譯制片可追溯到1949年
雖然1979年國內生產的影片只有50多部,但中國大陸電影的觀影數量達到了279億人次,平均每天有7000萬人次的觀眾在看電影——這也創造了中國電影至今為止前無古人的紀錄。而在這些電影中,有相當一部分是從國外引進,再經由翻譯重新配音的作品,人們稱之為——譯制片。
新中國對國外電影的翻譯可以追溯到1949年,那時長春的電影工作者翻譯了前蘇聯電影《一個普通的戰士》。從上世紀50年代開始,新中國對譯制電影就一直非常重視,但在“文革”時期停頓下來,長春譯制片廠和上海譯制片分廠一直到1969年才重新開始故事片的譯制。除了上世紀50年代從前蘇聯進口的這一批電影外,主要譯制朝鮮、越南、阿爾巴尼亞等社會主義國家的電影。
關于譯制片的“打油詩”
雖然都是譯制片,但是這些外來影片由于文化背景、審美情趣和地域習俗的不同,也構成了它們各自獨特的表述方式、敘事方式以及語言方式。以至在當時人們總結出四句打油詩一樣的評語,并廣為流傳。
“朝鮮電影哭哭笑笑”
在這些國家的電影中,朝鮮的故事片是上映最多的,給人印象深刻的有《賣花姑娘》、《摘蘋果的時候》、《鮮花盛開的村莊》、《看不見的戰線》、《金姬和銀姬的故事》等。
《鮮花盛開的村莊》是輕喜劇,有一個經典情節:母親為孩子找對象,拿一張姑娘的照片對小伙子說,這個姑娘非常能干,一年能掙600個工分。這時電影給照片來了個特寫,只見是一個很胖的女子,全電影院的觀眾不禁大笑起來,有不少人笑得流出眼淚。很長時間里,人們把體胖的年輕女子戲稱為“600工分”。
悲劇《賣花姑娘》和《金姬和銀姬的故事》公映時更引起全國范圍內的轟動,整場電影在放映的全過程中,觀眾在苦難和壓抑的極致渲染下淚眼滂沱,如果從今天的眼光看可以被稱做是“超級催淚電影”。
“越南電影飛機大炮”
“越南電影飛機大炮”其實更多是指當時越南的戰爭紀錄片。有一部長紀錄片《銅墻鐵壁的永寧》,講的是永寧地區長期遭受美軍的狂轟濫炸,但始終沒有垮下,人們在地道里生活,堅持戰斗的故事——這部電影完全是實錄,拍攝時許多攝影師殉職。這些在戰火中潛行的電影激蕩起當時很多年輕人的英雄主義精神,并深深敬佩越南人民的堅強意志。
“阿爾巴尼亞電影沒頭沒腦”
“阿爾巴尼亞電影沒頭沒腦”,指的是阿爾巴尼亞電影在敘事風格上與我們傳統的線性敘事不同,更多表現為影像表述方式,因此會有上下脫節的感覺。民間還有一個說法是由于影片刪節過多造成前后表達不完整,其中以《第八個是銅像》為甚。
影片講了七個游擊隊員的故事。從名字上看,它應當講八個人的故事,但電影里沒有第八個。第八個是誰呢?第八個是銅像,電影是想用銅像代表千千萬萬個沒有在電影里出現的游擊隊勇士。
“羅馬尼亞電影摟摟抱抱”
在當時的外國影片中,羅馬尼亞電影在表現男女關系和親熱場面上比較大膽暴露。在中國當時極端禁欲主義盛行的年代,這簡直是破天荒。
但實際上的羅馬尼亞的電影也并不都是這樣,這個評價主要還是針對一部來說的,即是《多瑙河之波》,其中一場男女主角親熱摟抱的戲,在當時的中國引起了竊竊私語和驚喜交加的景象,東歐男子輪廓分明的臉龐,也成為當年的流行和時尚。
長影譯制廠開先河
最早開創我國電影譯制事業的是長春電影制片廠,其前身是“東北電影制片廠”。1948年,當時地處興山的東北電影制片廠已建廠三年,初具規模,袁牧之躊躇滿志,決心大干一場,他提出了七種影片的生產計劃,即新聞片、藝術片、科教片、美術片、翻譯片、幻燈片、新聞照片,其中的翻譯片就是我們今天所說的譯制片。
袁牧之注意到,當時所放映的蘇聯電影都是原版的俄語電影,有些電影加上了一些簡單的中文字幕,但還是讓觀眾難以理解,于是產生了要為這些電影配上與演員表演同步的漢語對白的想法。
1948年7月的一天,他找到當時廠里編導、表演能力都很強的袁乃晨商量此事,他們的想法一拍即合,于是袁牧之就把創辦電影譯制的工作交給了袁乃晨。
此前,已經有一些蘇聯電影在上映之前進行了加字幕等翻譯性質的處理,而這大都是由當時香港或者一些國外的電影公司制作的。起初,蘇聯人不太相信東北電影制片廠能夠做好蘇聯電影的翻譯,幾經周折,在袁牧之的大力支持配合下,袁乃晨終于與蘇方簽訂了翻譯配音的合同。一個月后,他們拿到了第一份準備翻譯的電影原本《馬特洛夫》。在沒有任何可供借鑒經驗的情況下,他們一步步地摸索,一次次地試驗,終于于1949年5月完成了全部的譯制工作。
影片譯制完成后,安排在廠里的小禮堂試映,請來了包括聶斯庫伯在內的有關人員觀摩,結果大獲成功。這就是我國電影史上第一部譯制片的誕生過程,人們贊譽袁乃晨在開創我國譯制片事業上的杰出貢獻,稱他為“中國譯制片之父”。
但由于當時的條件與地域特點,長影譯制片一直追求東方化的配音,因此在譯制一批與中國國家制度或人文文化比較接近的影片時,譯制的效果往往不錯;但如果譯制大多數的歐美影片,就很難讓觀眾體會到一些影片母語的使用習慣。
舉個最簡單的例子:《陽光下的罪惡》一片中,波洛探長在影片開始時,與請他去破案的富翁在船上說了一句話,大意是“如果你愿意把實情告訴我的話,我感到不勝榮幸”的意思。長影廠著名的英語翻譯潘耀華的翻譯是“如果您愿意將實情告訴我”。但是后來上海電影譯制廠的版本中是這么說的“承蒙您不棄,肯以實情相告”;盡管語意表達都對,但是后一種譯法更能傳神的表現出波洛具有的傳統紳士之風。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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上譯廠的“聲音”
上譯廠譯制的一批由歐美地區文學名著改編的電影中,因其細膩的翻譯,傳神達意的配音,被譽為“真正的歐美味道的中國影片”。如果說長春譯制片廠的輝煌源自努力的開拓,那么上譯廠的輝煌就是源于那一些真正是為配音而生的人。
邱岳峰:“嗓音的詩人”
要講中國配音的最高水平,不可不提早逝的邱岳峰。這位聲音獨特的配音界大師,完美地詮釋了“傳神”兩字。聽他的配音,我們會發現,連他的一聲嘆息,一個“嗯哼”,甚至連一個呼吸都是角色的。
邱岳峰最著名的作品,便是他和李梓聯手創作的《簡愛》。影片結尾時,他那聲“是你,簡!真是你,你是來看我的?——”,靈光乍現的聲音,至今依然縈繞在人們的腦海,讓我們回味無窮!
畢克:“中國高倉健”
同邱岳峰一樣,畢克也被稱作是“配音大師”。他的聲音深沉渾厚而有力度的特質,使得他在配一些英雄和硬漢角色時表現得特別出色。
格利高里·派克在聽了畢克為他飾演的《海狼》中的上校配音以后,說道:“這是我接觸到的最上乘的聲音語言藝術的再創造。”而高倉健更是將畢克作為自己中文的代言,被影迷冠以“中國高倉健”的稱號。
1991年2月《大眾電影》刊登畢克回憶的一段往事:“1986年跟高倉健見面時,他非常感謝我為他配音,除了在看電影時伸大拇指外,座談發言時,也站起來深深地鞠躬。我當時引用一句成語叫‘愛屋及烏’。其實廠里對于劇本翻譯有一句話叫做‘語不驚人死不休’,大家對每一句臺詞都反復推敲。”
2001年3月畢克因肺功能衰竭在上海病逝。高倉健得知后給上譯廠發來唁電:“突聞噩耗,一時竟無言以對。未能再度相見,不勝遺憾。衷心祈禱冥福。”
尚華:“老頑童”
在無數部上譯廠的影片中我們都能聽到他的聲音:有時是個酒鬼、有時是個賭徒、有時是個警察。尚華的最大特點就是能夠將一種詼諧與幽默的情緒,通過他的語言,不露痕跡地體現在角色當中,有“老頑童”之稱。
象《愛德華大夫》中的心理學教授,尚華將其理解為世故洞明,人情練達而又充滿著童真般幽默的老人。于是我們聽到了這樣的一種聲音,舒緩甚至有點懶洋洋的語氣,似乎總在賭氣的聲音表情,吐字干凈,條理清楚。于是自從這位教授一出現,北大的電影院中就笑聲不斷,尤其是那句:“不要說我知道你比我懂得多,可是到最后總是你們比我懂得多。女人啊!”妙絕的翻譯,妙絕的配音。
喬榛、童自榮: “聲音的偶像”
很長時間,他們的聲音總是與一些英俊正直的角色結合在一起。
喬榛在《斯巴達克斯》中演繹的克拉蘇就很好地體現出了他的聲音中的另一面:一種收斂后的霸氣;而在《寅次郎的故事》為寅次郎的配音,憨厚而富于喜感,顯示出了他在駕馭喜劇人物方面的能力。而在《廓橋遺夢》中的表現,則說明喬榛的聲音與感情的結合已經進入一個全新的境界。
童自榮用聲音為我們還原了一個完美的“佐羅”形象,他華美的聲音滿足了人們壓抑已久的對高貴、浪漫、傳奇、理想的想象。在為《佐羅》配音時,因為要一人配兩個角色,所以他特地準備過兩雙不同的鞋——一雙是厚重的勞動鞋,另一雙則是分量輕飄的拖鞋。原因是:厚重的勞動鞋符合影片佐羅行俠仗義的感覺,而輕飄的拖鞋則符合貴族那種浮華的聲音。
陳敘一:上譯廠奠基人
上譯廠的配音演員們公認,只有在陳敘一這里,配音才真正被當作一種藝術來對待。描述他最為傳神的段子,是在某一出戲中,他認為女主角一句臺詞“雨停了”說得過于蒼白,沒能傳達出人物的內心活動,于是他給演員們詳細分析了女主角的處境和感受,談了整整一個半天。隨后,上譯廠便流傳開來:陳廠長說戲,光“雨停了”三個字,就講了半天哩。
上譯廠的這位奠基人,對待工作如中魔咒。在擔任廠長的20多年里,每天早晨七點三刻之前,他一定會騎著他那輛舊自行車出現在廠區,開始例行巡視,檢查各個部門工作是否到位,以保證八點鐘一到,實錄棚便可亮起紅燈,準時開工。 有時,為想一個恰當的翻譯入了神,年過六旬的陳敘一會兒一個人坐在角落里默默地對口型。即使正在吃飯,手指也會不自覺地在桌子上一下下敲著數音節。甚至,晚上泡腳時也會心不在焉,渾然不知襪子還套在腳上。
電影《虎口脫險》中,有一幕經典的土耳其浴室接頭戲。尚華和于鼎配音的指揮家和油漆匠,哼著“Tea for two”作為接頭暗號。在原來的譯本中,“Tea for two”被譯為“情侶茶”,雖然意思也對,但演員怎么唱都別扭。陳敘一回家左思右想,第二天到廠里,把“情侶茶”改成了“鴛鴦茶”,同事們拍案叫絕。
陳敘一生前翻譯的最后一部作品,是英國電視連續劇《是,大臣》。那是一部在行家看來“幾乎無法翻譯”的電視劇,里面充滿了英式的俚語、雙關語甚至三關語。此時,他剛做了聲帶切除手術。盡管無法言語,但陳敘一翻譯好交到導演手中的劇本,每一頁稿紙四邊的空白處,都寫滿了有關臺詞的注解,甚至還會注明:影片中的人在玩什么牌,演員們應該怎么叫牌。
他并沒有像自己曾經立下的誓言一樣“倒在話筒前”,卻是在床上看劇本時突然昏迷。彌留之際,女兒依然看見,他的手指還在床沿上一下下敲著數音節。
讓我們起立為這些大師們致敬吧!他們給我們留下了那么多美好的回憶,是他們的努力,讓我們在那個缺乏色彩的年代。看到了五彩繽紛的世界。也許很多人的理想也是在那一刻由此誕生。
今天可能已經有很多人不看所謂的國語翻譯了,原因可能很多,但其中一點,我想不能否認的是,現在有些翻譯的確是只知言傳,無法意會。總覺得缺少那么一點神韻。
幸運的是,我們曾經擁有過那些美妙而傳神的聲音...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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