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如父如子》先行公開短片
《そして父になる(如父如子)》,日本導演是枝裕和的代表作。從2013年戛納首映以來,一提到家庭主題都會被強烈安利的影片,無論是經典重溫還是相見恨晚,這部作品都是在這一年一度的父親節不可錯過的佳作。
▲《如父如子》劇照 兩個家庭合影
很多人不解,為什么這個影名會被譯作《如父如子》,臺版將之譯為《我的意外爸爸》, 而港版也是忠于劇情起了個《誰調換了我的父親 》,甚至有人覺得用粗暴的直譯《然后變成了爸爸》都比這個影名來的簡單直白。
「如父如子」詞本身很平淡,不含任何情緒渲染。然而看完電影你才可能會頓悟,「成為一個好父親,成為一個好兒子」,怕是再也找不到一個比這更好的譯名了,語氣平靜,卻莫名有種震懾力。正如影片展示給我們的,縱使故事人物里的情感暗藏千流萬涌,我們自始至終看到的卻都是樸素如溫水的生活畫面。
▲生活原本風平浪靜的野野宮一家三口
影片講述的是一個日本安逸的中產家庭得知他們6歲孩子出生時在醫院被抱錯而陷入家庭倫理困境的故事,背景設定狗血,換作國產劇一定是情緒大起大落無加克制的鋪張,而是枝裕和導演的這部影片,卻是在這樣悲劇性風波里,把生活的細枝末節不動聲色地娓娓道來。
故事梗概
野野宮一家是生活優渥的中產階級,丈夫良多工作努力,對孩子的教育要求嚴格,妻子則是標準的日本家庭主婦。突然有一天,醫院來的一通電話讓良多得知,六歲的兒子慶多竟然與自己沒有任何血緣關系。而故事的另一方,同樣遭遇此換嬰窘境的齋木家庭則是普通的鄉下百姓。血緣的聯系和相伴的親情,兩者之間做何取舍,成了兩個經濟和社會地位上都不對等的家庭必須面臨的抉擇。
一家人為慶多過生日,父親良多因為得知真相而有些心不在焉
電影著重講的是野野宮的家庭。父親良多冷酷、苛刻,兒子慶多乖巧、聽話。面對這個和自己相伴了六年卻不是親生的兒子,他的抉擇和態度,成長與改變似乎成了整部電影發展的主線。
從良多知道真相開始,他和兒子慶多的秘密約定任務也開始了。
任務一:周六在齋木家住一天
「慶多,明天呢,明天早上十點出發,
然后星期六就在琉晴家住一晚。
這是任務哦,知道任務什么意思嗎?
這是為了讓你變強、變成大人的作戰」
父子兩人一起玩著游戲時,父親裝作不經意,輕描淡寫地提起讓慶多去齋木家體驗一天的事。
慶多一直很崇拜爸爸,很聽從爸爸的命令。為了讓爸爸開心,慶多可以彈著不喜歡的鋼琴,執行其實不愿意的「任務」。話不多,不反抗,永遠是睜著純凈的大眼睛。
▲左:齋木家 右:野野宮家
齋木夫婦倆隨性豁達,家里另外幾個孩子也是嬉鬧活潑,其樂融融的家庭氛圍讓慶多初有些不適應。
而對比之下,野野宮家高樓的住宅里,良太又無意識地教育起了琉晴。一如既往的苛刻要求,連妻子看了也微微變得局促不安。
在物質生活并不富裕的情況下,齋木耐心、熱情,能給孩子們修玩具,時不時當箭靶,還陪孩子們一塊兒洗澡。鮮明對比之下的良多,似乎還不夠格做一個爸爸。
齋木也曾告誡良多要有空多陪陪孩子,而良多在工作上得到的認可讓他覺得自己有能力像處理工作一樣完美處理好家庭。
任務二:管叔叔阿姨叫爸爸媽媽
良多自己的家庭也不是完美的,他對繼母的歉意和對父親的崇敬與厭惡矛盾的心理讓他在父親這個角色上并不成熟。久違的回鄉,聽了父母各自觀點不同的一席話。
父親一直跟良多強調著血緣的重要性
繼母則是不斷勸導,相伴才是真正的家庭
與其說這是對齋木家的妻子問話,其實更是良多的自我質疑。
良多最終還是做了個決定,讓撫育了五六年的孩子從此與自己斷絕關系,而把一個陌生的親骨肉交換回來。
于是在飯桌上,良多裝作若無其事地冷不防跟慶多提出了第二個任務約定。
「到了那邊的家,要管叔叔阿姨叫爸爸媽媽,
寂寞了也不能哭不能打電話回家」
「到什么時候?」
「還沒定。」平靜又決絕。
任務三:去了那邊的家,什么都不用擔心
決定交換孩子后,兩家人的第一次野營。良多和慶多單獨來到了河邊。
「慶多,你去了那邊的家,什么都不用擔心」
「琉晴那邊的叔叔阿姨都說可喜歡慶多了」
「比爸爸喜歡嗎?」
「嗯,比爸爸還喜歡。」
野營結束后,兩家人各自開始了新的生活。
良多試著去和親生兒子琉晴一起玩耍,試著做出了一些改變。琉晴也在無意中開始叫他「爸爸」。幸福似乎到來之際,作為父親的良多,卻突然開始為先前對待慶多的淡漠而懊惱不已, 在面對自己親生兒子時,腦海里揮之不去還說慶多的生活點滴。
有天他無意中翻到相機相冊。發現在不知覺的情況下慶多給自己拍了那么多照片,淚流滿面。
任務結束
良多帶著琉晴去拜訪齋木家,慶多不愿面對他,故意避之而逃。良多急忙追上去為自己這六年來的忽視向他道歉。兩人在一明一暗的小路上平行走著。到最后父子倆正好踏上兩條小路的匯合之處。
「慶多,對不起。爸爸很想見你,所以違反約定過來了」
「你已經不是我的爸爸了」
「也是啊,但是,這六年,這六年間我都是你爸爸
我可能做的不好,但是我也是你的爸爸。」
「所以呢,任務結束了!」
向來嚴肅冷漠的成功者,放下尊嚴,向一個孩子請求原諒。這段話,是良多作為父親對慶多最好的表白。
導演是枝裕和和他的「如父如子」
是枝裕和,日本著名電影導演,生于1962年,1987年畢業于早稻田大學文學系。作為20世紀90年代日本獨立電影人中涌現出來的優秀代表,被譽為「小津安二郎的接班人」。他的電影作品多具社會關懷,充滿人文主義色彩。代表作品有《步履不停》、《無人知曉》、《如父如子》、《海街日記》,新作《比海更深》也于今年五月在戛納開啟首映。
《如父如子》電影發布會上,有人問扮演良多的福山雅治「現實中你還不是父親,如何演好一個父親?」他回答說,導演在給他劇本時就告訴他「并不需要你演一個父親,而是要演他如何成為一個父親。」
>> 如父
「一個父親到底什么時候才算真正成為了父親?」事實上,這也是是枝裕和導演自身的困惑。
幾年前女兒的出生,讓這個還完全沒有做好心理準備的父親一下子措手不及。忙于工作的他,每天很晚回家,見到女兒永遠都是她睡覺時的模樣。
之前拍攝《奇跡》這部電影時,他是去了九州將近一個半月。那么久時間待在外面突然回家后,女兒的反應竟然完全沒有「歡迎回來」的感覺,反倒第二天出門時還寒暄「要再來啊」。這種感覺太糟糕,讓他感覺自己就像個客人。
于是是枝裕和開始思考,「血濃于水是否就意味著一個男人成為了父親,是血緣重要,還是和孩子在一起的時間重要?」這個問題,成了他創作《如父如子》的契機。
在電影中曾經提到一種蟬,它從蟲卵到成蟲要花費15年的時間,是枝裕和用這一點來隱喻時間的魔力。借《如父如子》,他告訴了我們他最堅定的答案:血緣上的生理相近完敗于長時間陪伴下親情的心理契合。
影片中加入良多和父親的橋段,也一定程度上折射出了是枝裕和生活中對父親的歉疚。其實他在自己的隨筆《胡楂》中,也曾描寫過一段自己和父親的故事。
「
當時兩歲的我正乖乖地坐在父親腿上看電視,父親是盤腿而坐的姿勢。要說為什么知道這一點,因為和電視畫面一起印入記憶的,還有父親沒刮干凈的胡楂蹭到正看得出神的我的臉時,那硬扎扎的觸感。
父親很喜歡在電視上看職業棒球賽。準確地說,此外他沒有其他稱得上愛好的東西。還在讀小學時,我曾和他一起去過幾次后樂園球場,觀看巨人隊的比賽,但我上初中后,父子兩人好像生出了嫌隙,最后終于不怎么說話了。時隔許久見面,父親還是會對我這個成年后早已對棒球賽失去興趣的兒子說一句:“今年巨人隊打得怎么樣啊?”我含含糊糊地回應,盡量不跟他單獨待著。如今父親已經過世,回首往昔,不禁后悔,自己真是個冷漠的兒子。
為父親守夜那晚,當吊唁的客人盡數歸去,寺廟里終于安靜下來,我才與父親有了久違的獨處時光。打開棺木的小窗,看到父親微微張著嘴,仿佛正在鼾睡。我心想,父親這副樣子舉行告別儀式,實在不體面,于是把毛巾卷起來,墊到他的顎下。那時,我的手觸到了硬扎扎的胡楂。時隔三十年,那令人懷念的記憶瞬間蘇醒,我開始哭了起來,直至天明。
」
——選自是枝裕和隨筆集《有如走路的速度》,(日)是枝裕和著,陳文娟譯,南海出版公司,2016年2月
「人生里最珍貴的東西何在,它絕對不是源自于顛沛流離和驚心動魄,反而是在瑣碎的日常里,那些始終陪著你走下去的細枝末節。」無論是電影還是隨筆,是枝裕和無非在告訴我們這樣的道理。
影片名《如父如子》,「如」既是良多,也是是枝裕和的感悟與成長,學會如何做一個好父親,也學會如何做一個好兒子。
所以想回來,「如父如子」,所譯極是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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