摘要:
本文通過上海SL廣場舞團的個案分析,考察了在社會轉型下的個體化(Individuation)過程中公共生活重構和認同建構的模式。在單位制瓦解和家庭衰弱的背景中,中老年婦女們從私人空間走向公共空間,成員資格(membership)和國家力量帶來的制度化認同(institutional identities)初步確立了群體認同(group identity)。群體內部又依靠權力、能力和關系(power, ability and relationship)三種社會資本,表現出分層的差異化角色。最終,內部形成的認同共識(identity consensus)和外部施加的同化機制(external assimilation mechanism)共同完成了群體認同的重塑。藉由國家與個人在公共生活中的互動,自由的個體之間建立起普遍的聯系,公共生活也得到維持。
作者簡介:
Jun Yang 華東理工大學社會學系
Tianli Qin 香港城市大學社會學系
文獻來源:
Yang, J., & Qin, T. (2021). Public life as identity construction: A case study based on an SL square-dancing group in Shanghai. The British Journal of Sociology, 00, 1– 24
本文作者:青年學者楊君
近年來,廣場舞成為中國的國民健身運動。社會學中的相關研究主要集中于廣場舞噪聲的沖突與治理,以及參與廣場舞活動群體的原因分析,缺乏對廣場舞的文化價值以及群體本身社會意義的關注。本文深入采訪了廣場舞的參與者,探索群體認同是如何在個體化和公共生活中建構,并被國家所賦權。
70年代·金山石化廠速寫(鄭通校作)
廣場舞團并非內部統一,個體憑借權力、能力和關系自主行動,定義自我認同,并在等級制的群體中有邊界地互動。群體認同的建構伴隨著自我分類的過程,不可避免地導致了共同情感的缺失。
權力和能力主導的內部秩序。“能力”一詞有多種含義,首先是“教授舞蹈”,從2008年開始,Z教師就因出色的舞技在化工社區內小有名氣。其次是“領導力”,Z教師在競爭場地時態度嚴厲,領導身份始終得到參與者的認可。權力和能力劃定了Z教師的權威角色,構建起舞團內部的秩序以及管理-服從關系,其他人愿意主動為Z教師收集費用和搬運設施。Z教師積極利用社會資源,為舞蹈團爭取比賽、籌資和表演的機會,受到成員的廣泛尊重。
能力和關系取向的社會互動。除了領導-成員的區分,成員內部也分為骨干和普通學員。Z教師需要骨干來分擔日常教學工作,其中同時包含跳舞水平較高和與Z教師關系密切的成員。熟人“關系”成為超越能力的認同區分條件。來自領導和學員雙方的認可持續加強了骨干的自我認同:骨干能得到Z教師的高度評價,獲得Z教師個人的資源;和學員之間則保持著平等的友誼,并不表現出權威。
學員的自我追求和情緒表達。相較領導和骨干,普通學員并不具備出色的舞蹈能力,也不具有熟人關系,只是出于興趣加入了舞蹈團。學員的認同更多通過互動呈現——聽從領導的要求,向骨干學習跳舞。她們的自我追求從不依賴于他人,只是為自己而生活。對她們來說組織內部的交往是隨意而消極的。當然,學員認同的維持也需要個人的持續投入。
SL廣場舞團的認同建構機制
廣場舞群體依靠內部活動喚醒參與者的集體記憶,形成情感和價值觀的共識。與此同時,國家干預以監管方式從外部同化這些群體,從制度層面鞏固認同。
內部共識:集體記憶和情緒分享 集體活動連接成員資格和認同,幫助群體打破了角色分化造成的分割。每晚的常規活動后,成員自由組隊進行雙人舞,同伴間親密互動,產生情感共鳴。每年6月和9月的納涼晚會則提供全體在舞臺上共舞的機會,不再有技術的門檻,匯聚起被分割的認同,相似的表演環境和歡呼場景與單位時代遙相呼應,激發起每個人的集體記憶和歡愉之情。公共生活得以穩定化、群體認同也被塑造。除此之外,廣場舞群體在競賽和表演中被推廣到更大的社會范圍內,“比他人更受歡迎、更專業”的自豪感為群體內部的積極評價施加正向反饋,證實了在與外部世界接觸時的優越性,群體認同再次被強化。
外部同化:群體的認同管制 居委會將廣場舞團納入管理體系中,形成雙贏的局面。前者提供設備和資源,后者豐富社區內部的文化和藝術生活。然而,居委會始終將舞團看作社區志愿組織,并不以專業舞團的規格資助,財政預算也十分有限。社區勾連國家與個人的作用具有明顯的局限性,整合的責任又回到了國家-個人關系中。2015年,文旅部和體育總局聯合推出12套標準廣場舞,不久就風行全國。各級部門接連舉辦廣場舞大賽,舞團可以在國家主導的活動中公開獲得資助,業務舞者有機會接受職業訓練,進行長期排練備戰比賽,在磨練技術的過程中再造他們的認同。廣場舞的正式合法地位得到確認,群體認同在外部力量的作用下被重新整合。國家還管制著廣場舞活動。2016年,《國家廣場舞管理條例》突出廣場舞的健身而非美觀屬性,不雅的動作設計和穿著會在比賽中減分,甚至取消參賽資格。SL舞團曾在區級比賽因動作過于艷麗而栽跟頭。自此之后,舞團自覺符合國家要求,不自覺被外部標準所同化。在開放多變的公共空間,群體凝聚力通過內部共識和外部同化而提高。貝克所說的“制度的個體化”在國家塑造個人的過程中得以體現。認同建構也在這一過程中完成,成員既得到了明確定義,但又受某些標準的限制。
編譯 | Mono
審核 | 林陌聲
審核 | 李致憲