熱鍋涼油,冒煙鼓泡,放進去的是面食,炸出來的是日子,散出來的是年味兒。
家的這種溫暖和美好,不僅存在于齒間,且滴水穿石,印于心頭。
今日送上豫西地坑院的風情年味兒系列之炸油食,真是一鍋熱油催生盼了整整一冬的好吃,丸子酥肉,麻花馓子,樣樣平常,樣樣暖心。
那么此時問題來了,為什么過年要支油鍋、炸東西呢?
張沖波 | 文圖
談談炸油食吧。
炸麻花,炸油撇頭,炸油陀,炸油馓子,還有炸紅薯片子,炸豆腐,炸菜丸子,炸肉丸子,炸小酥肉,而用的油是,棉籽油,菜籽油,還有大油,羊油,等等。
炸油食,一般在臘月二十五,和面,盤面,醒面,切面,最后下鍋子。上世紀七十年代的麥子,自家淘水晾曬,連夜掛號排隊,在生產隊磨子磨面。
鄉間木匠自制的升降磨子,麥子被高速運轉的磨棍子擠壓粉碎后,經傾斜的傳送帶抖動,細面通過密織的網眼漏下,這是第一茬面,最白最亮,被主人收起來,將來蒸出的饃雪白,搟出的面有筋道。
這一茬面,約占四分之一。剩余的從篩眼上邊溜到底倉,再用木瓢裝進布袋背到上邊最初進口倒下去,再一次接受磨棍子的打壓,再一次通過網眼篩選,篩下去的第二茬面,顏色略帶灰暗。
如此這般反復篩選,麥面就出來了。一般人家磨出的是八五面,就是一百斤麥子,磨出八十五斤面,剩余的十五斤是麩皮。
光景好的人家,麥子少磨兩遍,出的是九零面,面白一點,口感好一點。
我們家窮,人口多勞力少。每逢我和父親磨面,爺爺總是千叮嚀萬囑托,“記住,磨八零面!”
所以遇吃晚飯,鄰居們蹲在門前土巷子大槐樹下,我老挒得遠遠的,怕人家說我碗里面條即少且黑。但臘月磨麥子,爺爺的口氣就變了,“磨個九零面吧”。
有了純天然的好面,自產的綠色環保食用油,加之奶奶的巧手藝,色香味俱全的炸油食就應運而生了。
先從炸油撇頭說起,案板上切成巴掌大的菱形,放滿一條盤,端到院中央的鍋灶臺,丟進沸騰的熱油鍋里。
先是沉底,不多會兒就胖鼓鼓浮出油面,鼓包里的熱氣,尋找縫隙一絲絲冒出來,直直的。有的熱氣口朝下,油面的反作用力,讓它翻個個,打起旋兒來。
一鍋十幾個這樣的油撇頭,左旋右轉,碰碰撞撞,如一鍋活蹦亂跳的小魚。我和二弟、三弟站在鍋頭臺前圍觀,小聲嘀咕,指指點點,預定油鍋里翻滾的油食,這個是我的,那個是你的。
母親一邊拿兩根長筷子不停翻個,生怕油淹那一面時間長了焦著,一邊拿眼睛瞪我們,“吱聲,不準嘰嘰喳喳!”
豫西鄉間有忌諱,就是炸油食時不許高聲說話。要不然會出現一些怪事情,要么油鍋突然“溢沫”,滿鍋冒沫看不見正炸的油食東西。
再嚴重一點,溢沫帶出熱油,順鍋沿溢流到灶膛,火星與熱油相遇后果不堪設想。要么,無論怎樣添柴加火,油鍋都不會滾熱。這叫犯邪。
再一個,正炸油鍋時,若有外人進院子,也會出現上述情況。所以,鄰居走到某家院子大門口或崖上,聞到誘人的油香間或嗆人的油煙,都會知趣后退。
其實,炸油食的過程,靜默,小聲言語,就是一種儀式感。一介小民對蒼生的敬畏,對神靈的膜拜。
待第一鍋油食出來,母親拿一個粗瓷碗盛滿,端到上院窯里,先敬老君爺和灶王爺,上天言好事,下界保平安。
再敬列祖列宗,地下有靈護佑后輩。接著才是我們兄妹幾個隨便吃,這可是盼了整整一冬的好吃。
我們很快吃完一大碗,起初母親炸的油食是供應不上我們幾張小嘴的。母親不時提醒道,肚子留個空,下邊的更好吃。
是的,麻餹出鍋了,父親的拿手活軟面麻餹。先在案板把醒好的面團切出一塊子,然后搓成圓狀軟面條,反復搓反復拽長。
這時截出尺半長粗條,兩頭對等折齊,一只手捏住這一頭,另一只手捏住折彎的那一頭,在案板上反復扭搓,兩條扭成一根。
如此這般再扭一根,把這兩根又扭在一起,搓兩下,然后小心翼翼平放進油鍋,很快,熱油圍著麻餹冒泛氣泡,有靈性的麻餹越扭越緊,像一對愛得死去活來的情侶。
父親下鍋子,母親添柴燒火,主燒玉谷芯子,她不讓我插劃,怕飼弄不好耽擱事。
奶奶的任務是在窯里,和面,醒面,一盆一盆的麥面,在土炕上用棉褥子捂住,發力,發軟,整裝待發,變著花樣往油鍋里跳。
麻餹是故鄉一帶對麻花的統稱。所謂軟面麻花,就是和面時稍微多兌點水,油炸出來通體軟和。
而硬面麻花,和面時少兌水,面和硬一點,揉搓方法基本相同。只是體量大,硬度大,油鍋炸點均勻,出鍋色澤一致。
炸硬面麻花技術難度大,就連心靈手巧的父親也望塵莫及自嘆弗如。
記得小時候,要吃上硬面麻花,必須請一位叫“文”的老漢。老漢曾師從靈寶縣城一老師傅,而本師傅當年給躲八國聯軍西逃的慈禧做過麻花,老太后贊不絕口。
文爺住在我家背后那座地坑院,不茍言談,整天板著老臉,大概鄉間有手藝的人都是這個態勢?
每逢八月十五中秋節,或者臘月過大年,我爺爺都要請文爺來炸硬面麻花,一炸就是滿滿一掌盤,粗且長,香且脆,酥且硬,黃褐色的光澤,暗香浮動。
我畢恭畢敬捧在手里慢慢咀嚼,好像吃的不是麻花,而是一種口福。那時候不興給工錢,臨走時,奶奶給文爺包上十根帶回去。
著重說說我的最愛——油陀。若看見油陀,我會奔她而去,舍棄一切的油食東西。油陀浸的油多,炸得到位的話,面油全浸透,簡直是個油疙瘩。更確切地說,我借助面這個載體通道喝油。
饑餓年代,饑腸轆轆,面食多,油水少,腸子需要滋潤,年少體弱的我下意識補充營養。
炸油陀相對復雜些,和面糊,擦蘿卜絲,然后抹在油勺里,放進熱油鍋炸。奶奶仔細,把秋后收摘的南瓜完好無損地保存到臘月天,蘿卜絲南瓜絲,少許鹽,一起放進稍稠的面糊,在粗瓷盆里攪和,用鍋鏟子挑起,放進平底油勺,味道好極了。
油勺子圓形,直徑二十公分,深度一公分,這樣最合適。要不然,炸出來的油陀,稍厚或稍薄,稍窄或稍寬,視覺上都不美觀。要么是個傻大餅,要么是個小家子氣餅。
一般人家是普通的鋁勺,而我家是上乘的銅勺,勺底油漬斑斑,勺把起明發亮,上輩人傳下來的。
土改前,我家是重王村數一數二的大戶人家,這把銅油陀勺是唯一沒有被沒收的傳家寶。
勺把與盛放面糊的勺底成九十度垂直角,抹好齊平勺沿的面糊后,父親手執勺后把,小心翼翼沉入油鍋,不多會兒,只見勺底周圍頻泛細泡,面團擁抱清油情話連連絮語不斷。
這時,油陀和勺子自動分離,徹底投入油鍋,在沸油和熱氣的簇擁下,打著旋旋,跳著回旋舞。
有時浸油的面團與銅勺底難舍難分,父親掂起勺把出油面,拿勺底輕輕磕碰鍋沿,油陀自然脫離勺子,一下子溜進滾燙的油鍋,重新回到沸騰的生活。
緊接著,父親麻利地抹好下一個油陀糊糊,把銅勺再次沉入油鍋,穩穩放在鍋底中央熱反應。
趁此間隙,趕忙翻個上一個油陀,趕忙撿出上上一個油陀出鍋。期間,我也自告奮勇翻撿油陀,更有甚者,直接抹面糊下油鍋。
高難度動作是勺底相磕鍋沿,一個是時機的選擇,早磕,黏黏糊糊不分離。晚磕,焦著干粘在勺底難分離。
另一個是位置的選擇,離油面近了,相磕時撞擊熱油四下飛濺,弄不好會上手上臉灼熱灼疼。離油面遠了,落差大,自由落體運動,同樣熱油飛濺,拿捏不好前功盡棄。
還有炸干片子,把面搟成普通面片那般厚,再切成一扎長、半扎寬的面片,然后三片同樣尺寸的面片疊加起來,在正中間順長犁開三寸半的刀口,分別把兩頭折進去刀口再從背面掏出來向后扯,于是平面的面片有了立體的造型。
接著小心丟進油鍋,沉浮,翻個,嘶氣,焦黃出鍋。
干片子剛出鍋不好吃,放涼后,脆,酥,香。故鄉人變著花樣炸油食,就是為了勾起食欲,把單調的日子,在形式上過得繁復一些。
對于油食來說,油就是色,型就是相。色相,色與相分不開。
炸罷油食,炸豆腐,炸菜丸子,炸肉丸子,炸小酥肉。粘上一些面糊,披上一層外衣,熱油抵達菜蔬,抵達肉類,不那么膠著,也就不那么焦灼,菜香自然而然發揮出來。
肉香從幽閉的深處散發出來,不再濃烈的肉味,不再生澀的肉味,不再油膩的肉味,一切都是溫度的提攜,一切都是熱油的浸潤,小小油鍋演繹無數人間美食,演化人生無限意趣。
三十八 饕餮大餐農家面
圖片來自網絡
中國北方地區愛好面食的人們有句俗話;“世界面食在中國,中國面食在山西。”而我要說的是“世界的面食在中國,中國的面食在山西,山西面食的精華在汾州。”為什么說山西面食的精華在汾州,汾州是原來汾陽曾經輝煌時候的稱呼,唐朝汾陽王郭子儀,明朝時候,皇室宗親永和王,慶成王,王府均駐汾州,給汾州帶來了豐富多彩的州府飲食文化,加之汾陽人心靈手巧,愛面子,好客人,千百年來,不斷推陳出新,傳承繼承了前人留下來的各種各樣的美食制作方法,從而形成了汾陽獨特的具有地方色彩的飲食文化,
汾陽面食是北方漢族傳統面食文化的代表之一。歷史悠久,源遠流長,從可考算起,已有兩千多年的歷史了,稱為“世界面食之鄉”是一點兒也不為過的。以面條為例,東漢稱之為“煮餅”;魏晉則名為“湯餅”;南北朝謂“水引”;而唐朝叫“冷淘”……。面食名稱推陳出新,因時因地因面而異,曾有俗話說嬌兒寵稱多,面食眾多的稱謂與名堂,正說明汾陽人對它的重視和喜愛。我們汾陽當地的面食種類繁多,如刀削面、拉面、扯面,掐疙瘩,貓耳朵,剔尖,河撈面,手搟面等,真正是百花九樣,數不勝數,達到了一面百樣,一面百味的境界。據說,面食在我們汾陽地區按照制作工藝來講,可分為蒸制面食、煮制面食、烤制面食三大類,也還有少部分炒制面食,有據可查的面食在汾陽地區就有數百種之多,而其中的刀削面被譽為中國著名的五大面食之一。其他如拉面、刀撥面、撥魚、剔尖、河撈、貓耳朵等等、而其中制作方法有蒸、煮,煎、烤、炒、燴、煨、炸、爛、貼、攤、拌、蘸、燒,搓等多種,真是名目繁多,讓人目不暇接。而汾陽面食品種豐富,制作多樣,單說煮制面食就有好幾十之種至上百種之多,比如細如發絲的拉面,刀飛面舞殷削面,游龍戲水的扯面......。制作方法有搟、拉、撥、削、壓、擦、揪、抿,搓等幾十種,所用原料除小麥面外,還有高粱面、豆面、玉米面、蕎麥面、莜麥面等,有單用白面制作的,有和合面制作,還有三刃面制作的,調料上自豬,羊,牛,馬肉,雞、鴨、魚肉、海鮮,各種各樣的蔬菜,香菇,山野菜,下至油、鹽、醬、醋,不一而足,都能夠做成美味可口的調料,下飯菜,所以汾陽面食有“一樣面百樣做,一樣面百樣吃”的歷史,因此上到我們汾陽做客一年365天,可以品嘗到天天不重樣的豐富多彩別有風味的面食。汾陽面食向來講究,即便家常便飯也做工精細,香美可口。歷代人民生活雖清苦,但粗糧細作也是五花八門,百花九樣,特別是汾陽的女人,不僅漂亮細膩,而且還是心靈手巧,精于烹飪技藝,各種萊肴面食經過他們的手無論爆、炒、熘、燴、蒸、炸、烤、焙,都有獨到之處。日久年長,形成了頗有特色的傳統技藝和制作方法。同樣飯菜,一經汾陽人之手,總會做的色、香、味俱佳,尤其在山西晉中呂梁地區非常有名,在鄰近縣均有吃在汾陽之感。因而,汾陽人在省內外為名廚者甚多。汾陽面食制作,尤以粗糧細作,細糧精做著稱。如雜面制作剔尖、擦尖、抿尖、包皮面、等粗糧細做,和扯面、斜旗旗、貓耳朵,卜玉子等細糧精做,均為外地人紛紛效仿。
由于我們汾陽地區處于北溫帶,屬于季節性半干旱區域,氣候溫差大,特定的自然條件與傳統的農業,盛產各種各樣的小雜糧,為我們汾陽地區別具風味的面食提供了豐富的物質基礎,因此上,我們汾陽地區以各種小雜糧粗糧細作,細糧精作,所制成的面食品種之多,用料之廣,花樣之繁,制法之巧,吃法之殊,就是在以面食為主的山西,陜西,甘肅,寧夏,河南,河北等省市,恐怕也是獨樹一幟的。它特定的自然條件和物產造就了汾陽地區副食品的局限性,而特定的自然條件和物產又造就了多種多樣的小雜糧,加之,從明清以來傳承繼承了豐富多彩的州府飲食文化,從而形成了汾州地區靚麗多彩,數不勝數,獨特的面食文化。
但是,獨特的面食也有它的時間段,上世紀六十年代左右,大饑荒時候就不必說了,上了年歲的人都知道,那時候不要說吃什么美食了,糝子糠(農村磨面碾米剩下的下腳料,大多數時間都是用來作為飼料喂豬羊的)野菜能夠填飽肚子就不錯了,直到上世紀七十年代以后才逐步好轉過來,到了上世紀八十年代改革開放以后,才又逐步承前啟后,推陳出新,發揚光大了汾州獨特的飲食文化。
而獨特的飲食文化又造就了汾州地區人們獨特的生活習慣,而獨特的生活習慣又造就了當地人們獨特的腸胃,因而形成了該地區人們非常喜歡吃面食的這一生活習俗,我們當地的人們,對于面食那是已經到了非常癡迷的境界,一天不吃面,就感到渾身不自在,兩天不吃面,就像生活中短少了什么似的,如果三天吃不到面,那就眉不是眉,眼不是眼,不管什么重要的工作也可以放下,非要想辦法吃上面,才會善罷甘休。上世紀七十年代我家的房東就是那么一個人,當時,他在陽泉三礦上上班,就是每天三頓飯都是面飯,如果沒有面條,掛面也湊乎。原來我們還不相信,我們當地人們也都喜歡面條,但是,一般還是早上窩窩頭,中午面條,晚上一般吃早上中午剩下的飯,但是,他每每休假回來以后,就是一天三頓面條,不管白面紅面,反正是面飯就行。
那時候一到夏天,我們那里都是在院子里舍鍋火火(舍鍋火火當地土話指在院子里的廚房)上做飯,家家戶戶都是拉著一個吧嗒吧嗒的風廂,而中午飯不要問,家家戶戶都是面飯,那時候(上世紀七十年代中期)也不用問,家家戶戶大多是紅面或者玉米面面飯,(如果有客人來一般還是要想辦法做上一些白面或者是包皮面)雖然大多數是紅面或玉米面,但是,好多家庭的飯做法還是不一樣的。那時候,一般我們農村在夏天秋天暖和時候,大多有站街吃飯的習慣,人們周(當地土話指端)上一大碗飯走出院子,挑揀涼快干凈處,或門前石墩上,或街頭隔忑(土話指臺階)上,也或者大樹下,或者三三兩兩,也或者三五成群,吃飯聊天兩不誤,趣聞笑談,家長里短,侃大山也或者吹牛逼(反正吹牛逼不上稅)這一個習俗的形成,可能與當時農村文化信息閉塞,農民文化生活單調有關,那時候的農村家用電器基本上還沒有,沒有電扇,(家里熱的呆不住)電視機也是非常少的,所以,那時候的人們利用吃飯的機會聚在一起,一邊吃飯,一邊聊天侃大山,國家大事,街頭趣聞,也或者是交流種植養殖經驗,還有的評古論今,說三道四。
你看吧!這一個周一碗紅面擦尖茴子白炒西紅柿,那一個端一碗紅面抿稼(擦尖是扁的,不到1厘米寬,長有5厘米左右,而抿稼是圓圓的,象稍微粗一些的毛線那么粗而兩種面食的工具也是不一樣的,擦尖是用擦子,就和好的面拿在手中直接在擦稼床上擦下去,而抿稼是將和好的面放到抿稼床上,用一個木頭制作的抿拐抿到鍋里,好像是同宗不同師的樣子)炒茄子,還有的是炒西葫蘆紅面撓片子,撓片子是用我們當地當時的一種特制工具叫做黃瓜撓的來制作的,將和好的面托在左手上,右手拿黃瓜撓一下一下將面撓到鍋里,也還有的是紅面貼八姑,說道貼八姑,雖然別具風味好吃簡單,但是,往往和面不好掌握,要不和的硬了,要不和的軟了,還有的時候,還會將面和的稀了。
舊時我們當地有一戶人家取了一個漂亮的兒媳婦,三天回門以后,婆婆想考一考新媳婦會不會做飯,于是,就假裝身體不舒服,讓新來的漂亮兒媳婦去和面做飯,而她婆婆卻躺在里屋炕上,假裝睡覺,支愣起兩只耳朵,詳機打聽新媳婦做飯的情況。而那個漂亮的媳婦卻是繡花枕頭外面光,好看不中用,在娘家還沒有做過飯,(舊時婦女出嫁早,可能十四五歲或者十五六歲就出嫁了)所以連面都不會和,也不好意思問她婆婆,但是,我們當地有句俗話;沒有吃過豬肉,還沒有見過豬在街上跑。那個漂亮的媳婦,雖然沒有親手做過飯,但是,也見過娘家媽媽做過飯,只是沒有親自體驗罷了,于是,那個媳婦找來面盆,從瓦甕里(瓦甕我們當地舊時家家戶戶用來裝米面的一種容器,用紅膠泥燒制)舀出面來,就開始先和面,但她掌握不好面和水的比例,和的和的面稀的沒辦法做了,只好放下身段,向她婆婆請教;“媽!面和的太稀了,怎么辦呀!”她婆婆聽見了,因為假裝身體不舒服,也不好意思馬上起來,只好告訴媳婦,和的稀了再加上一些面,媳婦聽見了,逐又從瓦甕里舀出一些面,加了進去,和了一會兒,面又硬了,又不知如何是好了,于是,又硬著頭皮向她婆婆請教;“媽!那個面又硬了,怎么辦呀!”“硬了加水”她婆婆道;就這樣,硬了加水,稀了加面,直到面盆里也放不下了,只好又倒在斗篷里(當地的一種土陶制作的容器,直徑大概有四十公分左右,高也有三十公分左右,可以盛放米面,食物等)繼續和面,后來,將瓦甕里的所有面都舀出來加進去了,還是沒有將面和好。這是當地人們對于新媳婦不會和面的調侃,也說明了和八姑面的不好掌握。
但是,做我們汾陽的面食,那是一種面百樣做,硬有硬的做法,軟有軟的做法,而稀了還有稀的做法。你就比如上面新媳婦和的面,和的硬了吃手搟面,和的軟了,吃貼八姑,再稍軟了,吃剔尖卜魚子,而和的更稀軟了,還可以吃溜溜稼。
上面說的手搟面一般人大都知道。而貼八姑就比較知道的少一些了。貼八姑在我們當地一般是三刃面為最好,三刃面就是白面,豆面,紅面適當攪起來,而上世紀七十年代那時候大多數人家吃貼八姑,都是用紅面攪一些榆皮面或者我們叫做“綠面面”的東西,(綠面面,當地的一種野生植物,我們土話叫做“燈爐花”“燈爐草”也叫“鬼燈爐”學名不知道叫什么,晾干以后在槽槽碾上搗出來,攪到紅面里頭,增加韌性,和榆皮面一樣的性質。)用溫水和起,稍餳片刻,用鐵匙(鐵鏟)將和好的面放到切菜的刀上,用筷子一下一下貼到了鍋里,也有的用木頭制作一個形狀象切菜刀一樣的木頭刀,將面放到木頭刀上,也是一下一下貼到鍋里,這個叫貼八姑,記得小時候大人們經常逗孩子們的時候,就是樹起食指刮一刮孩子們的鼻頭說道;“來,寶貝,給你吃個貼八姑,”一般大多是叫八姑。
而叫八姑的來源,據說和唐朝唐太宗李世民還有一些緣分,相傳在唐朝貞觀年間,李世民的叔妹世姑在介休綿山修行出家,世姑雖然生在皇宮,但是,她心地善良,慈悲為懷,還采藥為附近鄉民看病,并且親自給鄉情們配藥,煎藥,有一天,世姑又為一位患病老嫗看病煎藥,而且一邊煎藥,一邊還給老人做飯,但是,因為自幼生活在皇宮,不會做飯,和面時不是軟就是硬,軟了加面,硬了加水,最后還是將面和的稀軟,慌忙之中她急中生智,用一根筷子試著將面撥到開水鍋里,而她還竟然撥的粗細均勻,做出來吃的還是非常爽快順口,老人吃的高興,就問世姑;“孩子,這叫什么?”也不知道老人沒有說清楚,還是世姑因為慌張聽錯了,將老人說的“這”聽成了“你”,還以為老人問你叫什么。而此時世姑已經循入空門,不愿說出真名,就說出乳名,叫“八姑”,“呀!叫八姑,八姑真好吃”。后來,為了紀念這位心地善良心善習好的皇姑,就將這樣做出來的面食叫做了八姑,多少年傳承下來也有叫貼八姑。
而如果面和的稍軟一些,就放到碗里,也是用筷子一下一下貼出來,這叫貼嫁,也或者將面放到盤子里,也是用一頭尖的筷子轉圈剔出來,這個叫剔尖,也叫卜玉子(撥魚兒,卜魚則),如果面再稀軟的話,就將面放到碗里,也是用筷子,那就是不用剔而要用溜,用筷子一下一下卜溜到了鍋里,這個叫溜溜稼,最適合腸胃不好,消化不良的人享受。這就是我們汾陽地區面食的獨特的神奇之處,隨心所欲,不斷推陳出新。
而我們汾陽人愛面子愛好看,好拍打(拍打土話指炫耀,顯擺的意思),而往往家中有客人來,沾光吃上一碗白面,那就需要拍打一下了,如果再在面條里有一些豬肉,那就更需要拍打一下了。
一天中午,人們照例是一人周一碗飯來到了街上,也是或圪就(圪就當地土話指蹲)或坐在涼快處一邊吃飯,一邊聊天,正在吃飯聊天熱鬧的時候,從那邊又過來一個五大三粗的中年漢子,他左手周一只大大的撓碗,(撓碗土話也有叫海碗,老碗,大碗)右手握一雙筷子,而左手周著一撓碗飯的同時,還在無名指與小指頭之間,夾著一根粗粗的綠白相間的大蔥,光膀子上搭一塊白色的羊肚子毛巾,,是一個趕大車的車把式,人高馬大,嗓門洪亮,“呀!你們今天的飯都早,今天有客人了,吃的飯遲了點。”“有客人你不陪客人,還跑出了干什么!”一個嘴快的年輕人說道;“人家是女客人,不用陪。”稍得說,稍得挑了一塊涼快的隔忑上,將一只鞋一脫,墊到了屁股底下,隨即坐下來,大快朵頤的吃起他那碗面來。直到他坐下來,人們才看到了他那個直徑將近三十厘米的大撓碗里,滿滿蕩蕩的一碗面條,好像是拌的西紅柿炒茴子白,上面還點綴著五六疙瘩小小的豬肉片,和兩三片蒜瓣,紅紅的辣椒也放的不少。“呀!今天吃白面了,哇!還有豬肉哩”還是那個嘴快的后生說道;“今天女親家來了,沾光吃點好的,這是白玉米面攪白面的面條。”(那時候我們那里白面是比較稀缺的,人們為了待客人好看點,往往將白玉米面攪一些白面做成雪白的面條什么的。)隨即說,隨即狼吞虎咽起他的那碗面條。只見他左手周著那個大撓碗,右手上的筷子上下翻飛,一會兒用筷子撥落幾口面條,一會兒咬一口大蔥,再撥落幾口面條,又咬一瓣大蒜,真正是風卷殘云,大快朵頤,只見他嘴里面“呼嚕,呼嚕”連吸帶咽的聲音,而聽不到他嚼咀面條的聲音,好像那個面條他不嚼就咽下去了,真是好似狼吞虎咽,吃的酣暢淋漓,一時三刻那滿滿蕩蕩的一撓碗面條就被他消滅了,而原來飄在面條上面的那五六疙瘩豬肉片,還是孤零零的剩在了那空蕩蕩的撓碗底下,原來那個車把式還舍不得吃,他還要回去以后給他的孩子們吃,先前飄在面條上面,就是為了拍打顯擺一下。只見那個五大三粗的車把式,一撓碗面條下肚以后,站起來,吧踏(吧踏土話指穿上鞋還沒有抽起來)上他的那一只鞋,拍了拍他屁股上,又摸了摸他的肚子道;“坐下吃飽,站起來正好!這頓飯又美了!”好像他吃的是什么美味佳肴,什么饕餮大餐似的。他站起來以后,才發現,原來他吃飯坐的地方也被他吃飯流下的汗水打濕了一大片,只見他光膀子,黑坳坳的脊背上,汗水順著他的脊梁骨還是往下流淌,胸前的汗珠好似晶瑩的珍珠一樣亮晶晶的,頭上更是滿頭大汗,腦門上的汗珠也是一滴一滴,晶瑩透亮,“吧嗒吧嗒”摔在了地上。隨即車把式拿起他搭在肩膀上的羊肚子毛巾頭上,前胸后背,頭上臉上擦了起來,直到渾身的汗水擦干凈了,這才周著他那個剩下五六疙瘩肉片的大撓碗,哼著山西梆子,美哉美哉的大搖二擺的回去給他孩子們吃肉去了。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