在海南,我迷失了過年的感覺
文/溫明遠
直到老伴拉我上街買春聯,見到那琳瑯滿目褶褶生輝的各種對聯、吉祥物,心里才一驚:年關到了。
我仔細檢討自己,究竟是什么,讓我迷失了過年的感覺?
我寓居在海南島的南海岸邊。數九隆冬的季節,這里卻依然是艷陽高照的夏天。走出室外,滿眼是翠綠蔥郁的樹,姹紫嫣紅的花。漫步笑談的人們,或短衣短褲,或輕紗長裙,間或有人打著涼傘。他們一臉笑容,一身從容地游動在綠巷花墻之中,盡情地享受著大自然送來的慈與愛。這景,這人,共同勾勒了一幅美輪美奐的圖畫。就是這,讓我不知今夕是何季何月了。
于是,我想到,從小生活在北國西滿的我,過年的標志就是冰、就是雪。
下雪了,上凍了。田野一片白,河水凝固了。
小時候的我,知道一年就要結束了,就要迎接新年過春節了。那時在農村,還不知道有公歷新年,只知道春節叫過年。過年是我們一年的期盼。
父親張羅請人幫助殺豬。把豬肉用冰雪埋在院子里,再澆上水,水又結成了冰,把埋肉的冰塊雪塊固定在一起了,即保鮮又防野狼野狗來偷。
母親忙著蒸粘豆包,包餃子。粘豆包、餃子凍硬了以后,放在一個大缸里,夠一個正月吃的了。
我穿著母親新做的棉鞋,戴著狗皮帽子,套上棉巴掌(不分手指的棉手套),在外面瘋著,野著;溜冰,打尜,捉迷藏。跑在雪地上,腳下嘎噔嘎噔的響。腳上的鞋不一會兒就讓沾上了雪,變成了高跟鞋。
父親從冰雪中把豬肉刨出來,院子里飄著濃濃的烀肉的香味。我們知道,春節已經到了。
家家貼上了對聯,貼上了年畫。穿上新衣新褲,我們提著燈籠到院子里放鞭炮。雪花落在帽子上,衣服上,也落在了燈籠上。從棉巴掌里伸出手,捂一捂凍得沒有了表情的臉,暖一暖說話合不上牙的嘴。眼見紅紅火火的一片燈光,聽著鋼鋼的鞭炮炸響的聲音,不肯進屋。
烀豬肉,燉小雞,熬(紅燒)魚,這是過年才能吃到的美餐。花生、瓜子、凍秋梨、糖球、糟子糕(蛋糕),這是過年才能享用的零食。這是盼了一年才有的啊。
迷迷糊糊地守歲,聽大人們說著拜年的吉祥話。煮餃子之前,父親給毛驢送去一盆事先燜好的高粱米飯,口中叨咕著:“打一千,罵一萬,過年給可勁吃飽飯。”期許新的一年里毛驢拉車拉磨 多出力。母親讓姐姐把豬轟起來(喂食),母親問:“豬上食嗎?”姐姐答:“吃了,上食,胖了。”盼望新的一年里豬多吃食多長膘多長重量,能換回一家人一年的零用錢。煮餃子時,有了破皮漏餡的餃子,母親一定說“掙了,掙了。”而不說破了。餃子端上桌時,母親又讓該談婚論嫁的哥哥搬一下豬油壇子,意思是動了“葷(婚)”,該娶媳婦了。
初一一大早,母親就喊我們起來,讓我們穿好衣服到親友、長輩、鄰里家拜年。小孩子們樂此不疲,雀躍前往,為的是能得到壓腰錢,外加一捧花生、瓜子、幾塊糖。有了收獲,跑到外面,踏著雪,和玩伴們交換著剛收到的吃食,推推搡搡的,倒在雪地上一起撒歡,一邊打滾,一邊不忘扔一塊糖球,含在嘴里,心里甜個透。
冰和雪,是永存的記憶。冰和雪是快樂的使者。有了冰和雪,才有北國西滿人的紅紅火火熱鬧的新年春節。
我做了候鳥,遠離了冰和雪,過年的感覺淡了。
今天,是過年了嗎?
作者簡介
溫明遠,1949年生于泰來縣和平鎮寶青村,在克利鎮乾德村王老道屯長大。長期在司法行政部門工作。現為縣作家協會名譽主席。參加編寫《中華人民共和國政務大辭典》《中國勞改學大辭典》《監獄行政學》。主要作品有:論文集《自留田筆耕錄》,散文集《足音》,長篇小說《三家孩子一個媽》《哈爾濱圣·尼古拉教堂大鐘謎案》《豐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