你知道我為什么打你么?
詠史
漢家青史上,計拙是和親。
社稷依明主,安危托婦人。
豈能將玉貌,便擬靜胡塵。
地下千年骨,誰為輔佐臣。
中唐詩人戎昱的這首諷喻詩流傳千年不衰,他把漢與匈奴和親的故事當做一種極端的懦弱,來諷刺安史之亂之后的唐朝的對外妥協和親政策。詩的結尾又不斷的呼喚尊王攘夷,一匡天下的良將賢相的出現。
對于漢匈關系,我們是否也可以從另一個角度來看呢?
太史公說匈奴的祖先是“夏侯氏之苗裔”,這種牽強附會大有點把它也當做了中華民族的一個組成部分,宣傳一下“普天之下,莫非王土”的意思。匈奴的相對統一和崛起是在冒頓單于御宇時,恰好是“秦失其鹿,天下共逐之”的混亂時代。大漢王朝建立伊始,劉邦就要面對這樣一個乘勢而起的強大北方民族,也是難為了這名楚地混混。
《史記》的《匈奴列傳》詳細記載了漢匈之間大大小小的武裝沖突,第一次大規模交手則是在漢高祖七年,劉邦北征匈奴,幾十萬大軍被圍于平城,通過賄賂冒頓單于的閼氏才得以脫險。隨后與匈奴和親。這是有史以來記載的第一次漢匈和親,這次妥協建立在劉邦差點全軍覆沒的基礎上。
之后,漢匈矛盾日益頻繁,平城之圍后“侵盜代、云中”,“擊代”,“冒頓常往來侵盜代地”。
高祖崩后,呂后時代也執行和親政策,漢匈關系相對穩定。漢文帝繼位后,依然延續和親政策,但漢匈關系已經頗為松懈了。
文帝三年五月,“匈奴右賢王入居河南地,侵盜上郡葆塞蠻夷,殺略人民。文帝立刻做出反擊,同時繼續保持和親政策。
“文帝十四年,匈奴單于十四萬騎入朝那、蕭關,殺北地都尉卬,虜人民畜產甚多……”
“軍臣單于立四歲,匈奴復絕和親,大入上郡、云中各三萬騎,所殺略甚眾而去。”
至此,自高祖建漢,到漢武帝即為,前后五十年間,《史記》共記載了7次漢匈沖突。這其中當然不包括景帝在位時期的“小入盜邊,無大寇。”
武帝繼位之后,前后保持了將近二十年的邊境和平,和親政策被良好的執行,“匈奴自單于以下皆親漢,往來長城下。”可是元光二年,在王恢的建議下,漢朝設計了著名的馬邑之謀,這次誘敵深入計策的失敗,開啟了漢匈幾十年的大混戰。
“馬邑軍后五年其秋”,“其明年”
“伊稚斜單于既立(武帝元朔三年)其夏”,“其秋”
元朔四年,元朔五年其秋;元狩元年,元狩二年,元狩三年,太初三年……
自武帝馬邑之謀,至太初三年,前后共計22年時間里,有史記載的匈奴大舉入侵凡10次之多,頻率遠超高祖至文景時代。幾乎所有的漢匈邊界上的郡縣都被殺戮過,代、云中、雁門、上郡、遼東、漁陽、右北平、朔方等地成為了匈奴入侵的主要目標和主戰場。
為什么馬邑之謀以后,匈奴會如此大舉入侵呢?我想原因至少有三。
其一,原有的外交格局解體。馬邑之謀標志著漢主動斷絕了和親政策,過去漢天子與匈奴單于建立在和親政策下的那種“匈奴無入塞,漢無出塞”的外交協議最終破產。
其二,出于報復的心理。對于匈奴這樣一個睚眥必報的草原民族來說,大舉入侵或許可以算是對馬邑之謀的一種報復。
其三,出于物資匱乏而對邊境貿易的渴求。漢景帝“通關市,給遺匈奴”;馬邑之謀之前,漢武帝也“通關市,饒給之”,哪怕馬邑之謀之后的幾年中,仍有記載“然匈奴貪,尚樂關市,嗜漢財物,漢亦當關市不絕以中之”。可見,匈奴對漢的物資需求是很大的,而且依賴性比較強,和親之外必然附帶通關市這樣的邊貿政策。甚至武帝絕了和親,設包圍圈伏擊單于這樣的事兒都沒讓匈奴翻臉,而“漢使四將軍各萬騎擊胡關市下”最終挑起了匈奴入侵。可見,啥都能忍,唯獨不讓做買賣這事兒忍不了。
我們過去講,漢武帝雄才大略,北擊匈奴,維護國家統一如何如何。而司馬遷對此并不感冒,甚至直接在《匈奴傳》尾的“太史公曰”中明目張膽的評論那些主張挑起漢匈戰爭的人是“患徼一時之權,而務諂納其說”,就剩指斥他們為小人了。末尾還以古諷“今”的說,堯帝“得禹而九州寧”,他還碎碎念“興圣統,唯在擇任將相哉!唯在擇任將相哉!”
司馬遷經常對漢武帝“窮兵黷武”流露不滿,《平準書》是一篇專論國家財政的文章,其中有這樣一段對武帝時期財政情況的記載,足以讓我們在“敦煌”的“武威”之外,看看內政的慘不忍睹。
“及王恢設謀馬邑,匈奴絕和親(賴人家干嘛!),侵擾北邊,兵連不解,天下苦其勞,而干戈日滋。行者赍,居者送,中外騷擾而相奉,百姓抏壞以巧法,財賂衰耗而不贍。入物者補官,出貨者除罪,選舉陵遲,廉恥相冒,武力進用,法嚴令具。興利之臣自此始。”
他不僅發現了財政的虧空,人民的生活困苦,還發現了國家吏治愈發腐敗,治國理念也發生了轉變,最重要的是國家用人不以寬儉仁厚的儒生為主,而專門任用那些能斂財的能吏。
反思漢匈關系及其對內政的影響,是否可以考慮,武力征服之外那種別的外交可能呢?
參考資料:
《匈奴傳》《平準書》《中國歷史紀年表》