香江武俠夢
“人在江湖,身不由己。”
—古龍《陸小鳳傳奇》
“問世間情為何物,直教人生死相許。”
——金庸《神雕俠侶》
“名士戲人間,亦狂亦俠;奇士邁流俗,能哭能歌。”
——梁羽生《萍蹤俠影錄》
“世上所有值得做的事,都是困難。”
——喬靖夫《武道狂之詩》
……
武俠迷們對這些武俠小說里面的經典臺詞如數家珍,看著它們改編成電視劇、電影、漫畫作品時,有很深的代入感,覺得自己就是陸小鳳、楊過,和他們一起悲喜。
持續一周的第27屆香港書展日前閉幕,七天共吸引近102萬人次入場,打破歷屆紀錄,人均消費為902元,最受歡迎的書分別是小說(54%)、文學(33%)和旅游(28%)。尤值一提的是本屆香港書展首設年度主題,是最能代表香港文學在華語文學中的高峰、影響力遍及海內外華人社會的“武俠文學”。
我們看到,在文藝廊除了“筆生武藝——香港的武俠文學”展覽,介紹梁羽生、金庸、古龍、倪匡、溫瑞安、黃易、喬靖夫及鄭豐八位不同年代的香港武俠文學名家,包括梁羽生的墨寶,溫瑞安的題字、初版小說,改編自武俠文學的漫畫、電影作品等,還有“文壇俠圣——金庸與查良鏞”展覽,集中介紹武俠文學泰斗金庸的成就,展品包括金庸手稿、親自題寫的“飛雪連天射白鹿,笑書神俠倚碧鴛”對聯等。
此外,本次書展主辦方為配合年度主題還安排多場以武俠文學為主題的講座,尤其是包括由新武俠四大宗師之一的溫瑞安、新世代武俠文學家喬靖夫和鄭豐親臨現場,主持講座,分享武俠傳說的重構與再述,比較東方武俠與西方奇幻,探討武俠文學的傳承和新生,實為廣大武俠迷的饕餮盛宴。本期深港書評將為您聚焦于此。
第27屆香港書展首設年度主題“香港閱讀世界——閱讀江湖·亦狂亦俠亦溫文”,對香港武俠作家進行重點推廣介紹,包括金庸、梁羽生、古龍、倪匡、溫瑞安、黃易、喬靖夫及鄭豐共八位不同年代的香港武俠文學名家。其中上世紀50年代出生的溫瑞安、60年代出生的喬靖夫、70年代出生的鄭豐現身書展齊談江湖,深港書評記者一場不落地聆聽了他們的講座,并逐一專訪,從他們的言談中,亦可展望武俠文學的前路未來。
50,60,70,三代作家話武俠
熊奇俠 | 文
1954年生于馬來西亞,祖籍廣東梅縣,香港戶籍。武俠小說作家,也是“新武俠五大宗師”(金、古、梁、溫、黃)之一,筆名有溫涼玉、舒俠舞、王山而、項飛夢、溫晚、柳眉色、風玲草等。臺灣大學中文系肄業。1973年赴臺灣留學,1976年其創立的社團遭檢舉“為匪宣傳”,被拘留3個月后,被驅逐。1981年抵香港發展,1990年轉至中國大陸。溫瑞安目前有小說、詩、散文、評論各類著作100多種。其代表作《神州奇俠》系列、《四大名捕》系列等被多家電視公司多次改編。
01
俠不分大、中、小
溫瑞安、喬靖夫、鄭豐分別是“50后”、“60后”、“70后”,他們以及他們同年代的香港武俠小說家不同于金庸、梁羽生、古龍,他們成長中有了不少功夫電影、武俠電視劇、國外漫畫、動畫、好萊塢大片等,給了他們很多養分。當被問到自己是否錯過了武俠小說的黃金時代時,喬靖夫回答:“在什么年代成長就吸收什么,就會寫出什么。我成長的(上世紀)七八十年代對我影響很大,有動漫、游戲等等,這是前輩們經歷不了的,如果我生活在以前,我也寫不了自己現在寫的這些小說。”
接受采訪時穿著一件印著李小龍頭像文化衫的喬靖夫,回顧了自己為什么會寫“冷硬派”武俠小說,“除了自己練武,香港的功夫電影對我影響也比較大,比如李小龍(的電影)。此外香港的功夫漫畫,日本的劍家小說,像宮本武藏系列,也影響到了我,我會更多描摹心理、環境,然后一招制勝。因為這個和現實中的打斗比較像,一般武俠小說中大戰一百回合在現實中其實是不存在的。我也會寫一些背景,主人公變強的過程,而不是傳統小說中一個人把30年功力一夜之間傳給另一個人,包括神奇的內功、內力其實都是沒有的,我會寫主人公和更強的人去打,我書里常寫‘如果我這樣都能活下來,我就會成為一個高手。’”
鄭豐的講座題目是“東方武俠與西方奇幻:任我行的九龍寶椅vs冰與火的鐵王座”,講座一開始她就介紹了自己的成長史與武俠夢,鄭豐出生于臺北,童年也與很多書迷一樣,沉醉于小說中的江湖和武林。鄭豐認為金庸書中的各種地理、文化、歷史知識還有俠義精神對青少年朋友其實很有幫助,今天她也鼓勵自己的小孩讀金庸。
鄭豐的閱讀史,可以說是一個“70后”武俠作家的閱讀成長史。“除了武俠小說,童話、漫畫及其他人文書籍都給了我很多養分,我覺得從小讀過的最美的書是沈從文的《邊城》,里面的人物、環境都非常美,讓人向往。” 這些閱讀也間接影響了她的文字風格。
溫瑞安這位爺爺級的武俠作家,也表示會在和孩子一起看的動畫片中獲得很多創作上的啟發。
溫瑞安相信,正如武俠文學一樣,俠義精神也會隨著時代進化,“當俠不能發生在現在,那就只是一個遠古的回響。金庸筆下說‘俠之大者,為國為民’,精神絕對正確,但不是每個人都能做到。我覺得有大俠有英雄出現的地方其實是悲哀之地,因為那里有不平、有不公,所以我不希望做英雄和出現太多英雄。俠是不問職業的,有俠心我認為就是俠。‘俠之中者,為情為義’,多記恩義不記仇,武俠小說中的背叛自己天天遇到,但我覺得報仇的時間不如用來報恩,我自己盡量做到不欠情不欠錢不欠義;行俠義我也希望大家能量力而行,‘俠之小者,為友為鄰’,日常生活中,給幼兒孕婦讓座,見義勇為,俠義精神就存在其中,包括我65歲了還在推動武俠文學,我覺得自己也是一個‘小俠’。”
喬靖夫也認為今天各種職業都可以發揮俠義,所以他寫的作品中多有草根、接地氣的俠義精神。
生長于3個年代的武俠小說家,都不會把自己限定為純粹的武俠小說家。溫瑞安除了武俠小說,還有詩、散文、評論各類著作數百種。鄭豐先是在美國麻省理工學院讀書,再到香港出任投行高管,再后來生了5個孩子,休產假期間開始寫武俠小說,慢慢成為一個專業武俠小說作家。喬靖夫還有一個很重要的身份備受關注,就是填詞人,2000年他以《深藍》獲香港作曲家及作詞家協會(CASH)最佳歌詞獎。喬靖夫坦言,在靠寫作生活不夠的情況下,填詞收入還比較可觀,對生活補貼不小,可以支持自己把武俠小說寫下去。
60后 | 喬靖夫
1969年香港出生,翻譯系畢業。先后涉足新聞翻譯、電腦游戲開發、編劇、流行樂填詞等領域。1996年開始于香港出版一系列動作幻想小說,其作品以充滿凌厲電影感的文字,揉合外國“冷硬派”小說風格,在華語流行文學界開闊了一片奇異瑰麗的新領土。在香港已出版小說有:吸血鬼獵人日志(5冊):《惡魔斬殺陣》《冥獸酷殺行》《殺人鬼繪卷》《華麗妖殺團》《地獄鎮魂歌》《幻國之刃》《熾天使》,以及被譽為“近十年來最好的武俠小說”的《殺禪》。《武道狂之詩》繁體版,于2008年由香港天行者出版有限公司出版發行。2011年8月,天行者出版有限公司與人大出版社合作,將《武道狂之詩》簡體版首次引入內陸。
02
武俠小說應該超越武俠
以金庸、古龍、梁羽生為代表作家的傳統武俠小說已經達到后人看起來難以逾越的高峰,不過,溫瑞安、喬靖夫、鄭豐在演講和采訪中對武俠小說的認識和定義,其實也已超出前輩筆下以幫派、武功、秘籍為特色的新派武俠。
鄭豐在講座中提到一個西方奇幻、玄幻小說分類法,分為一、古代傳說類,包括《奧德賽》《神曲》《西游記》等;二、科技幻想類,包括《格列佛游記》那種小人國想象;三、奇幻通俗類,包括《小王子》《魔戒》等;四、新世界秩序類,包括《1984》《百年孤獨》《人猿星球》等;五、電腦時代,包括《哈利波特》《冰與火之歌》《1Q84》等。
鄭豐還認為東方武俠其實亦是一種奇幻,比如幫派等其實更多是虛構的世界,神雕、天蠶等神奇生物,武功、輕功及內功等神奇力量都是作者幻想出來的。她還列出了全球暢銷小說前6名,有一半是魔幻小說,包括《哈利波特》《小王子》《魔戒》。金庸的武俠小說銷量達3-5億冊,可謂超級暢銷。所以武俠小說不要畫地為牢,因為連西方對奇幻小說的理解也在變化,以前集中于魔法與超自然元素之上,但是隨著時間推移,奇幻小說種類已大大豐富。
溫瑞安指出武俠小說應該超越所謂正宗武俠小說的桎梏,文學類型肯定要承前啟后,“我們不能永遠只用金庸的方法、梁羽生的方法創作,雖然他們的作品已經達到了一個巔峰。”他指出這些年來,武俠小說有了不同的生存方式。近年西方出現大量超級英雄電影,當中鋤強扶弱、劫富濟貧等主題、宗旨,正與中國武俠文學的俠義精神同出一轍。一些西方電影,比如《黑客帝國》《X戰警》《諜影重重》等,“他們是把中國所創造的很多武俠橋段學去了。為什么人家拍得那么好,能讓我們如癡如醉?”其中很多動作元素,都是借鑒自中國功夫。所以,袁和平到好萊塢做武術指導,成龍、李連杰也去好萊塢發展中國功夫。
溫瑞安還指出“武俠文學不要談所謂正宗不正宗的問題”,今天流行的玄幻、穿越元素很多也是經典武俠小說家寫過的,比如北派武俠中還珠樓主的仙劍類武俠,平江不肖生的寫實武俠。只是隨著金、梁、古的巔峰出現,武俠文學開始分城劃地,把奇幻、穿越、科幻劃分出去,其實他們都是武俠小說的流風所及,今天武俠小說是“借身還魂”地活下去。
本名陳宇慧,1973年出生于臺灣,祖籍中國浙江省青田縣,畢業于美國麻省理工學院,曾任香港荷蘭銀行董事、可換股債券的資深專家;2006年以首部小說《天觀雙俠》打開知名度。被譽為“女金庸”。2015年8月,鄭豐出版她第五部武俠小說《生死谷》。
03
金庸影響無處不在
金庸作為香港武俠文學的泰斗和旗幟性人物,不僅創造了一個專屬于華人的幻想世界,而且對后來的小說家尤其是武俠小說家影響甚巨,溫瑞安、喬靖夫和鄭豐都談到了金庸對自己寫作的影響。
溫瑞安雖然說過“我們不能永遠只用金庸的方法、梁羽生的方法創作。”但也多次表達了對金庸的敬意,他認為金庸是空前的武俠小說大師,集武俠小說各家之大成,金、梁在創作上達到了武俠小說的巔峰。
喬靖夫則表示自己一開始就是寫冷硬、凌厲風格的作品,而古龍對自己的影響很大,“但是寫武俠的人沒有不受金庸影響的,他的說故事的能力(擺在那),你自己要拿起一本就放不下,他的不少作品證明了寫一個主人公成長變強的故事模式是讓讀者著迷的,所以我的《武道狂之詩》也有這種情節安排。”喬靖夫說。
鄭豐在講座上表示,自己由武俠小說迷成為武俠小說家,確實是金庸把她帶進武俠世界的。記者問鄭豐:“你被稱為‘女金庸’,是因為寫作風格像金庸么?”鄭豐回答:”當之不起,這大概是媒體為了聳人聽聞而取的標題。我早期文風上學習金庸,因為太喜歡他了,他的白話文簡潔典雅,我希望能有自己的風格。其實時代不同,我們這一輩的作品和金庸等前輩作品思維方式也不同。”
04
今天是武俠的最好時代?
自從古龍、梁羽生去世、金庸封筆后,“武俠文學黃金時代已過”“武俠文學開始沒落了”“武俠文學已死”的論調隔一段時間就要唱一次。其實相對這些紛擾,武俠小說的寫作者是最有發言權的一批人。溫瑞安、喬靖夫和鄭豐也非常無奈地表示,在很多場合,這個問題總會被媒體和讀者問到。
溫瑞安在香港書展上的講座用自己曾經的書名《此情可待成追擊》為名,原文來自于李商隱詩句,他特意將“憶”改成“擊”,就是希望中國武俠文學可以持續進步,不要停留于昔日光輝歲月之中。這正是表達了溫瑞安不認同武俠文學已死的觀點。“為什么大家會認為武俠文學已死或者已經沒落呢?看看好萊塢大片《復仇者聯盟》,它里面五派力量特別像中國武俠幫派啊,只是看你怎么去做和包裝,怎么國際化,讓武俠現代化。”
溫瑞安還反復強調 “今天武俠文學方興未艾,是最好的時代”。并拿自己舉例,目前“我有7部電影在做,自己擔任制片人,年底應該可以出來。我四年前來書展就建議大家都來搶我飯碗,都來寫武俠,因為武俠知識版權很貴的,我的武俠版權買去做電影、做手游,2011年500萬版權,2012年1000多萬版權收入,現在每年超過4000萬……你們看我像日落西山么?”他還指出接下來中國武俠會更有全球市場,因為中國影響力越來越大,關注中國的人越來越多。武俠電影不是一部李安的《臥虎藏龍》就夠了的,那只是開始,中國目前電影市場大,有錢有人才,怎么表現更多中國特色的武俠電影大有可為。
關于武俠是否沒落的問題,鄭豐認為,現在下定論太早,唐詩宋詞的黃金時代都各有300年左右,并笑說“你當時去問李白那時候是不是詩歌的黃金時代,他也不知道后來還有白居易、杜牧、李商隱啊,是吧?”所以武俠文學現在“是沒落還是黃金時代”,等300年再看。“我也不關心它現在是不是黃金時代,去更多地思考沒落,而是盡力寫自己滿意的作品。”鄭豐這樣回答讀者的提問。
關于武俠文學走向國際,相比較溫瑞安的信心滿滿,喬靖夫和鄭豐都指出外國人讀武俠會比較困難。喬靖夫指出,外國人直接讀小說更麻煩,但可能漫畫、電影等多媒體會讓他們更好接受。
相比較《哈利·波特》系列等西方奇幻小說近年紅遍全球,《冰與火之歌》系列在國內大受歡迎,反觀東方文學世界在全球看似欠缺同等分量作品,然而鄭豐指出“武俠小說,如金庸系列等,不論是結構布局、人物描繪,一點也不亞于它們,也許更精彩”。鄭豐認為翻譯乃是東方武俠通向世界的一大挑戰,比如俠、江湖、武林很多翻譯都不恰當或者冗長。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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