唐僖宗中和四年(884年),黃巢在大唐重兵圍剿下窮途末路,逃入狼虎谷(山東萊蕪西南)被殺身亡。歷時九年,幾乎席卷大唐全境的黃巢起義以悲壯方式收場。
黃巢是個“破局者雖然沒有獲取天下,卻把原有的利益格局與社會秩序打了個稀爛。各地藩鎮、民團以及義軍殘部等諸多武裝力量,紛紛在廢墟中崛起。
他們不再聽命于中央政府,或坐守一方、或四處劫掠,整個天下呈現出互相吞并、弱肉強食的混亂局面。
河南一帶,黃巢殘部秦宗權與朱溫展開激烈角逐。秦宗權原是大唐忠武軍將領,官至蔡州刺史。中和三年(883年)五月,撤出長安的黃巢猛攻蔡州,秦宗權戰敗投降。
黃巢死后,秦宗權趁各地秩序坍塌,縱兵四處擴展,兵鋒覆蓋魯、豫、鄂、湘、贛等省,光啟元年(885年)四月,他繼黃巢后塵稱帝,成為當時人數最多、實力最強的割據力量。
朱溫則是黃巢手下大將,中和二年(882年)降于大唐河中節度使王重榮,被朝廷任命為宣武節度使。兩個互換身份的狠角色,分別依托蔡州、汴州猛烈對攻。河南境內原有的義成、河陽、忠武等藩鎮,均被二人蠶食。
山西方向,河東李克用與河中王重榮結盟,聯合攻擊昭義孟方立。
燕趙大地,盧龍、成德與魏博傳統三大豪門俾倪四方,伺機而動。
江淮諸省最為熱鬧,流寇與藩鎮并存,高駢、董昌、錢镠、劉漢宏、楊行密、王潮等英雄豪杰、地痞無賴,走馬燈般你方唱罷我登場。
朝廷還能有效控制的,也僅有四川、陜西、山東等數省而已。
光啟元年(885年)正月二十三日,唐僖宗在文武百官嚴密護衛下,頂著刺骨的嚴寒,從成都啟程向長安進發,此時距廣明元年(880年)十二月倉促離開已有五年。
三月十二日,經過近兩個月的奔波,僖宗終于返回長安。昔日人煙阜盛、繁華富庶的京城,如今卻荊棘遍布、滿目凋殘。放眼望去,狐兔縱橫罕見人蹤。僖宗看著這荒涼景象,不禁潸然淚下。
此時的他登基已有十一個年頭,從一個懵懂孩童成長為玉樹臨風的青年。近五年顛沛流離、擔驚受怕的日子,逼著他從往日奢迷無度中清醒過來,學會了觀察與思考。
眼前的田令孜,已經不是昔日慈祥的“阿父”,陰冷的目光時常停留在僖宗身上,讓他不寒而栗。在成都的這些年里,他不像個帝王,更像是聽任田令孜擺布的木偶。
這些事都讓逐漸成熟起來的僖宗感到反感,他想改變眼下局面,讓大唐重現輝煌。
三月十四日,他下詔大赦天下,改元“光啟”。顧名思義,光明重啟!只是豐滿的理想在殘酷的現實面前,脆弱的不堪一擊。
病毒已經侵入肓膏,一切都太遲了!
02 田令孜利令智昏,攪亂一池混水
回到長安,面對百孔千瘡的都城,主政的田令孜也開始犯愁了。
在成都時,田令孜為了提升對朝局的控制力,招募了五十四都新軍,每都一千人,編為十個軍,共計五萬四千人,分別隸屬神策左、右軍管轄。
這五萬多人跟著田令孜來到長安,加上隨行的萬余名文武官員,每天的吃喝用度都是一筆不小開銷。放在黃巢起義前,還不算什么大事。但現在局勢不同了,朝廷能收到的租賦只有寥寥幾個州府,根本養活不了這么多人。
吃不飽又穿不暖的士卒意見自然很大,田令孜擔心他們作亂殺了自己,整日驚懼難安、愁眉不展。苦思冥想中,他把目光放到了河中(山西西南,治所在運城市永濟縣)。
河中安邑(山西省運城市夏縣)、解縣(山西運城市鹽湖區解州鎮)兩地有鹽池,所產食鹽原來一直由朝廷鹽鐵使直接管理。從僖宗中和元年(881年)開始,鹽田被節度使王重榮所占,每年給朝廷貢獻三千車鹽。
食鹽專賣是大唐后期的主要經濟來源,兩塊肥肉近在眼前,卻便宜了別人。在巨大利益與個人安危的雙重壓力下,田令孜失去了基本的判斷能力。
四月份,他以皇帝名義下詔,任命自己為安邑、解縣鹽鐵使,想要收取兩大鹽池利潤來養活軍隊。
王重榮堅決反對,上奏折強烈抗議。田令孜派使者勸說,被王重榮一口回絕。
田令孜的養子田匡祐在河中公干,這小子仗著他宦官干爹的權勢,于河中境內作威作福,引得怨聲載道。原本王重榮看在田令孜的面子上,對他一直很客氣。現在田令孜竟想斷了河中財路,憤怒的王重榮把怒火撒到田匡祐身上,把他抓起來就是一頓狠揍,怒斥他的倨傲無禮,以及他干爹的種種罪行。
罵完后就要讓人將癱在地上的田匡祐拖出去宰了,河中監軍在一旁不聽好言相勸,這才稍稍平息了王重榮的殺念,將田匡祐驅逐出境。
田匡祐狼狽逃回長安,跪在地上干嚎著把這一切告訴了田令孜,請田令孜為他作主。
大權在握的田令孜哪受過這種氣,當即以皇帝名義頒下詔書:把王重榮調到泰寧(山東南部,治所袞州)任節度使,讓泰寧節度使齊克讓當義武節度使(治所河北易縣),將忠心于朝廷的義武節度使王處存調到河中,并命令河東節度使李克用率本部兵護送王處存上任。
田令孜這招很陰險,你不是不服嗎,我把你調走,看你怎么辦。只是他忽略了一件事,這些擁兵自重的節度使怎么肯離開自己得以生存的老窩!再說,都什么時候了,一個狗宦官還這么囂張,也不照照鏡子看看自己是誰。
這紙詔書下來,不但沒有起到任何效果,反而引來罵聲一片。
王重榮自認在剿滅黃巢、收復京城上立有大功,朝廷不但沒有半點褒獎,反而縱容閹宦欺侮他,因此他拒絕到兗州赴任,并向朝廷奏告田令孜居心叵測、離間君臣。
而義武節度使王處存,此時剛剛擊退了盧龍、成德兩大軍鎮聯合攻擊,擔心一旦離任會為人所乘,也上奏婉拒,并直言王重榮無罪,有大功于國,將他輕易調離不合適。
至于齊克讓,他清楚以王重榮的性格根本不會聽命,索性當個“吃瓜群眾”,根本就沒做任何回應。
田令孜見沒人搭理他,不禁惱羞成怒。挑唆暫時還聽命朝廷的邠寧節度使(治所位陜西彬州)朱玫、鳳翔節度使李昌符,讓他們出兵攻打王重榮。
朱玫曾擔任過代州(山西忻州代縣)刺史,因剿滅黃巢有功,升至邠寧節度使;李昌符是原鳳翔節度使李昌言的親弟,李昌言病故,他順利接班。
這兩人都是從邊防藩鎮土生土長的將領,有些本事,但格局和眼光有限,品行與操守一般,在猛將如云的晚唐年間,只能勉強算個中等偏上吧。
03 李克用兵臨長安,田令孜劫持僖宗
十月份,王重榮聽到田令孜即將聯合邠寧、鳳翔兩軍攻打他的消息,立即向鄰道李克用求救。而李克用正在秣馬厲兵,準備南下攻打朱溫。
此事源于中和四年(884年)四月,李克用在追擊黃巢途中,受朱溫邀請于汴州(河南開封)城內休整,飲酒時冒犯了朱溫,被朱溫暗算險遭不測。死里逃生的李克用在妻子劉氏勸說下,從“剿匪大局”出發,沒有直接與朱溫翻臉,而是返回駐地太原請朝廷為他申冤。
朝廷誰也不敢得罪,只能當和事佬。結果拖來拖去,一年多了也沒個準信。李克用自幼隨父征戰驍勇無敵,從沒吃過這么大的“啞巴虧”,見朝廷不管,滿腹怨恨的他就要自己去解決。
接到王重榮的求援信,他讓人回稟王重榮“你放心,待我先滅了朱溫,回頭再幫你收拾這些鼠輩!”
王重榮趕忙說:“等你回來,你哥我恐怕早成俘虜了。不如先除掉帝王身邊小人,再去消滅朱溫不遲。”
李克用想想也是,便奏報朝廷:“朱玫、李昌符暗中與朱溫勾連,想要攻滅微臣。臣為求活命,不得不奮起反抗。現已集結十五萬兵力,決定于明年渡過黃河,于渭北討伐邠寧、鳳翔兩鎮。作戰期間,保證不靠近京城,不驚擾圣駕。待擊破二鎮后,再揮師誅滅朱溫,以報汴州之恥!”
“鴉軍”斗力天下聞名,李克用奏折一上,朝廷便慌了神,前往太原勸和的使者絡繹不絕。
朱玫一直忌恨李克用,想讓朝廷下詔討伐他。便秘密派人潛入長安,刺殺天子身邊近侍,造謠說是李克用派人所為,剛剛恢復一點秩序的京城再次被巨大的恐慌所籠罩。
田令孜詔令朱玫、李昌符各率本部兵馬,會同神策軍(中央禁軍)、鄜(陜西富縣)、延(陜西延安)、靈(寧夏靈武)、夏(陜西榆林靖邊縣)等地軍隊共計三萬余人,屯駐在沙苑(陜西大荔南洛水與渭水間沙草地,為古時養馬場所),討伐王重榮。
王重榮一邊發兵阻拒,一邊緊急向李克用求援。
十一月,王重榮攻打同州(陜西渭南大荔縣),刺史郭璋戰敗身亡。
王重榮與朱玫對峙月余,李克用帶兵趕來,與王重榮共同于沙苑駐扎,上表奏請誅殺田令孜及朱玫、李昌符,朝廷下詔調解無效。
十二月二十三日,兩軍會戰。朱玫、李昌符的邊軍戰斗力雖強,但仍不是橫行天下的“鴉軍”對手,一戰之下被打得大敗,狼狽撤軍,各自逃歸本鎮。
二十五日,李克用進逼長安。田令孜于夜間攜僖宗第二次逃離長安,趕往鳳翔。
當初黃巢撤出長安,將大明宮室一把火燒了個干凈。大唐各路援軍進入城中又是一陣瘋狂搶掠,城內建筑設施只剩下十分之六七。經過大臣王徽數年來的修繕經營,才恢復了一小部分。僖宗君臣這一走,城內再次遭受嚴重破壞。
輝煌了近三個世紀的國際大都市長安,這下徹底毀于戰火,再也無法恢復萬邦來賀的往日榮光。
光啟二年(886年)正月,李克用率軍凱旋。與王重榮聯合上表,奏請僖宗返回長安,并誅殺田令孜。
僖宗對他們的奏折沒有答復,但恢復了楊復恭樞密使職務。
楊復恭、楊復光兄弟倆都是大宦官楊玄冀的養子,是朝中唯一能與田令孜抗衡的政治力量。執掌兵權的楊復光病故后,田令孜借機打壓楊復恭,將其由樞密使貶為飛龍使。
這次重新起用楊復恭,說明僖宗對田令孜已經有了不滿之心。
正月初八,田令孜懇請僖宗臨幸興元(山南西道治所,陜西漢中)。
興元靠近成都卻遠離長安,田令孜肯定是想到由他兄弟陳敬暄所控制的成都。
沒想到歷來對“阿父”百依百順的僖宗,這次卻毅然拒絕,他不愿再做這個閹人的傀儡。
只是如今權力早已盡歸田令孜,僖宗又能如何。
當晚,田令孜引兵入宮強行劫持僖宗,直奔寶雞而去。因事發突然,黃門衛士跟隨的不過數百人,宰相及朝中大臣無一人知曉。
翰林學士杜讓能因當晚在宮中值班,聽到了動靜。但他一介文人做不了什么,只能跑著追趕乘輿。出城十余里,見到一匹被人遺失、沒有配鞍的馬,他把褲帶解下來拴在馬頸上乘馬隨行,跟著僖宗到了寶雞。
第二天天亮,太子少保孔緯等數人也聞訊相繼趕來。
本來田令孜名聲就臭,這次竟敢劫持天子,引來天下共憤。
就連朱玫、李昌符也羞于再與之為伍,轉而與李克用、王重榮合作。
初十,僖宗任命孔緯為御史大夫,讓他返回長安召集百官,他暫留寶雞等候。
孔緯返回京城,到宰相府拜見蕭遘、裴澈二相,準備向他們宣讀僖宗圣旨。蕭、裴二人卻因田令孜跟在皇帝身邊不愿前往,便都托病不見。
孔緯又讓御史臺催促百官到僖宗那里報道,這些官員也以官服和笏板被搶了,無法拜謁為由予以推脫。
孔緯召集全體御史,悲憤地說:“平民百姓的親戚朋友有個急事,還都會互相幫忙。哪里有堂堂天子蒙受災難,作為食人俸祿的臣子,卻怎么叫都不去的道理!”
這些平時以彈劾官員、糾察過失為業的人,同樣沒表現出應有的覺悟,紛紛說是置辦行裝,等數天后再出發。
孔緯憤怒地拂袖而起,大聲說:“我夫人垂危將死,我都無法兼顧,你們居然還在為自己盤算,咱們就此別過吧!”說完去拜會李昌符,請他派騎兵護衛到圣駕所在。李昌符被他的忠義所感,為他置辦好了行裝,派人護送前行。
十三日,朱玫、李昌符聯合發兵,前往寶雞迎接圣駕。在潘氏堡(古地名,在陜西鳳翔西)擊敗了神策軍使楊晟,軍隊行軍的鉦鼓聲響徹寰宇。
田令孜慌忙裹挾著僖宗離開寶雞,留下禁軍將領石鼻斷后。并指派楊晟為興(陜西漢中略陽縣)、鳳(陜西寶雞鳳縣鳳州鎮)二州節度使,駐守散關(關中四關之一,位于寶雞市西南大散嶺上),阻拒朱、李追兵。
僖宗一行軍民混雜,沿途流箭四處亂飛。神策軍使王建、晉暉頭前開路。王建率五百士兵手拿長劍劈砍沖擊,硬是從人群中開出一條路來,護衛僖宗乘輿通過。
僖宗將傳國玉璽綁負在王建身上,在他的攙扶下艱難登上了大散嶺。追兵放火焚燒棧道,有一段路即將損毀,王建扶著僖宗從煙火中跳躍而過。
夜晚到了,他們在臨時搭建的板房中休息。又累又怕的僖宗頭枕著王建的膝蓋睡著了,醒來時將身上的長袍脫下遞給王建,感激地對王建說:“這件袍子上有你的淚痕,我把他賜給你。”
圣駕剛剛通過散關,朱玫已率軍包圍寶雞。石鼻不敵,全軍崩潰。
朱玫乘勝長驅抵達散關,卻怎么也無法攻克這險要關口,只得撤軍返回,卻不料在路上遇到了因病留于驛站的襄王李煴。
一個大膽的想法在朱玫腦海閃現,他立即將李煴奉若上賓,帶著他返回鳳翔。
04 朱玫擁立新帝,兵敗身死
二月,王重榮、朱玫、李昌符聯合上表,奏請誅殺田令孜。
朱玫、李昌符派人勸說山南西道節度使石君涉在險要處設障,燒毀沿途驛站,阻止僖宗和田令孜進入,僖宗他們只得繞道而行。
前有崎嶇山谷難以通行,后有邠寧、鳳翔追兵攔截,危急險迫、困難重重。經過一個多月的艱苦跋涉,這才進入山南(陜西漢中)境內。
石君涉眼見無法阻攔,又不能與天子正面對抗,落個逆臣之名,只得棄城而走,投奔朱玫。
三月初四,宰相蕭遘等百余人在鳳翔聯名上表,列舉田令孜,及其同黨宰相韋昭度罪狀,請求將他們處死。
三月十七日,僖宗抵達興元(陜西漢中)。下令讓御史大夫孔緯、翰林學士杜讓能為兵部侍郎、同平章事,當上了亂世宰相。
同時,派王建戍守三泉(陜西漢中寧強縣);晉暉、張造率兵屯駐黑水,修繕棧道,恢復與外界的交通。
為表彰王建,還讓王建遙領壁州(州府在四川省巴中市通江縣)刺史。
所謂“遙領”,其實就是空頭支票。僖宗現在什么權力都沒了,只能以這種方式來褒獎先進,“遙嶺”職務的做法也自此開始。
又下詔給王重榮,讓他從河中(山西永濟)調撥十五萬斛(1斛約為60公斤)糧食送往興元。王得榮上表宣稱,如果不處死田令孜,他拒絕接受詔命。
朱玫見依靠輿論壓迫,始終無法讓田令孜離開僖宗,加之在追趕僖宗時無意得到了襄王李煴,便有了換帝的心。
他找到宰相蕭遘,試探著說:“黃巢造反期間,圣上在興元、成都六年,中原將士冒死作戰,廣大百姓供運糧食,戰死、餓死不計其數,這才收復京城。
天下人正在賀喜天子回歸,圣上卻把勤王功勞全都歸于宦官,并給了他們巨大權力,讓他們敗壞綱紀、騷擾藩鎮,以至惹下禍亂。
朱玫我奉命前往迎接圣駕,不但沒有得到信任,反而像在脅迫君王。我們報國之心已經用到極致,不惜拼盡全力與逆賊交戰,又怎能讓我們低頭順耳聽任閹人擺布!
李氏子孫眾多,相公你何不站在社稷全局的角度,調整一下思路呢。”
蕭遘聽出了他的話外音,這可是抄家滅族的大事,當即表態:“主上登基十余年,并沒什么大錯。都是因為田令孜專權,這才坐立難安。每次談及此事,主上都傷心落淚,不能自已。近日里發生的這件事,主上并沒有要走的意思,是田令孜陳兵殿前脅迫主上。罪過都在田令孜,天下人誰不知道!足下您要是還盡忠朝廷,那就率軍返回駐地,上表迎接圣駕。
廢立君王的大事,就是連伊尹、霍光都感到為難,恕蕭遘不敢聽命!”
朱玫聽他絮叨半天早就煩了,直接走出門來大聲宣布:“我要擁立李煴為帝,敢持異義者,斬!”
四月初三,朱玫逼迫朝廷百官擁奉襄王李煴代監軍國大事,并與他們在石鼻驛(陜西省寶雞市以東)結盟。
四月初六,李煴接受冊封,朱玫自任左、右神策十軍使,率領百官與李煴返回長安。
田令孜知道自己不為天下所容,推薦樞密使楊復恭為左神策中尉、觀軍容使,接替自己。他則自任西川監軍使,前往成都,投奔兄弟陳敬瑄避禍。
楊復恭上位后,將王建、晉暉、張造、李師泰四人調離興元,打發到外地當刺史,因他們都曾拜田令孜為養父,算是田令孜的人。后來王建攻陷成都,建立了“五代十國”中的前蜀。
五月,朱玫自任侍中、諸道鹽鐵、轉運等職,成為“朝廷”絕對的“一號”。為了與僖宗爭奪李唐王朝正統,他以李煴名義大行封賞,用以取悅朝中高官和各地藩鎮,并派使臣到各地宣諭。
這天下早讓田令孜禍害慘了,說是人神共憤都毫不為過。因此,僖宗雖還在位,但仍有多數藩鎮表示愿意接受李煴,高駢還上表勸李煴登基。這對僖宗來說,簡直是個沉重的笑話!
朱玫這一番操作高調至極,儼然像個幕后君王。只是他卻忘記了曾經的戰友,鳳翔節度使李昌符。
這兩人原本共同反對王重榮,共同攔阻田令孜,又共同謀議擁立襄王李煴。而現在肉和湯都被朱玫吃了,他李昌符啥也沒得到,惱怒萬分的李昌符轉頭向興元(陜西漢中)的僖宗宣示效忠。
所謂一山難容二虎,李煴既要稱帝,那么僖宗勢必就得除掉。
朱玫派大將王行瑜率五萬邠寧軍向興元進發,在散關附近再次遭到神策軍將領楊晟頑強阻擊。只是這次王行瑜準備的相當充分,天險也無法阻止邠寧軍前進步伐。楊晟抵擋不住棄關而走,王行瑜進至鳳州(陜西寶雞市鳳縣)屯駐待機。
那時,從各地進獻的貢賦大都送往長安,不到興元。位于興元的僖宗君臣沒有任何經濟來源,過得很拮據,經常吃不飽飯。僖宗無法可想,每天傷心嘆氣。
杜讓能進言道:“當年楊復光與王重榮共同攻破黃巢,收復京城,關系很好。楊復恭是他的兄長,如果派重臣向王重榮曉以大義,并轉告他這是楊復恭的意思,想必能夠讓他回心轉意為我們所用。”
僖宗讓右諫議大夫劉崇望出使河中,老于世故的王重榮聽說田令孜已走,且也斷定朱玫成不了氣候,立即聽命。派人向興元送去十萬匹絹,以解僖宗燃眉之急,并奏請發兵征討朱玫,為當初鹽池違詔一事贖罪。
五月二十日,襄王李煴的使者到達晉陽(山西太原)拜見李克用,并賜給李克用一封詔書,上寫:“僖宗在前往興元途中,隨行士卒作亂,至使皇帝駕崩,我被各地藩鎮擁立,現已接受冊命。”
除了這紙詔書外,還有朱玫寫給李克用的一封信。李克用得知這些計謀全都出自朱玫策劃,頓時大怒。將領蓋寓對李克用說:“鑾輿西行,天下人都認為罪責在我們。倘若不誅滅朱玫、貶黜李煴,那冤枉可就無法洗清了。”
李克用當即焚毀詔書,囚禁使者,向鄰道發出檄文,宣稱“朱玫膽敢欺騙藩鎮,明目張膽造謠僖宗駕崩。我現已出動胡、漢聯軍三萬人誅討兇逆,請你們一同發兵、共立大功。”
六月,僖宗任命扈蹕都將楊守亮為金商節度使、京畿制置使,率兵二萬從金州(陜西安康市漢濱區)出發,與王重榮、李克用合兵攻打朱玫。
楊守亮,本名訾亮,與其弟楊守信均為楊復光養子。
七月,王行瑜進攻興州(陜西漢中市略陽縣),興、鳳(陜西寶雞鳳縣鳳州鎮)節度使楊晟再次敗北,退守文州(甘肅文縣)。
詔令保鑾都將李鋋、扈蹕都將李茂貞、陳佩,帶兵屯駐興州東南大唐峰(陜西略陽東南),據險阻敵前進。
李茂貞,原名宋文通,保定蠡縣人,出自博野軍,因剿滅黃巢有功進入神策軍。這一戰他被僖宗高度認可,從此步入軍閥割據之路,巔峰時曾占有陜西大部。
九月,朱玫將領張行實進攻大唐峰,被李茂貞等擊退。金吾將軍滿存乘勝收復興州,并派兵駐守要地萬仞寨(陜西略陽縣北)。
王行瑜的進攻勢頭被遏制,兩軍在興、鳳一帶形成對峙。
十月,長安的文武百官在太子太師裴璩帶領下,勸襄王李煴稱帝,改元建貞。
遙尊興元的僖宗為太上皇。
十二月,大唐各路軍隊攻陷鳳州(陜西寶雞鳳縣鳳州鎮),轉入反攻。
楊復恭檄文關中“有能得朱玫首級的,官封靜難節度使。”
王行瑜屢戰屢敗,又擔心被朱玫怪罪,便找來親信與他們商量對策,王行瑜說:“如今的局面是戰亦死,不戰亦死;不如我們一道斬了朱玫的腦袋迎回圣駕,換取邠寧節度使的賞賜!”
初十,王行瑜擅自從鳳州率軍返回長安。朱玫大怒,召來王行瑜責斥他說:“誰允許你回來的,想造反嗎!”
王行瑜淡淡地說:“我不造反,就是想殺掉造反的朱玫。”
說完便揮刀斬殺了毫無防備的朱玫,并派兵誅滅了他在城內的數百黨羽。
京城頓時大亂,裴澈、鄭昌圖等二百余名官員護衛著李煴逃往河中。王重榮熱情地將他們迎接進城,立即翻臉,當場處死了李煴,將裴澈、鄭昌圖囚禁起來聽從僖宗發落。
光啟三年(887年)正月,朝廷下詔獎賞有功之臣。
王行瑜如愿以償,當了靜難軍(邠寧)節度使,李茂貞當了武定節度使(治所在陜西漢中洋縣)。
二十四日,將田令孜撤職,發配端州(廣東肇慶)。
可笑的是,此時的田令孜,正在他兄弟陳敬瑄那里享福,根本不知道還有這么一檔事。
三月初九,給李煴當了幾天偽宰相的蕭遘、鄭昌圖、裴澈三人被處死。當時朝廷官員投靠李煴的人很多,刑部原本將他們都判了死刑,全憑杜讓能極力爭取,這才保全了大多數人性命。
十八日,僖宗車駕從興元到達鳳翔。節度使李昌符擔心僖宗一回京,他就沒機會再接近了,便以長安宮室損毀嚴重,尚在修繕為名,將僖宗留在了鳳翔。
現在的僖宗像極了東漢末年的漢獻帝,存在的價值就是成為各地藩鎮的旗號。朱玫死了,還有其他人。除非他也離世,否則就只能在刀光劍影的權力爭奪中茍且偷生。
朱玫像極了劉表,朱溫、李克用這些未來強者還在積聚力量,他卻第一個跳出來試水,當了犧牲品。
亂世之中,實力為尊;積蓄力量,方為王道。笑到最后的贏家,一定是后發制人的高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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