中國書法有一個特點:它一開始并不是什么藝術,就是技能和工具,然后,在演變過程中,由一些悟性高的人將它提升成了藝術。書法史上所有的大家,從王羲之一直到毛偉人,都是寫著寫著就寫出了神態(tài),然后一步步成了大家。
從來沒有什么專門的書法組織。書法正如它最本真的狀態(tài)一樣,在民間默默生長。熱愛此道的人完全憑著自己的興趣孜孜以求,沒有捷徑,沒有近道,最終,大浪淘沙,真正的天才在走完該走的路之后,脫穎而出,開宗立派,影響后世。
所以歷史上也從來沒有專業(yè)、專門的書法家。王羲之是官員,懷素是和尚,就連米芾、趙孟頫、董其昌之輩,在書道上下了極大的功夫,也不是專門寫字的,還有很多別的工作。這也正是書法這門藝術最獨特的地方。其它藝術完全不是這樣,尤其像音樂,它必須要保持高度的專注和持續(xù)性。它必須是職業(yè)的。小提琴、鋼琴、古典吉他這些行當,演奏者幾乎每天都要練琴,根本不可能再去從事別的工作。此外,這些行當有極強的技巧性,這些技巧是由無數代人一點點積攢下來,在開始學習的時候要由老師手把手的傳授,而且必須是在某個年齡段就完成某些技巧,而書法不是這樣,它完全可以無師自通。
書法還有一個特點,它并不是一直往上走,往高走。基本上,明以后,人們都是向歷史上的前輩大師學習。別的藝術可不是這樣,比如同樣是小提琴、鋼琴、古典吉他,今天一些才俊的技巧、表現(xiàn)力,可能遠遠超越了20、19世紀的那些大家。所以書法很少存在向同年齡、同時代的人請教學習的情況(初學者除外)。
這樣我們大概就可以明白,所謂專業(yè)的書法組織,其實對于真正熱愛書法的人來說,完全沒有意義。尤其在當今這樣的一個社會,幾乎所有的社會組織都不可避免地功利化、庸俗化的大背景下。而事實上,中書協(xié)也已經用行動證明這個組織不但沒有弘揚書法,而是踐踏書法。遠的不說,就說最近十余年,張主席和蘇主席就證明了基本教義都不通的人如何當上了教主,而副主席、殊記處殊記趙長青則證明了一個江湖混混是如何竊取寶座并橫行不法的。趙長青字如狗屎,但他在位的時候,一字千金,無數愚眾追捧他的“墨寶”。雖然此人后來被判了12年,但今天仍然還有無數的趙長青準備前仆后繼。
如果你真正喜歡書法,你一定要保持起碼的純潔。不說一塵不染,至少,盡量潔身自好。千萬別往污水坑、糞坑里跳。
至于展覽,人們通常以為展覽可以促進交流,開闊眼界,提高書藝,而實際上,當今的書法展覽不過是由一些小圈子打著書法的旗號進行的勾當而已(一些地域、單位純自發(fā)的民間展覽除外)。
如果說展覽可以提高書藝,那你去看看二十年、三十年前獲金獎的那些參展者,看看他們今天的字跟二十、三十年前的字有什么區(qū)別。比如“蘭亭獎”。這個很容易,獲獎者們的作品,大都刊登在了報紙雜志上,你找來看看,然后再對比一下他們現(xiàn)在的字,看是進步了,還是退步了,還是干脆沒寫了。
如果這些展覽真的可以提高書藝,那么我們今天的書法應該很繁榮了,應該有了一批大家、大師了,這些人振臂一呼,很多紛爭亂象自會澄清,而事實上,大家都很清楚,現(xiàn)在的中國書法界,是個什么鳥樣。
展覽有兩大弊端:一,作品大都是按照某種套路、程式寫出來的,大都扭捏作態(tài);二,評委魚龍混雜,庸手很多,而他們的口味,直接決定了獲獎名單。
歷史上的大家,他們的作品就是他們平時書寫的狀態(tài)。是常態(tài)。草書法貼《十七帖》是王羲之寫的信,那種教科書一般的法度和完美的字形字態(tài),跟他別的信、別的作品是一樣的;當代毛偉人的那些作品,比如我們平時看得最多的報紙報頭、大學校牌,跟偉人平時書信、講話稿、電報稿中的字一模一樣。而今天獲獎的各種作品,動不動就是魏碑的方折剛猛,動不動就是簡牘的蕭散,動不動就是歪歪扭扭、松松垮垮。因為認為拙比巧滑好,于是我們看到了無數拙如僵尸死蟲的枯字朽字。在這些展覽上,我們可以看到黃山谷,看到徐渭,看到祝允明,看到八大山人,唯獨,看不到這幫作者自己。
陳丹青面對大量美術高考生的素描,說:我他媽想死。而我看到那些泛濫成災的獲獎作品,也想爆粗口:你他媽平時是這么寫字的嗎?誰教你這么裝瘋賣傻、胡涂亂抹的?
所以我對年輕人有個忠告:如果你真的喜歡書法,認真跟古人和前輩大師學就可以了,千萬不要加入任何書協(xié),也不必去看那些展覽。現(xiàn)在幾乎所有的名帖法帖都可以在電腦上獲得,它們就是現(xiàn)成的好教材。時光寶貴,腦容量有限,不要為那些不入流的事物浪費熱情。