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想起了曾經在博物館里看到過類似的床,頓時引起了好奇心,仔細地觀察起來。它共有五層,層層圍護。每一層都刻著精細的花紋,有蝙蝠和雙壽圖,有佛手瓜、金瓜、壽桃、石榴,床的兩頭還有山羊和梅花鹿吉祥紋飾。除了木雕,還有嵌飾,有云彩狀的白云石,有喜鵲牡丹的精美刺繡,十分精致漂亮。
正在這時,只聽“咿呀”一聲,房門被推了開來,走進來一個十一二歲的小姑娘,一身翠綠色的綢緞衣褲,她瘦瘦小小,一張圓臉稚氣未脫,原本可愛的臉上卻流露著哀愁的神色,一見我站在那兒,眼淚便一顆顆地往下掉,她沖了上來一把抱住了我。
“小姐,我的好小姐,你可是醒了呀,你把我們都急壞了,老爺和夫人都快急瘋了,哦,對了對了,我這就去告訴他們,太好了太好了。”她邊說邊往外走,忽然好似想到了什么,又折了回來,扶著我走到了床跟前,“小姐,你剛醒來,快回床上躺著,我現在就去叫人。”說罷,便三步并兩步地蹦了出去。
還沒等我反應過來,她已不見了人影。小姐?這是什么鬼稱呼,我沒有聽錯吧?她又是誰呢?還穿著那么土的衣服,我有些許的納悶。
感覺腿有點發軟,頭腦昏沉沉的,我拿起梳妝臺上的銅鏡想看看自己的臉色如何。雖說銅鏡顯現的影像較為模糊,但是依稀能辨認出銅鏡中出現的是一張從未謀面的美麗面容,直把我唬了一跳。
略顯蒼白的鵝蛋臉,皮膚粉嫩細致,彎彎的柳葉眉,俏挺的小鼻子,一雙黑白分明的杏眼,墨黑的眼珠閃爍著動人的光芒,菱形的嘴唇嫣紅而飽滿,要知道我的長相雖也能列入美女的行列,可和鏡中的女孩一比,簡直有著天差地別的距離。這是我嗎?我的臉怎么會變了樣?我被整容了嗎?這兒是整容醫院嗎?一連串的疑問在我腦中閃現。
不對不對,肯定發生了什么我不知道的事情,我慢慢地回憶著,并且開始打量四周的環境,想從中找出一些蛛絲馬跡。
房間里很簡單,一張古樸的大床,床邊有一個梳妝臺,房間中央擺著一張八仙桌,床底下有兩個檀木箱子,墻角邊還有一個放滿書本的書櫥。
我緩緩地走了過去,隨手取下一本書,居然是一本《本草綱目》,這可是本奇書,為明代著名醫學家李時珍所撰,被譽為“東方藥學巨典”,我以前曾經在醫學院的圖書館看到過。我又取下一本,卻是張仲景的《傷寒雜病論》,看來這間屋子的主人也是一個精于醫術之人。
正在暗自思量,那翠綠衣褲的小姑娘攙扶著一個衣著華麗的中年美婦跌跌撞撞地走了進來。那中年美婦顫顫巍巍地走到了我跟前,雙眼含淚地看著我,接著將我輕輕攬進了她的懷里,我雖有點詫異,可骨子里并不想拒絕。
“涵兒,你醒了就好了,娘和你爹急得幾天沒合眼了。”中年美婦的動作輕柔,聲音溫柔甜美,身上有淡淡的好聞的香味。
她叫我涵兒,盡管我知道自己并不是她口中的涵兒,仍是舍不得離開她的懷抱,我貪婪地聞著她身上的香味,屬于母親的味道,曾幾何時,我也盼望著有人能這么抱著我,擔心我……此時的我心口暖暖的,竟然情不自禁地回了她的話:“娘,都是孩兒不好,不該讓爹娘這么傷心的。您看,我現在不是好好的。”
“娘,”沒想到我還叫得挺順口的,“我還有些累,想再睡會兒。”不管怎樣,我得先支走她們,太亂了,我需要一個人冷靜一下。
“涵兒,你病了那么久,是應該好好休息才行,翠翠,快服侍小姐睡下吧。”說完她又憐惜地看了我好一會兒才走出了屋子。
原來這小丫頭叫翠翠,和她衣服的顏色倒是挺相配的。翠翠熟練地替我蓋好被子,退到一邊,我見她不動,便說:“沒事兒了,你也出去吧。”翠翠點了點頭,乖巧地退出了屋子。
我的腦子才開始轉動,就打了個哈欠,感覺眼皮沉沉的,好累啊,發生了太多的事情了,一時有些無法消化,不想了,先睡上一覺再說,也許睡醒后一切都恢復原樣了。
正睡得迷迷糊糊的,耳邊卻聽到一些細微的聲響,感覺有人走進了屋子。
“老爺,小姐她剛剛睡下了,要喚醒她嗎?”是翠翠的聲音。
“不用了,讓她睡吧,我看看就走。”是一個男人的聲音,清朗而溫和。忽然一只溫暖的手握住了我的手腕,手指輕輕地放在了我的脈搏上,他這在為我診脈?
我忙睜開眼睛,看見床前坐著一位四十來歲的中年男子,身著一件藏青色的長袍,面容清瘦,雙目清濯有神,還蓄著山羊胡子,頗有一股仙風道骨的味道,唯一遺憾的是他拖著一條煞風景的大辮子,見我醒了過來,他的眼眶竟有些濕潤,聲音也哽咽了。
“涵兒,我的涵兒,你醒了,哪里還覺得不適啊,爹再替你看看,哦,對了,頭,孩子啊,會不會覺得你的頭不舒服啊?”這個爹是真的擔心我,他已經有些語無倫次了。
我知道我已無大礙,頭也好好的,可為了驗證我心中的那個疑問,便佯裝道:“爹,我沒事,您放心吧,只是女兒這幾天睡得糊里糊涂,竟忘記了日子,也不知道我們這又是在哪了,爹能告訴女兒嗎?”
“女兒啊,今兒個是雍正元年三月初三,我們這是在京城啊。”盡管他的臉上寫著詫異,仍是耐心地回答了我。
我現在的感受,用喜憂參半來形容并不為過。喜的是穿越時空這樣匪夷所思的事情竟然會發生在我這個從小想象力就不豐富且對唯心主義思想深惡痛絕的人身上,換了個環境的我,終于可以不用再面對冰冷的母親,不用在她的軟硬兼施下無休止地相親,憂的是這里畢竟不是我的家,不是我生活了二十六年的上海。
思緒不受控制地飄回到了幾天前,我在下班前接到了媽媽的電話,說是又給我安排了一場相親會,而正是在路上我遇見了一個古怪的老婦人,她送給我一個手鐲,隨后,我舍身救了一名幼童,再后來我便來到了這里。
等等,手鐲,我仍然記得自己在昏迷前的一瞬間看到鐲子發出的奇怪的光芒,難道正是它把我帶回了三百年前?我往手上看去,并沒有見到導致我穿越的“罪魁禍首”,莫非這只手鐲才是所有事件的根源嗎?那是不是找到了它我就可以重新回到我熟悉的21世紀?那在這之前我又該如何安排好目前的生活?
現在是雍正元年,腦袋開始迅速運轉,挖空心思地回憶以前曾經看過的史書和古裝連續劇。記得以前看過一部叫《君臨天下》的電視劇,說的正是雍正奪皇位的故事,他殘忍狠毒,費盡心思,用盡手段,他的皇位是篡改遺詔搶來的。而前一段時間又看過一部《雍正王朝》,這里的雍正卻完全是一個正人君子的形象,是康熙皇帝在臨終前千挑萬選選出的能處處為百姓著想的好君王。
那他到底是一個怎么樣的人,來到雍正年間,我是不是有幸能夠成為這一段歷史的見證人呢?想到這里,我唇邊劃過一絲苦笑,人說伴君如伴虎,在這個人生地不熟的地方,我要做的就是循規蹈矩地做人,如果有可能就是盡快找到回去的方法,皇室中人還是少惹為妙。
來到這里有好幾天了,只見過我那個當太醫的父親一次。聽說他一直在宮里當差,難得回家一次。雖然只見過一次面,但我看得出他對若涵的愛是深切的、寬廣的。
聽翠翠說若涵生病的那三天,父親天天陪在身邊,焦急之情溢于言表,直到宮里的太監來催他,他才依依不舍地回去,臨走時還關照翠翠我一醒來的話馬上就派人通知他,也就這樣我才見到他一面。
可對我來說,這樣的情感又是極其陌生的,從小我便失去了父親,母親改嫁后幾乎就放任我自生自滅,八年前無情地抹殺了我的初戀之后,我們之間的關系更為惡化。這幾年雖然已經改善了許多,但是母親除了威逼我相親以便能釣到金龜婿來滿足她的虛榮心外,對我的關心甚至不如她養的寵物。
就連我的貼身小丫鬟都長得清秀可人,大概是因為古時的水質特好沒有污染的緣故,一個個都出落得那么養眼。