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西域”一詞,一般認為始見于《漢書·西域傳》,但王子今先生在《“西域”名義考》一文中提出了不同意見,提出“以為‘西域’‘始見于《漢書·西域傳》’或者‘得名于西漢宣帝時期’的說法是不準確的”。并從“西域”名義的發生背景、地理指向、文化內涵三個角度作出考察,可看作是對“西域”一詞的更為精準的詮釋。
從《漢書·西域傳》所述來看,“西域以孝武時始通,本三十六國,其后稍分至五十余,皆在匈奴之西,烏孫之南。南北有大山,中央有河,東西六千余里,南北千余里。東則接漢,阨以玉門、陽關,西則限以蔥嶺?!?/strong>這可算作是狹義上的“西域”概念。廣義的“西域”則指玉門關、陽關以西中亞西亞乃至歐洲的廣大地區。本文所指,為狹義上之“西域”。西域境內以天山為界,分南北兩部,南部為塔里木盆地,北部為準噶爾盆地。
漢武帝開西域,是西漢疆域成型的一個重要步驟,也是我國邊疆開發史上的一個重要的奠基階段。西漢從公元前206年—公元前140年這近七十年當中,以黃老之學治天下,經濟得到了恢復與發展,階級矛盾也相對緩和。至漢武帝初年,出現了“非遇水旱之災,民則家給人足,都郡廩庾皆滿,而府庫余貲財”的情況。同時,由于采取了削藩的政策,在平定吳楚七國之亂以后,已基本上改變了各諸侯國據地稱雄、各自為政的狀態,中央權力空前強大。正是這種國內穩定、經濟發展的狀況,為漢武帝開西域奠定了堅實的物質基礎和政治支持。
然而西漢當時面臨的威脅,主要是在其北部的匈奴,為解除匈奴對西漢疆域的侵擾,漢武帝打算從東西兩翼對其形成牽制。在東翼,西漢出兵朝鮮半島,至元鼎元年(公元前111年),朝鮮降漢,牽制住匈奴左賢王。在西翼,匈奴在此的力量比較弱,但與“賦稅諸國,取富給焉”的西域毗連,西域作為匈奴的賦稅供應地,是其力量的泉源之一。突破西線,既可減輕漢朝政府的壓力,亦可削弱匈奴,加速其內部矛盾激化的過程。于是在漢武帝的頭腦中,便形成了“斷匈奴右臂”的戰略構圖,正是在此背景之下,漢武帝開始了對西域的經營。
漢武帝開西域的活動,主要分為三個階段:
第一階段,從建元三年(公元前138年)漢武帝首次派張騫出使大月氏算起,到元狩四年(公元前119年)張騫出使烏孫為止,這一階段西漢與西域的關系主要是通過外交接觸進行的。張騫的這兩次出使西域,雖然未能說服西域各國出兵和漢朝共擊匈奴,但卻有十分重要的外交意義和經濟意義。
張騫兩次出使西域的活動,一方面拓寬了漢朝人的視野,通過對西域沿途諸國的了解,不僅為以后西漢經略西域提供了可靠的信息,而且使西漢王朝較為系統地了解了西部世界的情況;另一方面,張騫的出使使得西域各國認識到了漢朝的繁榮與富庶,史載,張騫第二次出使西域時“賚金幣帛直數千石”西域許多國家紛紛派使回訪西漢,密切了漢與西域之間的聯系。
同時,張騫打通河西走廊的努力,使得西漢通過此線與西域及中亞乃至歐洲地區的貿易迅速增長,著名的絲綢之路也得以繁榮起來。翦伯贊先生曾提出,漢朝是一個商人社會,從這個角度來看,西域與匈奴的經貿關系也是促使漢武帝開西域的一個重要因素。
第二階段,軍事征伐階段。由于漢武帝通西域的阻礙即為匈奴,所以他在位時期,先后派兵對匈奴進行了三次大的征伐。分別是元朔二年(公元前127年)派衛青進行河套戰役。同一年,派霍去病進行河西戰役。元狩四年,派衛青、霍去病二人率大軍出定(襄)、代(縣),發動漠北戰役。
通過這三次軍事行動,西漢將匈奴勢力趕出河套地區、河西地區、漠南地區,西漢在沿途設立了朔方郡和河西四郡(武威、酒泉、張掖、敦煌),范文瀾先生認為此舉“不僅切斷了匈奴與西羌的交通,更重要的意義是開辟通往西域的走廊,為遠東的中國與遠西的歐洲在文化交流上準備了必要的條件?!?/strong>此后,漢武帝又開始了對西域各國的軍事征伐。
元封三年(公元前108年),派趙破奴破車師,王恢佐助趙破奴破樓蘭。太初元年(公元前104年),派李廣利征伐大宛。軍事征伐的結果,西漢雖付出較大代價,但改變了西域地區匈奴強漢朝弱的政治局面,為實現通西域以“斷匈奴右臂”的戰略創造了條件。
第三階段,行政建置階段。隨著西漢對西域各國的軍事征伐,西漢王朝以軍事征伐手段為主,通過經濟的、文化的滲透與影響,逐步開始對西域實行行政管轄。太初三年( 前 102) 在輪臺、渠犁置使者、校尉,這是西漢政府在西域設置行政機構之始。后又設置伊循都尉、護鄯善以西使者。至漢宣帝神爵二年(公元前60年),西漢以鄭吉為西域都護,秩比兩千石,駐烏壘城(輪臺東),西域都護的設置,標志著西域正式納入了西漢王朝的版圖。漢武帝為此所做的準備無疑是巨大的且極為重要的。
綜上所述,漢武帝對西域的開發,大致經歷了外交溝通、軍事征伐、行政建置三個階段。三者之間相互配合,循序而行。漢武帝開西域的活動,一面是出于“斷匈奴右臂”的戰略考慮,一面也是為了暢通絲綢之路,發展漢朝與西域各國和中亞西亞乃至歐洲各國的經貿關系。通西域是為了打擊匈奴,打擊匈奴也為了與西域通商交流,二者之間相互影響,成為漢武帝開西域的動因與目的。
如前所述,漢武帝開西域是在國內經濟發展和政治穩定的前提之下進行的,漢初黃老思想統治下為此而作出了貢獻。但同時也使一些矛盾浮現出來,國家“財路衰耗而不贍”,“冶鐵煮鹽,財或累萬金而不佐國家之急”,階級矛盾也開始激化,無論是從政治還是經濟來講,此趨勢都嚴重妨礙著國家統治的鞏固和加強。
漢武帝
西漢統治者也覺察到無為政治已無法適應時代發展的需要,于是漢武帝早在即位之初(建元元年,公元前140年),便采納丞相衛綰之議,罷黜“治申、商、韓非、蘇秦、張儀之言”的賢良之士。同年,漢武帝采納董仲舒的建議,“諸不在六藝之科、孔子之術者,皆絕其道勿使并進”。
董仲舒的春秋公羊說得到了漢武帝的推崇,他提出“《春秋》大一統者,天地之常經,古今之通誼也?!?/strong>翦伯贊先生認為,“他的所謂‘大一統’,就是損抑諸侯,一統乎天子,并使四海‘來臣’”正是在這種儒家大一統思想的指導下,漢武帝開始了其“內行功利,外事四夷”的活動。
從建元五年(公元前136年),漢武帝開始興太學,建元六年,又以田蚡為相,“罷黜百家,獨尊儒術”。至元光元年(公元前134年),漢武帝又頒發詔書,“初令郡國舉孝廉各一人”。在統一思想的前提下,漢武帝推行了一系列旨在加強中央集權的措施。先是在元朔二年(公元前127年),采納中大夫主父偃的建議,頒布“推恩令”,通過“眾建諸侯而少其力”來達到削弱地方割據勢力的目的。
隨后,又推行財政經濟改革,分別于元狩四年(公元前119年)和元鼎四年(公元前113年)實行鹽鐵官營、算緡告緡和鑄造五銖錢的措施來整頓財政,打擊豪強大賈、高利貸者的經濟勢力,增加中央政府的收入。此外,為加強對地方的控制和監管,又于元封五年(公元前106年)設置十三州刺史,按“六條問事”的職權,監督郡國,加強中央集權。
通過上述在儒家大一統思想指導下的一系列活動,漢武帝實現了“內行功利”的目的,這為他“外事四夷”的活動有了穩固的國內力量支持,從而為漢武帝開西域提供了各方面的保證。
漢武帝作為一位有作為的君主,他開創的西漢疆域為我國如今版圖的形成作出了不可磨滅的貢獻。通過開發西域,首先解除了匈奴對西漢的威脅,鞏固了國家的整體安定;其次,推動了西域社會經濟的發展,促進了中原與邊疆地區乃至西漢與域外各國間的友好來往和文化交流,對不同民族間的交流與融合都產生了深遠影響;最后,漢武帝開西域的措施,開創了以后歷代政權開發西北的基本模式。
但與此同時,綜觀武帝一生,雖然功業很大,但終究用民力過猛,晚年不得不下輪臺“罪己詔”,實現戰略轉移。《漢書·西域傳》曾評價:漢武帝制匈奴,通西域,“師旅之費不可勝計。至于用度不足,乃榷酒醋,莞鹽鐵,鑄白金,造皮幣,算至車船,租及六畜。民力屈,財用竭,因之以兇年,寇盜并起,道路不通。直指之使始出,衣繡杖斧,斷斬于郡國,然后勝之。是以末年遂棄輪臺之地,而下哀痛之詔,豈非仁圣之所悔哉!”所以,這種耗費民力的做法,導致社會經濟倒退,國家實力削弱的歷史教訓也值得我們深刻反思。
參考文獻:
《“西域”名義考》,清華大學學報(哲學社會科學版),2010年第3期(第25卷)。
《史記》,中華書局,1959年9月第1版。
《漢書》,中華書局,1962年6月第1版。
《中國史綱要》第一冊第199頁。人民出版社,1979年3月第1版。
《中國通史簡編》第83頁,修訂本,第二編。人民出版社,1964年8月第4版。