黃賓虹和林風眠兩位藝術巨匠,乍一看除了都在杭州待過以外,似乎并沒有什么交集。
黃賓虹是一位情緒穩定的老者,而林風眠是一位內向孤獨的青年。黃賓虹是使禿筆用宿墨的傳統中國老畫家,林風眠是講色彩講用光的以西入中的新派畫家。黃賓虹主要畫蒼莽的山水,而林風眠則以憂郁的仕女多見于世。不管怎么看,相差35歲的黃賓虹和林風眠,都不是表面上的同類。
然而,上海恒利拍賣即將開始的春拍,卻將這兩位藝術家放在一起,做成一個名字聽起來特別文藝的專場,叫做“恢弘與詩意——黃賓虹和林風眠的藝術”,并且在拍品設置上也很有趣,一張黃賓虹,對應一張林風眠,而題材內容,都有關聯之處。
這聽起來有點怪,但細細想來,卻有點意思。
黃賓虹的評價一般都是四個字“渾厚華滋”,說久了,便覺得很敷衍。這四個字的境界,還停留在筆墨的層面,當然,無可厚非,黃賓虹可以說是傳統中國畫的筆墨最高境界,他用宿墨, 禿筆,各種方法,畫來畫去,把山體的結構拆解,用極有質量的線條重新搭建。
據王伯敏先生回憶說黃賓虹畫畫很有意思。他的毛筆常年不洗,用的時候放在嘴里舔舔,拿牙齒把筆咬開了就畫。一張畫畫好了,就放在小屋內,如果有人要的話,他拿出來展開看看,如果覺得不夠。就蘸墨接著畫,連朋友拿來他早年的畫請他題字蓋章的也要加一遍,正面畫完了。連反面也不放過,非畫得墨漆漆的象三代拓碑不算完。
黃賓虹符合傳統中國畫大師的一切條件,不論是養墨的罐子,還是那只禿筆,他對藝術的理解和追求,都是完全中國式的。
然而,晚年黃賓虹的畫,卻越畫越不像他早期學的新安畫派那樣的傳統山水,在他的畫里,山不是山,水不是水。那些被完全打散而重新詮釋的圖像里,有著和西方的印象派的不謀而合。我相信他應該沒有刻意借鑒過印象派,但好的藝術似乎會殊途同歸。
所謂恢弘,就是用這種內在的力量生發出一個藝術世界。
而林風眠這位“西風東漸” 的先行者,是最早引進西方藝術語言,用西方的材料和手段,來改造中國畫的一個人。25歲從巴黎自費留學回國那年,他就被蔡元培選中做北平藝專的校長,這簡直是石破天驚。蔡元培的兼容并包,林風眠的自由真實,使得北平藝專來請當時名氣不甚了了的齊白石來當教授上課。
雖然林風眠沒多久就辭職去了杭州,當了國立藝專的校長。接替他的徐悲鴻,也請齊白石來上課。但他們喜歡齊白石的原因,應當是不一樣的。林風眠多半喜歡齊白石畫作中自由的生命力,徐悲鴻則看中蘿卜白菜的親民性。這樣的推測并非空穴來風,因為徐悲鴻是公費保送留學生,一去巴黎就學最正統的古典藝術,而林風眠則是喜歡塞尚的現代派。無疑,林風眠看的更開闊,走的更遠。
以西方現代藝術和現代意識來改良中國畫,似乎是林風眠一輩子在做的事情。但我不愿意這樣狹隘地理解他。當他放棄美術教育,決定做一名單純的畫師時,他對藝術的世俗化功能,似乎已經失去了信心。他不斷地畫的,只是他內心的孤獨而已。
所謂詩意,就是這份孤獨。林風眠最愛畫孤雁,那孤單而倔強的身影,仿佛就是他的筆。筆下是油彩也好,水墨也罷,他畫的都是東方的意境,那是飄飄何所似,天地一沙鷗的意境。
黃賓虹和林風眠,一中一西,一老一少,他們很不同,但他們又相同。他們的出發點不同,道路也不同,但最終都走到了中國藝術最好的那個地方,成為中國畫遙遙相望的兩個高峰。 也許要再說一遍,好的藝術最終都是殊途同歸。
黃賓虹和林風眠,不單是恢弘與詩意,還有一種未來感。莫說幾十近百年之前,即使放到今天來看,這兩人的畫,也是毫不過時的,甚至還很當代。 而他們在當時,甚至不被人接受,卻代表了中國畫的未來。
讓我們一起看看,這兩人的畫,放在一起的奇妙化學反應。
他的行筆有力但并不強調頓挫和提按,無論用力的輕重大抵都是均勻的,一言以蔽之,他是畫而非寫;但其用墨很講究濃淡重輕,整個作品的筆線與墨色也很講究節律,總之,筆墨的地位空前減弱了,繪畫性大大增強了,這正是林風眠所追求的,是他改革中國畫所作的努力之一部分。
鈐印:黃賓虹(白)
黃賓虹七十五歲時曾寫過《說蝶》一文,文章以蝶之蛻化比喻畫學之成就,其中講到從理法中脫化出來如蠶之破繭成蝶:“學由人力,妙合天工,入乎理法之中,超乎跡象之外,遊行掉臂,瀟灑自如,猶蝶之蛻化,栩栩欲仙之時期也?!?/span>
“江山本如畫,內美靜中參”,黃賓虹筆下的所有山水畫都可以此句形容。特別是其晚年的作品。江山如畫,古人早已述之,內美可謂黃賓虹的慧識。
內美雖是一種感受,但還是要落實到具體的筆墨上。黃賓虹總結五種筆法為“平”、“圓”、“留”、“重”、“變”,所謂“平”,乃用筆“如錐畫沙”也;“圓”,“如折釵股”也;“留”,“如屋漏痕”也;“重”,如“枯藤”、“墜石”、“金剛杵”也;“變”,即變化也。
林風眠的畫有著西方印象派后期畫作的流麗,然東方韻味又在濃重的墨色中不經意間流露,所以在我們看來,它是熟悉而親切的。林風眠是善于用最不經意的方式來感動國人的畫家翹楚,通過此幅頗似西洋風景畫的作品,你興許可以感受畫家骨子里崇尚的一種詩性的東方氣質:悲涼、孤寂、空曠、抒情。他的山水已不是傳統意義上的山水,而是“東西方和諧和精神融合的理想”。
預展時間:2016.07.28-07.29