契丹最貴之姓氏,竟來自遼太祖耶律阿保機最推崇的古代君臣劉邦和蕭何;契丹自稱中國,在很長一段時間里,契丹是西方人對中國的稱謂之一
對契丹的族源,北周史《周書》說“本炎帝之后”;遼末天祚帝時史官耶律儼修《皇朝實錄》,則稱其為黃帝之后。兩說不同。元代在修《遼史》時,以《周書》先出,乃取其說,故《遼史》的說法,是:“遼之先,出自炎帝。”
傳說中,炎帝與黃帝是兄弟,同出于少典。因此,不管契丹人始祖是炎還是黃,其源頭是一致的,都可稱為“炎黃子孫”。
也有學者提出不同看法,稱:“不管是耶律儼的黃帝說,還是元朝史官的炎帝說,都是受漢文化影響的結果,與青牛白馬說和三汗說這些契丹本民族的歷史傳說相比較,它們顯然是后起的說法”。他們認為契丹是“炎黃子孫”的說法并非是由契丹本民族固有的傳說,而是由漢人史官耶律儼(原名李儼)于遼朝末年纂修《皇朝實錄》時附會《魏書·序記》虛構出來的。
然而,這種看法與史實相去甚遠——
(1)遼自稱“中國”
遼道宗時期,太子洗馬劉輝上書說,“西邊諸番為患,士卒遠戍,中國之民疲于飛挽,非長久之策”。這里所說的“中國”,就是遼國。
契丹人自稱中國“正統”的史料,在遼末更是頻繁出現,如壽昌六年(1100),遼道宗派蕭好古等前往高麗冊封太子,自稱“朕荷七圣之丕圖,紹百王之正統”。天祚帝即位后(1101)在給高麗國王的詔書中稱“朕紹開正統,奄宅多方”。就是被金人俘虜后,其降表仍念念不忘自己曾為“正統”,謂“奄有大遼,權持正統,拓土周數萬里,享國逾二百年,從古以來,未之或有”。
遼常用來自稱的詞,除了中國,還有南贍部洲、北朝等。
(2)契丹人自稱“炎黃子孫”
遼代中期,契丹人自稱“炎黃子孫”,已見于契丹人的墓志碑刻。如出土于內蒙古赤峰的《大契丹國夫人蕭氏墓志》(刻于遼圣宗統和二十七年,1009年),稱蕭氏之夫,在遼圣宗時曾任上京留守的耶律污斡,“其先出自虞舜”,傳說中舜帝是黃帝子昌意的七世孫,這無疑是契丹人自稱“炎黃子孫”的直接證據。又如遼寧阜新出土的《永清公主墓志》(刻于遼道宗壽昌元年,1095),稱“國家系軒轅皇帝之后”。軒轅即黃帝。
以上事實說明,早在天祚帝之前的圣宗和道宗時期,契丹人就已經自稱“炎黃子孫”了。這些墓志材料還能說明契丹人是“炎黃子孫”的說法并非是漢人耶律儼在纂修《皇朝實錄》時附會《魏書·序記》虛構出來的,而是契丹人自稱的。
(3)遼太祖還有一個劉姓
實際上,契丹人早在遼朝建國之初就已經與漢人攀附親戚而自稱“炎黃子孫”了。據《遼史·后妃傳序》記載:“太祖(耶律阿保機)慕漢高皇帝,故耶律兼稱劉氏;以乙室、拔里比蕭相國,遂為蕭氏”。
宋人龐元英在《文昌雜錄》中說,曾有出使遼朝的宋使問遼人耶律、蕭姓所起,遼人答,昔日太祖阿保機問大臣:“自古帝王英武為誰耶?”大臣對曰:“莫如漢高祖。”又問:“將相勛臣孰為優?”對以蕭何。太祖遂姓耶律氏,譯云劉。
契丹人攀附劉邦、蕭何之姓,無疑是在和漢人攀附親戚,具有承認自己是劉邦、蕭何后裔的意思。他們也就與劉、蕭一起,成為“炎黃子孫”了。故有學者認為,“遼代契丹族炎黃子孫的文化心理認同”,“早在遼初就已經形成了”。
(4)自稱“炎黃子孫”來自強烈的文化認同傳統
契丹人自稱“炎黃子孫”,無疑受到其先祖鮮卑人文化認同的影響。
契丹源于東胡族系,并由鮮卑族直接發展而來。而東胡和鮮卑早已自稱“炎黃子孫”,如《晉書·慕容廆載記》記,慕容鮮卑“其先有熊氏之苗裔,世居北夷,邑于紫蒙之野,號曰東胡”。有熊氏即黃帝。
東胡族是黃帝的后代,由東胡族分出來的鮮卑族也稱黃帝或炎帝之后。如《魏書·序紀》說北魏拓跋鮮卑就是黃帝之子昌意少子的后代。他們認為“黃帝以土德王,北俗謂土為 托,謂后為跋”,這就是北魏王族拓跋氏的來歷。《周書》則稱控制西魏政權的宇文鮮卑宇文泰“其先出自炎帝神農氏,為黃帝所滅,子孫遁居朔野”。宇文泰的兒子建立北周政權的宇文覺更明確地說“予本自神農(炎帝)”。契丹人認為自己是“炎黃子孫”,應該是受其先祖鮮卑人影響的結果。
唐代的契丹人已多稱自己是炎黃之后,如《蜀州青城縣令達奚君神道碑》說這位以“達奚”為姓的鮮卑家族的先祖出自黃帝之子昌意;而《唐故河南宇文府君墓志銘》稱出自宇文鮮卑的宇文琬,“炎帝為所出之先”等。此外,出土于寧夏固原的鮮卑人宇文猛墓志亦稱“其先(黃帝孫)顓頊之苗裔”。以上三方墓志散見四川、河南、寧夏,充分說明,鮮卑人早已自稱“炎黃子孫”,這必然對作為鮮卑人一支的契丹人自稱“炎黃子孫”產生重大影響。
(5)遼金元三朝,遼人染華風最早,漢化程度最高
明人于慎行在其所著《讀史漫錄》中說:遼、金、元“三虜國俗,元不如金,金不如遼”,指出三朝之中,以遼的文化習俗最近中華,他解釋說:“契丹自唐盛時,附在北鄙,衣冠食用,漸有華風,故其建國以來,聲名政教,與宋不相遠也。”與之相比,金國女真起自海上,不通中土,風俗鄙樸;至于蒙古,在漠北絕遠之地,法度風俗,鴻濛未鑿,直到元世祖時方才漸入中華,而風俗文物,依然北荒之樸。
有西方學者在對中國古代少數民族包括契丹族進行研究之后,指出“所謂野蠻民族并不像一般所相信的那么文化低落,侵略中國而獲得成功的邊疆民族都有他們一套相當可觀的文化”。著名漢學家沙畹也說過,遼朝的第二代皇帝(太宗)使遼成了一個“真正的漢族王朝”。
綜上所述,契丹人由于受其先祖鮮卑人文化認同心理的影響,早在遼太祖建國之初就已自稱“炎黃子孫”。有意思的是,恰恰是對中華文化認同感最強、漢化程度最高的鮮卑人、契丹人最后都消失在歷史的長河里,可以說,正因為這些民族的文化血緣及傳統里已灌注了強烈的中華意識,所以他們更容易率先實現民族的融合。