如同陜西另稱“三秦”,福建另稱“八閩”,廣西也有個著名的別稱“八桂”。八桂的來歷是什么?廣西為什么簡稱“桂”,這之間有什么關聯?
廣西這兩個稱呼,和一種古老的著名香料,淵源流長。
2018年,地處西江中游的貴港市評選市樹市花,并經人大常委會審議表決通過,確定本市市樹為玉桂樹,市花為荷花。貴港市花選荷花,我一點兒都不驚訝。1990年代這地方還是貴縣縣城時,每次來,當地朋友都有意無意地領我到東湖轉轉,見不荷花也要讓我看一眼荷葉,本地人對荷花的熱愛,我是深深明了的,定荷花為市花可謂天經地義。但廣西到處可見的玉桂,貴港為何定為自己的市樹呢?
仔細琢磨,貴港以玉桂為市樹,還真是大有道理。貴港栽培玉桂歷史悠久,至今種植規模仍然非常大。廣西簡稱“桂”,賦詩寫文章時,人們喜歡說“八桂大地”。2000多年前,秦始皇設置桂林、象郡、南海等嶺南三郡,其中的桂林郡,并非現在那個世界聞名的桂林城,桂林郡的郡治,就在貴港的羅泊灣。今天的桂林市,在南朝改為桂州,隋唐時屬嶺南桂州總管府,至明清才設桂林府。桂林市這個稱呼,已經要到1940年才有了。
八桂之稱,最早見于《山海經》所記:“賁禺(今番隅)之西,八桂成林。”八桂原意八株桂樹,八樹成林,既謂其大,也謂其茂盛。《山海經》中又記。“桂林八樹,在賁禺東”。可見,八桂之“八”并指實數,而是“大而多”之意。“八桂”的關鍵點在于,歷來認為因廣西盛產玉桂,歷代文人常以八桂、桂州稱呼廣西。南朝詩人沈約有詩句“臨姑蘇而想八桂,登衡山而望九疑。”唐代,以八桂代稱桂州的已不少,韓愈就有“蒼蒼森八桂,茲地在湘南”的詩句。唐后,文人們便把八桂和廣西掛起了鉤,明代官修《大明一統志》首用“八桂”稱呼廣西,從此“八桂”成為官方語言中廣西的代稱。
也有人認為,“八桂”的桂,當時更多地是指今桂林市,所謂“桂樹成林”之地。我覺得這沒有什么好扯皮的,廣西桂樹多,指的應是玉桂樹,古時候桂花樹種植并不多。《舊唐書·地理志》也載:“江源多桂,不生雜木,故秦時立為桂林郡也。”秦代初設桂林郡,郡治就在貴港,而貴港自古至今,一直是玉桂大產區。現在桂林城里倒是滿城桂花樹,但未必是“八桂”所說的那種桂。宋代范成大《桂海虞衡志》中記載:“桂,南方奇木,上藥也。桂林以地名,地實不產,而出于賓、宜州。”1980年上海辭書出版社《辭海》“桂”條中說,“(桂)廣西壯族自治區的簡稱,因秦置桂林郡于此”而得名。到了漢唐時期,“桂林郡”改為郁林郡。
而貴港之得名,最在是在唐貞觀年間,設置貴州因市郊平天山古名“宜貴山”而得名,州治就在今貴港市城區。明初降貴州為貴縣,這是貴縣縣名之始。一直沿襲,至1988年12月設立縣級貴港市。1996年,沿西江三縣市從原玉林地區分出,設立地級貴港市,設港南區、港北區及覃塘管理區(后改區),轄平南縣,代管縣級桂平市。貴港市目前轄區,正是廣西最大的玉桂生產基地之一,全世界最大的八桂產區就在此地。
玉桂樹喜歡氣候溫暖濕潤的丘陵山地,貴港境內遍地丘陵,而且土層深厚肥沃,質地疏松,排水良好,光熱雨量充沛,非常適合玉桂生長。貴港下轄平南縣六陳鎮所產玉桂,是世界三大名桂之一;代管的桂平市,則曾有“縣以桂名,桂其土產也”的記載。2008年,“廣西肉桂”被列為國家地理標志產品。平南縣全部鄉鎮,以及桂平市羅秀鎮、麻垌鎮等9個鄉鎮,均為廣西肉桂地理標志產品保護范圍,是名副其實的玉桂之鄉。如今,國際上的肉桂香料80%來自中國,其中廣西占65%,而貴港是廣西最重要的植桂基地之一。
巧的是,貴港的“貴”與2000多年前桂林的“桂”同音,而“貴”在民間里歷來有榮華富貴、平安吉祥的寓意。貴港荷花栽培史有2000多年,源遠流長,如今也是荷花遍布,是長江以南種植荷花品種最多的城市。市樹、市花是人文歷史和精神風貌的濃縮和象征,貴港定玉桂為市樹,荷花為市花,正是這千年流淌而來的深厚文脈。玉桂清雅高潔,香飄四溢,自古有“仙客”“仙友”“仙樹”之美譽。桂樹作為貴港的市樹,與市花荷花的精神寓意相通,交相輝映,與荷花一起,成為了“和為貴、誠為本、干為先”貴港精神的象征。
秦始皇所建桂林郡,涵蓋今廣西大部,郡治在“布山”,但布山在何處,卻一直在爭議。1976年和1979年,貴港羅泊灣分別發掘了廣西考古史上著名的“羅泊灣一號墓”和“羅泊灣二號墓”。漢墓出土布字銘文的器物,其中諸如漆耳杯、漆盤的底部烙印有“布山”二字,有的銅器也刻有“布”字,由此首次證實了傳說2000多年的布山確實存在。2008年,貴港港北區政府舊址開挖地基,露出的漢瓦,是貴港除漢代墓葬外首次發現漢代建筑構件,隨后相繼發現的漢代瓦當、城壕、柱洞,更加印證了漢城的存在,為布山郡治位置提供了確鑿實證。這個廣西最古老的城市布山,水落石出。
玉桂這種傳承數千年的寶貝,主要有兩大作用。一是藥用,二是食用。和貴港同屬桂東南的玉林市,和貴港市南北毗鄰,兩城之間相距不過約百公里。周初,廣西玉林一帶先民向周王室進貢芳草鬰鬯(即金銀花)。因此地芳草鬰鬯茂密成林,周王朝把這一帶稱為“鬰林”,意思是鬰草成林的地方,后來簡化成郁林,沿用千年,新中國再次簡化為玉林。貴港與玉林間的關系,《漢書·地理志》說,“郁林郡,故秦桂林郡,屬尉佗。武帝元鼎六年開,更名。”可知,玉林市的古稱鬰林、郁林,前身就是秦桂林郡、漢郁林郡,郡治應當在布山,即今貴港。
行政區劃上,玉林和貴港曾分分合合。但地處西江干流樞紐的貴港,早因桂樹得名;古玉林因向周王室進貢芳草郁鬯得名“郁林”。“桂”和“郁”都是古代著名藥材、香草,這兩個地名是否可以證明,貴港應是我國最早的中藥港之一,早就乘西江舟楫之利,將“桂”“鬯”這些珍貴藥材發往天下?近年有學者提出,古駱越人是世界上最早制造海上銅船和雙體船的,3000多年前就從珠江流域出發,沿著太平洋島鏈開辟海上航線。貴港市博物館內,陳列著出土的球形花琉璃珠、綠色琉璃盤、深藍色琉璃杯、琥珀獅子等古代“舶來品”,產自古阿拉伯、古羅馬、東南亞、南亞等地區,是古代海上絲綢之路的重要貿易物證。著名的羅泊灣漢墓中,出土了不少古駱越常用醫藥植物和外來植物物種,充分說明了中外藥材在貴港交易的一時興盛。
西江從貴港全市穿境而過,郁江、黔江在境內交匯,土壤、氣候、光熱條件非常適宜桂樹生長。便拿近世來說,數百年前,潯桂、瑤桂就已在國際市場享有盛譽。所謂潯桂,便是當地人在潯郁平原上栽培的桂林,瑤桂則產自大瑤山區。桂平市和平南縣的北部,就是著名的大瑤山南麓,皆盛產玉桂。桂平市北部紫荊山所產玉桂,尤其盛產,19世紀就已名聲遠揚,價格日漲,19世紀初期每擔售價7美元,數十年后漲至15美元,僅僅數年之后就漲至250美元。國際市場需求量的迅猛增加,吸引商人蜂擁而至,紫荊桂幾乎被伐光,解放后玉桂種植面積才逐步增加。改革開放后,外貿部門著意扶持,桂平、平南玉桂生產逐步恢復,紫荊、石龍、羅秀、中沙等主產鄉鎮,山上溝邊,房前屋后,廣為種植,蔚為風景,現已成為當地農民致富的一大支柱。我曾在紫荊山深處和一老農伯聊天,聊得興起,他拉我到山上,看他種的桂樹林。廣西山區往往山高林密,山民在密林中墾植種植玉桂、八角等經濟作物,一般不會到處宣揚,以防有人盜竊。這位老農伯指著他的玉桂林告訴我,就這一片林,就要掙一萬多塊錢。我看著這片并不太大的玉桂林,想來護理并不煩勞,不禁贊了一句,廣西簡稱桂實不冤枉,好歹讓廣西人民沾了點光!
有專家認定,“貴港自古盛產玉桂,古貴港是古駱越的玉桂集散中心,并通過海運向外運送。”如今玉桂已成為世界性的藥物,而80%以上的玉桂產自廣西,貴港是玉桂的重要產地和集散地,玉桂從這里銷往世界。同時,對玉桂的深加工也初見成效,產業鏈逐步延長,桂皮、桂枝、桂油暢銷國內外。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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