邪氣進入人體之后,它們是怎么樣開始演變的呢,有什么規律可循嗎?答案是肯定的。首先,寒邪自風池、風府進入人體后,沿著足太陽膀胱經開始侵犯人體正氣,如果人體的免疫監察系統是正常的話,那么人體會自動啟動自我保護機制,就是將毛孔緊閉,以免更多的邪氣進入,之后就有點像關門打狗的方式開始對付邪氣。
那么,人體將會選擇怎么的“打狗棒法”呢?就是人體發現這原來是寒邪,當然是“寒者熱之”,人體比《內經》對邪氣的認識還要深刻!所以人體就啟動發熱機制,令自己“燒”起來。如果你的一切系統(陽氣正氣)都不是很差的話,其實只要喝點開水幫助身體(但也不能喝得太多,因為胃里面的一部分正氣被調動到體表太陽經那里抵御外敵去了,這個時候太大量地喝水其實也會傷胃。而一般感冒的時候胃口都不會好也是這個原因),然后好好地睡一覺(大凡身體需要作大調整非進入深度睡眠使得陰陽徹底相交不可,最好覆被出點小汗),這樣第二天就會好起來,并非一定按照六經傳變七天周期。
因為你的正氣本來就不差,現在只不過是不慎感受風寒而已,這邪氣雖然僥幸進入你的第一道關卡,但它怎么能夠再輕易進入第二道防線呢?它還不得乖乖地被逼得投降出來!問題是,如果你的正氣系統本來就差,特別是一些老人,似乎一感受風寒就是直接的少陰證,這其實不是邪氣直接就進入到少陰區域,而是從它們進入太陽經開始,他的正氣系統根本就沒有發現,直到少陰區域才開始被發現進而人體才組織反擊而已,其實很早就已經得病的了。
對應地,溫邪自口鼻進入人體后,如果人體的免疫監察系統是正常的話,身體也會作出類似的反應,首先也是“關門打狗”,但是身體很快就會發現這樣,火是包不住的,于是只好讓毛孔開放,讓自己流汗散熱,這樣身體才會覺得舒服一點。既然現在是溫熱的火邪,當然要用水來滅。于是身體會調動附近的津液去滅火,所以溫病的口干而渴就特別明顯(并且溫邪本來也會燒光一部分津液)。如果你的津液本來就很充足,陰液的轉化能力正常的話,同樣的道理,只要你喝點開水(能夠吃個雪犁或者喝點甘蔗水之類則更好)幫助身體,然后好好地睡一覺就可以了。否則的話,邪氣就開始在人體傳變了。
由于寒邪與溫邪的陰陽屬性導致它們進入人體的部位不同,進而也導致它們在人體的演變規律有異。寒邪傷陽,主要傷害人體屬于陽分的經絡,于是主要按照六經的規律在人體進行演變,所以說六經辨證是比較適合傷寒的。但是,溫邪傷陰,主要傷害人體屬于陰分的臟器,于是主要按照六臟(其實是五臟一胃腑)的規律在人體進行演變。事實上,溫病學家何其不是熟讀經典起家的呢!難道他們在當初就不想過套用六經辨證來診斷與研究溫病嗎?我想一定不是,而且他們在放棄六經辨證的時候,相信也一定是很痛苦才作出的選擇。
由于溫邪是從人體口鼻而進入人體的,如果從鼻子進入,那么就會直接進入到肺,如果從口進入,那么就會直接進入到胃。但由于火的特性是上炎的,如果你的胃本來就很正常,擁有一定的正氣抵御與沒有濕邪留戀邪氣,那么從口進入到胃的邪氣會很快往上攻擊心肺。由于心中擁有血液,陰精充足,兼且有心包的保護,所以一般情況下邪氣是不會那么輕易地傷害到心臟的,而肺屬金,火最善克金,所以無論從哪種角度,肺臟都是首當其沖的。由于肺主皮毛,而皮毛是保衛人體最最外圍的防線,所以葉天士就把這一階段的病情歸為衛分證。(《溫病條辨》原文上焦篇第六條:太陰風溫,但咳,身不甚熱,微渴者,辛涼輕劑桑菊飲主之。原文上焦篇第四條:但熱不惡寒而渴者,辛涼平劑銀翹散主之。)
我們接下來看原文上焦篇第七條:太陰溫病,脈浮洪,舌黃、渴甚、大汗、面赤、惡熱者,辛涼重劑,白虎湯主之。這一條可以說是衛分重證,也可以說是氣分輕證。由于肺主氣的緣故,如果溫邪較為嚴重,自然會傷及肺的主要功能,于是葉天士就把這一階段的病情歸為氣分證。而事實上,這個時候的胃已經也受到傷害了。由于土生金的緣故,肺金大傷,當然會殃及胃土。
另一方面,如果胃沒有一定的正氣抵御或者還有濕邪留戀邪氣,那么從口進入到胃的邪氣就會停留在這里為非作歹,從而出現氣血兩燔證:原文上焦篇第十條(太陰溫病,氣血兩燔者,玉女煎去牛膝加元參主之)。吳鞠通把氣血兩燔說是“太陰溫病”,還把它說是肺的問題其實并不是很合理的,而知霖之所以把它歸為胃的問題,一方面是由于從演變規律的角度考慮,另一方面是因為胃是多氣多血之腑,這不正是能夠很好說明氣血兩燔的本質么?再者,從玉女煎去牛膝加元參的用藥角度考慮,當中主要藥物的石膏,味辛而甘,辛則入肺,甘則入胃,自然與胃脫不了關系(其實石膏的藥性并沒有這么簡單,這個我在專著《發現中藥》里面有詳細論述,在這里就不展開了)。而方中針對血證有細生地一味,吳鞠通說它能夠發血中之表,這實在有點難以理解。當然,玉女煎本來是張景岳的藥方嘛,吳鞠通的解說自然不足為訓。事實上,玉女煎原方用的是熟地,吳鞠通改成了細生地,這當然也比較正確,雖然二者都可以用來滋陰養血,但畢竟生地的清熱能力更勝一籌。但要說到用生地來滋陰養血,則將氣血兩燔證歸于胃就更加能夠說明問題,一方面胃是多氣多血之腑,氣血同時受傷這并不奇怪,另一方面則是由于火生土的緣故,胃土受大傷,自然也殃及心火。
而在《溫病條辨》原文中焦篇里面,主要論述的就是“陽明溫病”,所用到的藥方大多也是承氣湯加減(如原文中焦篇第四條:陽明溫病,汗多,譫語,舌苔老黃而干者,宜小承氣湯。第五條:陽明溫病,無汗,小便不利,譫語者,先與牛黃丸,不大便,再與增液承氣湯。第七條:陽明溫病,純利稀水無糞者,謂之熱結旁流,調胃承氣湯主之。如此等等)。那么,寒熱兩邪同在陽明區域作亂,它們的異同點又是什么呢?首先,胃是多氣多血之腑,寒邪比較容易傷害的是它的陽氣部分,而溫邪則比較容易傷害其陰血部分。但另一方面,寒邪致使胃經陽氣受傷,其陰血自然也受影響(氣生血),而溫邪致使胃經陰血受傷,其陽氣自然也受影響(壯火食氣)。因此,最終的結果基本一致,最終都會導致足陽明胃經正常功能失司,導致手陽明大腸經的氣血津液減少,大便干硬,所以都會用到承氣湯加減。
而不同的是,畢竟寒邪傷害陽氣會多一點,因此包括陽明篇在內的整部《傷寒論》就比較注重固護病家的陽氣,而溫邪傷害陰血會多一點,因此包括陽明篇在內的整部《溫病條辨》就比較注重保衛病家的陰液。這都是從病情的實際情況入手,先圣并沒有半點偏袒陰陽任何一面的意思。
還有一點需要說明一下,就是從口進入到胃的邪氣往上攻擊心肺的時候,有一橫膈膜擋在中間,因此會出現類似于傷寒論中的梔子豉湯證。即原文上焦篇第十三條:太陰病,得之二三日,舌微黃,寸脈盛,心煩懊儂,起臥不安,欲嘔不得嘔,無中焦證,梔子豉湯主之。由于陽明經別于心的緣故,所以就出現“心煩懊儂”的證狀,這說明本條其實還是以胃為主體的,只是病變部位在胸膈,所以不用白虎、承氣湯藥。但這一條,還是可以歸為胃的問題,還是可以歸為氣分證。