幾,湯劑吃了三個月,血糖都下來了,就改成水丸,長期的治療。一般我們治療重癥或者疑難的疾病,大劑量湯劑一般不超過三個月,前三個月重點在整體的調整,調整差不多之后,改成水丸,或者改成膠囊,鞏固療效,長期治療。
你看這個患者胰島素的變化,空腹3.45到20。這類糖尿病病人多數是屬于肥、糖、脂、壓幾個方面都有問題,而且肥胖是根基。肥胖就像一個大樹,這顆大樹的樹枝,可以是糖尿病,可以是血脂的異常,可以是代謝性的高血壓,可以是高尿酸血癥等等。它的治療是以中滿和內熱理論來指導,不是以消渴的“陰虛為本,燥熱為標”來指導。對于肥胖二型糖尿病,要從中滿內熱治療,我們說“揚湯止沸,不若釜底抽薪”。在治療的過程中,因為它是多系統的異常,糖代謝、脂代謝、嘌呤代謝紊亂等等,要考慮從根本上治療,尤其是肥胖,從痰、濕、膏、脂、濁這些方面來考慮。
糖尿病到了并發癥的階段就是虛和損。由于火熱耗氣傷陰,消耗臟腑元氣,慢慢就由實的階段進入到虛實相兼階段,又從虛實相兼階段逐漸轉為虛證,出現各種各樣的并發癥。
幻燈上這個病人下肢劇烈的麻木和疼痛,幾乎要跳樓自殺,沒法睡覺,持續疼痛難忍,每天晚上能睡一小時左右,用大烏頭湯合黃芪桂枝五物湯加減,用制川烏120克。另一個病人也是50幾歲,是重癥的神經病變,我們給他用制川烏,從開始病變到現在,還在治療,已經治療了14個月了,14個月持續用制川烏60~120克,每個月都檢查肝腎功能,血尿常規,沒有出現何問題,原來推輪椅來,疼的無法忍受,很快——治療不到兩個月——疼痛明顯緩解,現在疼痛基本消失了。原來腳底感覺有一個大厚墊,像一個大靴子,現在薄薄的一層紙,有明顯的好轉。我們運用川烏的時候,經常是15克開始,然后逐漸的加量,30克,45克,60克,90克,120克,慢慢加,一直加到他疼痛減輕為止。在煎煮上,按《傷寒論》的講法,和甘草同煎,就是配甘草,配生姜。可以配白蜜——如果不是糖尿病的病人,重癥的時候可以配白蜜,用蜜跟它一塊煎煮。另外為了安全起見,是小火慢燉8小時。為什么要小火慢燉?原來我們有一個用川烏治療的病例,開始在廣安門醫院抓藥的時候,吃的很好,但是回老家抓藥吃的時候,就出現了口麻惡心想吐,當時他到急診去看,沒什么特別大的問題。這個病例就是烏頭桂枝湯所描述的癥狀出來了,是一個輕度的中毒癥狀。后來他拿藥給我們看,當地給他抓的是生川烏,當時我們用了60克,60克就出現了口麻舌麻欲吐的情況。所以我們想用8小時的煎法,七天的烏頭一塊煎8小時,然后放到冰箱里邊去,每天拿出1/7來和其他的藥同煎,這樣安全性就更有把握一些。《藥典》劑量川烏是1.5克到3克,想治療這種重癥神經痛不會起任何作用。但是調理,比如平時頭痛,1.5到3克,沖散劑可能會起點作用,但是真正在湯劑里1.5到3克我想治療重癥是起不了作用的。
黃連《藥典》規定是3到5克。我們用葛根芩連湯治療表現為舌苔厚膩的這種糖尿病病人,分成三組,一組是用按經方一兩等于3克來做的小劑量組,大劑量組是按經方一兩等于15克,中間設了9克組。葛根是八兩,半斤,這個半斤按三克算是24克,葛根24克。黃芩9克,黃連9克,甘草我們用6克。按照這樣一個比例。按我們考據的情況,經方的劑量絕對不是一兩等于3克,可能在9到15克之間,是現在教材講的三到五倍之間。現在我們正在做973,就是“經典名方量效關系相關基礎研究”,大家可以多關注這個研究,除了我們臨床研究這部分,還有藥學的研究和文獻的研究。
973臨床,我們一共做了五個方面的研究,一個是葛根芩連湯,治療以濕熱為主的糖尿病;第二是大承氣治療腸梗阻,也是大中小劑量,看看到底在解決腸梗阻上各種劑量怎么樣;還有一個是麻杏石甘湯治療小兒肺炎;第四個就是用復方丹參滴丸治療糖尿病的并發癥,特別是眼底并發癥,也把它分成三個劑量組,看看半年以后糖尿病的微血管病變是一個什么樣的情況;最后是丹紅注射液,治療腦血管病的急性期,看不同劑量和效果之間是一個什么樣的關系。我們有三個湯劑,一個成藥,還有一個注射劑,整體來看量效關系,看多大的劑量合適。
去年(編者按:指2009年)我們開了一次經典名方的量效關系研討會,本來想開一個小范圍的會。結果整個樓道擠的滿滿的,一天半的會議,大家都是站著聽,所以今年(編者按:指2010年)我們在10月16號、17號,將舉行第二次經方量效關系的研討會,還會請到很多的大家來給我們講座,就是在經方應用上,對劑量上很有體會的,像李可醫生,還有很多像汪承柏醫生,在治肝炎上有很大的突破。赤芍用到一百幾十克,莪術也用到90克,非常的有突破,在治療重癥的肝病方面,還有河南中醫大學非常有經驗的用經方治療的李發枝教授,還有黃煌教授等。
經方的劑量研究,現在是提高臨床療效非常重要的一個方面。這些年研究方研究的比較多了,研究藥比較多了,包括我們現在現代的中藥藥理研究也很透徹,唯獨對于劑量,可以說還不足,還有很大很大的差距。所以我們現在主攻的就是研究經方的劑量,量效關系。
比如我們治療糖尿病的一些重癥,像糖尿病的嘔吐,就是糖尿病胃癱,吃了就吐,多少年都這樣。在過去來說“人無胃氣則死”啊,早都應該去見上帝了,因為現在有靜脈高營養,一直能夠維持生命,這樣的病人我們治了不少。我們用經方治療的時候,以附子理中湯為主,附子大劑量,人參根據情況也可以大劑量,可以迅速的止嘔,已經持續多少年的不吃不喝,脾氣衰敗了,胃氣也衰敗了,腎氣也衰敗了,這種情況,附子理中湯非常有效。
剛才我提到了劑量問題,希望我們有更多的醫生,能夠參與到這個研究里邊來,因為在很多疾病的治療上,可能量的突破是一個非常重要的途徑。現在《藥典》的規定有一些不太符合中醫臨床實際的情況,比如說葛根,葛根在南方,就是當飯吃用來燉肉,有必要限制那么嚴格嗎;山藥,山藥多吃一點也不會有問題,這種藥食同源的藥物做嚴格的限制沒必要,超一點劑量就蓋章。制定《藥典》的時候以安全性為主,而不是以有效性為主,這樣非常嚴重地限制了臨床療效的提高。我們開方的時候,經常是蓋一大片的章,開一個四五味的藥,可能有三四味都是蓋章的,七八味的話五六味是蓋章的,經常有這種情況,對臨床醫生來說是比較麻煩的。實際上《藥典》應該對藥食同源的藥物區別對待,對于大毒的藥物應該嚴格限制,但是常用的藥物,劑量應該適度的放寬。我們研究的葛根芩連湯,大劑量組是葛根八兩120克,黃芩三兩45克,黃連三兩45克,甘草二兩30克,按這樣的劑量進行的研究,三組研究現在做了五六十例,初步結果已經看出來了,小劑量,黃連9克的已經超《藥典》了,《藥典》是3到5克,降糖多數效果不明顯,三個月的糖化蛋白多數變化不大,而大劑量的多數有效,糖化明顯降下來,中間那個有效的和無效的差不多,有效的多一點,因為我們用的葛根是72克,黃連27克,黃芩27克,甘草18克。
可能有人會問方子里這么多的苦寒藥,用三個月,不會苦寒傷胃嗎?所以我們給他佐了一個干姜,干姜配合黃連以后就不容易傷胃了,苦寒傷胃的問題就可以解決了。古人也認識到了黃連是可以降糖的,《千金方》里面已經描述了,黃連一天可以用一斤,頻頻飲服,來治療消渴癥。為什么后來就沒有把這個大劑量的黃連來用于糖尿病,主要是苦寒傷胃的問題,包括梔子,苦參,都是苦寒傷胃的。所以我們在研究過程中,佐干姜解決苦寒傷胃的問題,只要你配伍好,就可以吃幾個月的時間,胃不難受。
我們說《傷寒論》經方的特點就是藥少而精,配伍精良,療效確切。經方藥少到什么程度呢, 50%左右的方子是少于四味藥,90%的是少于八味藥,這個情況真正能夠看出來君臣佐使。現在我們一開方都是大方,十幾味二十幾味三十幾味四十幾味,我們看到的最多的有五十幾味藥,君臣佐使如何體現呢?方子里各個藥之間去打架,互相之間怎么樣去反應都搞不清楚。所以經方的特點就是太精煉了,90%以上是少于八味藥。用《黃帝內經》所講的大中小方劑來看,《傷寒論》絕大多數都是小方,連中方都夠不上,君一臣二是小方,三味藥;君一臣三佐五,中方九味藥,你看我們《傷寒論》90%都小于八味,連中方都算不上;什么是大方呢?君一臣三佐九,十三味藥,在《內經》看來就是一個大方子了,我們現在的方子大都是超大方。廣安門醫院,平均各科一個月統計的平均一個方子18.26味藥,我想其他的醫院可能比我們也少不了多少。為什么會出現這種情況?我覺得經方劑量的錯誤是重要原因之一。桂枝湯本來一味桂枝三兩,45克,或者我們按9克算的話,27克夠用了,但是現在你用3克來算,桂枝9克,9克一般感冒可以治,但是重癥感冒的時候效果就不行,效果不好怎么辦?就加點荊芥吧,再不夠加點防風吧,荊芥加9克防風加9克,湊到一塊這個方子就十幾味,每個藥都不敢多用,每樣一點點,不是以君臣佐使為主,而是以軍團為單位,一個軍團五六味,一個軍團五六味,一組合二十多味。我覺得經方劑量出現錯誤是導致方子越來越大的一個根源。我們還是提倡用經方,今天大家這么多人都在關心經方。經方怎么用,劑量是一個很重要的問題。我們不是一味地強調大劑量,治療的時候是講究策略的。在什么時候大劑量呢?急性病,重癥,急危重癥用大劑量。是不是從頭到尾大劑量呢?也不是,要根據病情的變化,可能由大劑量轉為中劑量,再轉為小劑量。有些疾病,慢性病從開始就不需要大劑量,慢慢調就行了,一般慢性病的時候都不需要大劑量,配點水丸長期吃就可以了。
所以不是大劑量一貫到底,而是應該講究治療的策略。
比如前段時間治療一個腦中風,大面積腦梗,84歲的患者,肢體癱瘓,痰特別多,腹脹如鼓。前面的醫生給看了,但是五天沒有大便。神志昏迷,痰熱之象非常明顯,治以清熱化痰通腹,桃仁承氣湯加一些化痰的藥。大黃用了多少呢?起步就是30克。芒硝用了30克。84歲的老人,用芒硝30克、大黃30克有危險嗎?危險是有,但是在給藥上做文章可以避免危險。我們囑咐患者一劑藥分8次服用,1個小時服1次,用到什么情況停藥呢?大便一通,立刻停藥、換方,這樣危險就少了。
我覺得《傷寒論》里的藥物如果按15克換算的話,最可怕的有四味藥:一是柴胡,最大八兩;一個是大黃,最大六兩;芒硝最大半斤;石膏最大用量也非常大。可不可以用這樣大的劑量的呢?我認為在治療急性病、重癥的時候,用到這個劑量,問題不大,關鍵是給藥的方式。我們在治療治療流行性出血熱的時候,遇到一個病人,非常重,發燒一個多星期,40度以上,神志昏迷,急性腎功能衰竭,一滴尿都沒有,然后心衰,肺氣腫,然后腦衰竭,神志昏迷,然后胃腸道衰竭。當時最重要的是要把體溫降下來,把大便通下來,我們用藥的時候,一方面解熱,一方面通腹。通腹的藥給他灌腸,大黃芒硝用的劑量非常大;口服降溫的,我們一天之內喝2劑,上午一劑下午一劑,生地用到800克,石膏600克。怎么給呢?就是1小時給1次,插胃管,熱從40度降到38度,減一半的劑量,從38度降到36度再減一半劑量,然后小劑量維持。治療效果非常好,這個病例體現了中病即止,這也是治療的策略之一。用中藥的時候,對一些毒劇藥,不是不敢用,不能用,而是一定要講究使用的策略,對疾病要有很好的把握,到什么程度算中病,即減。如果不是大劑量起步的話,就很可能貽誤戰機,本來能救過來的病人很可能就會死。當年我們在治療出血熱、流腦、乙腦的過程中,用了很多經方,像膀胱蓄血癥,狂躁,小便一點都沒有,腦水腫,狂躁得我們有六個人都按不住。這個時候就用大劑量的桃仁、大黃。還有治療腎功能衰竭,因為高熱,尤其是老年人高熱,舌質干紅干紅的,甚至根本吐不出來,一點津液也沒有,傷腎陰,我們用豬苓湯,起步豬苓、茯苓都用120克。
最后總結一句。今天我講了這些內容,和大家共同分享了《傷寒論》藥物劑量的一些觀點。謝謝。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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