仲景學術:我的學習之路(轉載)
作者:彰機堂主
我學和用仲景的學術,大概都已經九年多的時間。在這一路上,并非平坦順暢,基本可以說:老師把我領到這個門里面,后面的修行都是依靠個人。
在仲景學術研究當中,從懵懂無知狀態到豁然貫通。如在理論研究上面:從繁瑣混雜的,如臟腑、經絡、氣化、運氣等,最后過渡到陰陽法則的運用上,也就是僅用“陰陽學說”對《傷寒論》進行詮釋,同時進行臨床;在臨床用方上面:以前,各家各門的方子我都用過,不管是劉河間的,還是火神派的,到最后就是獨尊仲景的經方,這是一個漫長的過程。這個過程,只能印證了一句話:“療效才是硬道理。”
正規的院校學習,本科需要五年,如果再加上碩士、博士,起碼是十年多的光陰,到最后,很多畢業之后的中醫學生不會臨床看病,不會開處方,甚至,還要懷疑中醫是否“科學”?是否“有效”?
我們學這么久中醫為的是什么?回答是肯定的。是要一名能治好病的大夫。在這種不幸的環境下,我本人可能顯得比較幸運,因為我已經步入中醫的殿堂當中,從03年開始,都在臨床一線探索。而第一次接觸仲景經方,則是從04年開始,正因為存在著機緣,我對《傷寒論》的摸索、學習由此開始,從而分為“三個階段”。
第一階段:啟蒙門路:涉獵各家,臟腑經絡。
那是04年的仲夏,已經完成《傷寒論》的學習課程,而且瀘州的天氣很熱。當時,有個同學受涼后出現咳嗽,她就醫比較偏向“名中醫”,幾乎把瀘州醫學院的名醫看遍,每張處方上基本都是洋洋灑灑的二十多味藥,開的藥物不是杏仁,就是桑葉,不是枇杷葉,就是防風,或者浙貝母、川貝母,結果是越治療越嚴重,由偶咳變成一陣陣劇烈咳嗽,由白天咳嗽變成全天咳嗽,由少痰變成多痰,舌苔也是越來越白厚膩。就這么一個普通的咳嗽,就拖拉了兩個周,我這同學很無奈啊,怎么辦?
也是機緣巧合,有天,我和她去老師辦公室的時候,就遇到教授《傷寒論》的王明杰老師。王老師和肖老師應該是同屆的研究生,不過,他是師承成都中醫藥大學陳達夫陳老(中醫眼科泰斗)。當時,王老師四診之后就說了一句話:“脾虛濕阻,肺熱不宣”,就開了處方。我看了一下,就苓桂術甘湯合麻杏石甘湯兩個方,一共七味藥,用量也不大,每味藥基本是15克左右。那一刻,我愣了一下,心里嘀咕著:“有效果嗎?”。
結果,就是應驗古人說的“用藥如用兵”,“貴精而不貴多”,同學服完一劑藥之后,咳嗽已經減半,接下來,三付藥之后咳嗽全平。
我非常震驚,感觸良多。從03年開始,除了上課之外,我就給人看病,而且用的方子很雜(起碼二十多味藥),從來沒有使用過這么簡單的處方。此次的機緣,使我重新認識仲景經方:簡單、神效。想不到,我們中醫里面還有如此神效的“秘方”。因此,我當時就下定決心:專學《傷寒雜病論》。
如何來學習仲景的《傷寒雜病論》?當時,我向王明杰老師討教,而王老師只是說:“好好看書,看歷代各家對《傷寒論》的注釋。”所以,我從04年開始到06年,在這兩年時間里面,從“唐宋傷寒八大家”,如許叔微、朱肱,一直到“當代傷寒八大家”,如萬友生、劉渡舟等,包括曹穎甫以及火神派的《傷寒恒論》也看。
在這兩年時間里,我不斷地去總結,然后發現一點:目前注釋《傷寒論》的理論,不是臟腑就是經絡,不是氣化就是運氣,或者混雜成“一鍋粥”。而臨床上,我也辨證而用。有效果嗎?有!絕對比不學用《傷寒雜病論》的效果要好。不過,臨床療效是提高了,但是也會碰壁,那就是有百分之四十的案例沒效果。
仲景怎么被稱為醫圣呢?那是因為臨床療效顯著,古人用“效如桴鼓”來形容。所以,仲景是專注于臨床的,不是搞理論、當說客的,但是,以目前的療效來看:頂多是一名“下工”,連“中工”的資格都不夠。所以,我當時產生疑問:為什么會這樣?是不是理論指導臨床出錯?還是仲景的《傷寒論》里面本來就不是臟腑、經絡這套理論?
有了疑問,才會主動去尋求解決問題的答案,就有第二階段的學習。
第二階段“刻舟求劍”:始明體系,才知方證。
此階段,是從2006年秋季開始,到2007年夏,歷時1年左右,起到承上啟下的作用。
那時候,我在網絡上面查找各門各派資料,同時也到圖書館里面查閱相關書籍。結果,我看到胡希恕先生的弟子馮世綸所寫的“中國湯液經方考究”,此篇文章,有理有據的指出:才知道在《漢書·藝文志》將漢代及其之前的中醫學術,分成兩個體系:也就是醫經學術體系、經方學術體系。而《傷寒雜病論》——仲景學術,來源于經方理論,并非《內經》等醫經理論,完全割舍以往所說的臟腑、經絡、運氣學說等理論,而是以“方證相應”為主要學術特點。
從那時候開始,我才學會如何讀書,又或者是臨床,都需要嚴謹,并不是拿起一本書就盲目信受,而是進行相關的考證,而且還是有理有據的考證,這就是我確信胡老所說的“《傷寒論》來源于經方學術”的論斷。就拿《<傷寒論>序》來講,也有不少人對“序言”進行考證,得出來的結論就是:宋版《傷寒論》的“序言”,有一部分是仲景的原文,有一部分是后人的批注,或者說加進去的。
所以,胡希恕先生的學術把我這個門外漢,腿踏進了仲景的學堂,但是還有一條腿在外面。為什么這么講?
胡希恕先生說“辨方證才是辨證論治的尖端”,從而提出“方證”的概念,為此,我就研究一個問題——“方證”,研究怎么去用好“方證”。 例如莫枚士《經方釋例》、徐靈胎《傷寒論類方》、左季云《傷寒論類方匯參》,也讀過日本的湯本求真《皇漢醫學》、吉益為則《類聚方》等等。
所以,在臨床上面,以方證相應、對應為基礎,臨床水平比以前確實要提高,準確度也大大增加。只不過,也是進行沿仲景條文索方,以求“方證相應”,是“刻舟求劍”。例如:“嘔而發熱者,小柴胡湯主之”,“虛勞,虛煩不得眠,酸棗仁湯主之”, 每次治病,都要看條文、背條文,條文這樣說那臨床就這樣用,也就像“一個蘿卜一個坑”地填進去。如果,病人沒有出現如同這條文的描述,那怎么辦?只有完蛋(束手待斃),不用看病了。這是我發現的第一個問題,所以仲景方證在胡老學術上存在一個問題:那就是沒有進行廣用,顯得呆板、不靈活。
胡老對《傷寒雜病論》里面關于“陽”、“陽氣”做了解釋:就是津液。這是最具特色、最為精彩的論斷。此論斷的提出,對《傷寒論》一些條文解釋起到“透切”的作用,但是又發現問題:就是胡老在解釋《傷寒雜病論》的時候,有不少地方存在牽強,不能自圓其說,無法圓融,所以說又產生新的問題:或者說是胡老的經方體系理論尚不完善。但是,胡老畢竟是我研究仲景學術當中很重要的一個人。
所以,再次出現了疑問,為此,我不斷在網絡上查閱相關資料,正所謂就有這么一種因緣,當你用心去找它的時候,它就來了。從而有了與劉志杰先生的網絡邂逅。
第三階段“登堂入室”:大道至簡,陰陽圓融。
此階段開始,臨床當中只用經方,是真正進入仲景廟堂的大門,從而登堂入室。
只記得在2007年7月末的一天晚上,我和劉志杰先生第一次用QQ來聊天,當談論到仲景學術的時候,才知道他在臨床講解《傷寒雜病論》,剛好講到《傷寒論》第六條,“太陽病,發熱而渴,不惡寒者,為溫病。若發汗已,身灼熱者,名風溫。”,當時就被所講解的內容折服,對這一條的理解相當到位,發現里面也是完全割舍臟腑、經絡等繁雜理論,并且非常圓融、自然。
對于“傷寒”和“溫病”,在學術上面,存在很多爭論,例如,有不少人認為:《傷寒論》對“溫病”論述不多,或者會說仲景學術上有遺漏、論述不清楚,或者說經過歷代長年累月的戰爭吶,《傷寒論》里面關于“溫病”的條文已經缺失了。其實,仲景在《傷寒雜病論》里面說的清清楚楚的,只不過是后人不留心而已。所以現在,對屬于“溫病”范疇的治療,我都用《傷寒雜病論》的處方,沒有用過溫病派處方,例如“猩紅熱”、“手足口病”這一類“溫疫”也是如此。
以前,我是一個很高傲的人,經常會說“你看我鼻子這么高,就知道有多么高傲了”,但是,此時我被劉志杰先生對條文的注解所折服,從而被領進門。
劉志杰先生說:“我們這一脈和胡老這一脈是有相同的地方,但是也有不同的地方。”之前,學胡老的學術之后,一直感覺空有《傷寒論》殼子,而沒有靈魂神髓。歸根結底,在于胡老的學術不能圓滿、圓融。之后,我學習了劉先生的經方理論,例如“陰陽化論”、“胃氣”、“三焦”、“衛氣營血”、“五證”等等,并且對上述的理論進行注釋講解。所以,領悟到仲景學術也不過“陰陽”而已。
講到“六”,就是講到“三陰三陽”。“三陰三陽”又是什么?《傷寒雜病論》里面“三陰三陽”本質指的是什么?這是首要的問題。要學《傷寒雜病論》,首先要解決這一問題。任何一個學《傷寒雜病論》的人都不能去拋開這個問題然后直接學《傷寒雜病論》,因為這涉及到以什么樣的理論作為仲景學術的依據。
在2007年8月開始,到2011年這段時間當中,我一邊學習一邊應用,不管是解釋仲景條文,還是臨床辨證,或者指導臨床“方證”的靈活運用,都可以將以前的疑問統統解答。
在2008年冬天的時候,我外公突發中風病,全身不能動彈、也不能言語,只能眼珠轉動、神志尚清醒。當天,家里人就商量:到底是送醫院好還是不送醫院好,結果是:送醫院還不是抬著出來,就不送醫院。然后,我父親就給我打電話,說:“你外公中風了,你看那個有什么好的處方能夠用的。”那時候,我通過電話教父親收集病史、癥狀、體征,最后,就運用經方理論來進行辨證。辨是什么?就是陰陽法則,也就是陰陽的病性、病位、病態,再與“三陰三陽”(稱為“六綱”)相結合,結果就是少陰陽明合病,結合“方證”的特點“中風病”,原文:“治中風痱,身體不能自收持,口不能言,冒昧不知痛處或拘急不得轉側”,于是就選用了《金匱要略》里面的“《古今錄驗》續命湯”。
我舅父拿著處方去外面藥店抓藥,抓藥的藥師就說:“這是什么病啊?是感冒啊?”,我舅父說:“中風。”,然后藥師說:“中風?你用這些麻黃桂枝你不是在吃砒霜嗎?!”,當時我舅父沒理他,拿到藥就回去煎煮。外公喝第一次藥(約150毫升)后出現汗出,接下來就是肚子咕嚕咕嚕響,大便排出來。之后,整個人就能夠在床上翻身了。到第二天,喝完一副藥,他就能拄著拐杖、扶著墻往外面走。就這樣經過三天的調理,恢復了健康,正常人一個,還是像以往一樣出去放牛,九十多歲了。(此案詳細記敘與講解,記錄于《劉志杰師徒經方醫案集》)。
當時,我就非常驚嘆,原來中風是可以這樣治的,打破了我使用鎮肝熄風湯的路子。這一個案例又讓我重新審視了一遍《寒雜病論》,這次的審視讓我完全摒棄、割舍了以前的臟腑、經絡、運氣學說,一切非經方理論,一切繁雜理論,只應用陰陽法則的理論來學用《傷寒雜病論》,體會到大道至簡的奧妙所在。從那以后,家鄉越來越多的中風病人找我看,可以說,九成的病人都是用“續命湯”這一類的方子,不管是中風剛開始還是中風后遺癥,起碼都有八九成都會走路,生活質量改善非常明顯,很多高血壓病,也是如此。
經過這幾年的理論探索、臨床思考、生活感悟,不斷將仲景理論進行領悟,并且進行整合、貫通,靈活用于臨床,如陰陽“是怎么來的?”,“后天是怎么變化的?”,“一二三四五六”又是各自什么?有哪些聯系?
“一”是什么?就是我們所說的胃氣,或者說是“太極”渾沌之氣;“二”是什么?就是“陰陽”二氣;“三”是什么?就是三才,也就是天、地、人,在人體就是“三焦”;還有就是,“陰陽”二氣怎樣才能變成“三”? 然后到四,這個四象怎么變化,然后又到五,這五行又是怎么變化的,都用陰陽來進行解釋。這些都需要生活中體會。所以,陰陽應象,萬物皆有。
對于“五”,也就是平時說的“五行”,如果是以前,我會認為是“生克制化”(源自東漢《白虎通》):例如金克木,火克金,最后到底是誰克誰,就迷糊了。還有一點,怎么“土”跑到“邊”上了,而不是在中間,發揮“回助四旁”的作用?這些,都是迷糊。但是,土還是在中間的,就像一個車輪的軸子一樣,這也是自然界的五行“土”。
仲景的大門,或者國醫的大門,我已經找到了,也進去了,如何登堂入室就是自己的問題。俗話說“師父領進門,修行靠個人”,自學,怎么辦?我總結了兩點:“一個中心,兩個基本點”。
一個中心是什么?就是選擇正確的《傷寒論》理論,就是說有用的仲景學術的理論。因為注解仲景學術的理論,從成無己《傷寒論》開始,到現在太多了,比較常見的就是:臟腑學說,經絡學說,運氣學說,氣化學說,還有陰陽法則。選擇其中一個,不要混雜在一起,如果混雜在一起,就不知道如何去進行貫通。
選擇一個中心,一個理論,就是讓你一點突破,一門深入,不要去龐雜。因為你選擇哪一個理論就涉及到你看哪一家的注釋。如果選擇臟腑理論,那你可能要看劉渡舟對《傷寒雜病論》的講解;如果選擇經絡理論,就要看朱肱《類證活人書》;如果是選擇陰陽法則,那可以閱讀劉志杰先生的書籍。
兩個基本點,哪兩個?
第一個基本點:仲景《傷寒雜病論》里面的條文。
條文,不要求全部會背誦,但是必須全部要會理解,而且把你理解的東西應用在臨床上面。之前,不是還有一個中心嗎?你所選擇的這個中心理論,你必須要解釋條文,解釋得清清楚楚,能夠圓融,自圓其說。
第二個基本點:就是臨床。
讀、學《傷寒雜病論》,你不用來臨床用來做什么?光扯淡?那不行!我們是中醫,面對的是人吶,生命啊!所以說我們要臨床,不是光說不練就可以了的。所以說,選擇一個中心,將其靈活用在臨床上面。這個就是變成“鐵三角”,是由“理論”、“條文”、“臨床”,構成的“鐵三角”。就是說,你選擇一個理論,就要用在臨床上面,而不是注解完《傷寒雜病論》就不用了,反而臨床上用另外一套理論,那也是不行的,有行知不一、表里不一的味道!
從04年到現在,確實印證一句話:要救中醫,還是要靠臨床,要靠療效,不是光“上書”喊兩句就夠了的。因為任何一個事物都有它存在的價值,中醫存在價值是什么?臨床療效!最后,在這里面可以說:“選擇中醫,你很幸運,學用《傷寒雜病論》,你很幸福。”,所以,希望大家能夠確確實實從臨床來出發,做一名出色的中醫。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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