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
喬治·P·古奇(George Peabody Gooch, 1873—1968)是英國著名歷史學家,他出生于倫敦一個商人家庭,受教育于劍橋大學,畢業后曾赴德國柏林和法國留學。回國后,開始從事政治活動,于1906、1913年兩次當選為英國下院議員,在政治上屬于自由黨的溫和派。但是古奇并沒有放棄學術生活,早在1898年,他就以《十七世紀英國民主思想》一文獲得提華爾征文獎,1910年,他開始為著名的《劍橋近代史》第十二卷撰寫題目為《歷史科學的發展》一章。1922年至1925年古奇當選為英國歷史協會主席。古奇在史學領域建樹頗豐,除了史學史外,還涉足英國近代外交史、思想史,他著有大量專著,主要包括《十九世紀英國外交史》(1917)、《法國革命》(1920)、《1878到1919年代歐洲史》(1922)、《王朝六世統治》(1958)等。他還主編了《劍橋英國外交政策史1783-1919》(1922—1923) 并與人合編了《有關大戰起源的英國文獻1898―1914》等,選材精審,內容翔實,得到了史學界的好評。
《十九世紀的歷史與歷史學家》(以下簡稱為《十九世紀》)一書脫胎于古奇為《劍橋近代史》所著的《歷史科學的增長》一章(1910),在內容和思想性上則遠較后者豐富和深刻。該書初版于1913年,在初版的序言中,古奇稱他的目的是總結并估價近百年中歷史研究與著作的成就,描繪本行業的大師,追溯科學方法的發展,衡量那些導致撰寫名著的政治、宗教和種族影響以及分析它們對當時的生活和思想產生的影響。仔細閱讀古奇這部著作,我們發現他基本上做到了這一點。《十九世紀》自出版以來受到讀者的熱烈歡迎。該書的第二版于1952年問世,古奇在這一版中對原文進行了修訂,也增加了對二十世紀上半期史學發展的論述。在1958年的版本中,古奇又概述了1952年以來的史學發展。我們所見到的中譯本就是從1958年英國燈塔出版社的版本中翻譯過來的。
《十九世紀》一書初版全文共27章。加上論述本世紀史學的兩章增補內容,共有29章。全書以德國歷史學家所費筆墨最多,在分國別論述的第二至第二十一章,介紹德國史學的共有七章,以下為英國六章,法國五章,美國占據了一章,而歐洲其它國家,包括意大利、西班牙、捷克等國被集中在“諸小國”一章。除了分國別論述,古奇還對幾個重要的史學領域分章討論,這些領域分別為古代東方研究、希臘和拜占庭『1』研究、蒙森和羅馬史研究、猶太人及其基督教會歷史、天主教史學以及文明史,這部分共有六章之多。
二
《十九世紀》一書特色,首先在于該書涵蓋的領域十分廣闊,題材也不拘一格。『2』全書共論述了500余位歷史學家。窮歷史學家一生去仔細閱讀這些史學家的著作已非易事,而古奇不但翔實地介紹了這些史學家的主要著述,還對他們的時代與學術背景加以比較全面的描述。但是古奇的描述絕非對資料的堆砌,而是準確地抓住了他所論述的歷史學家(或學派)及其著作的主要特點,以及它們對史學發展的推動。對本書內容的簡要梳理可以很好地體現古奇此書的這一特色。
古奇認為,歐洲文藝復興以來人們開始對自身問題的關注、歐洲宗教改革中不同的教派訴諸史實進行爭論、以及人們視野的擴大促進了近代史學的發展,使得近代的批判史學可能出現。在古奇那里,批判史學的基本涵義主要是指不迷信于權威歷史著作,而是結合研究對象同時代的其它著作和史料,包括當時流傳下來的詩歌、神話、法律文書、銘文以及考古材料等核定基本史實,解釋而不僅僅是復述歷史事件,同時也對歷史人物加以評述。古奇也指出這一時代不利于歷史學發展的因素,如啟蒙運動就總體而言追求比較抽象的形式,而忽視對具體歷史問題的全面把握。此外,十八世紀的歷史著作缺乏對權威作者和史料的批判能力,而且歷史教學也遠遠沒有普及,在利用文獻和宣布研究結果方面的障礙也限制了歷史學的發展。
在古奇看來,近代批判史學的真正開創者是德國的尼布爾。后者首次清晰地闡述了古羅馬的國家生活和它的成長過程,還批判性地核查了早期羅馬史料,研究了早期羅馬流傳下來的詩歌、祭文等有價值的材料,推論其中包含的歷史事實。古奇認為,尼布爾的缺點是過分主觀和自信,對材料的推斷不十分可信。十九世紀早期德國的希臘史研究也應用了批判性原則。沃爾夫是最早把語言學列位于科學之中的學者,他對古希臘著名的荷馬史詩進行了批判性研究,證實了荷馬史詩是希臘早期幾個吟唱詩人的作品合編。沃爾夫的學生博克在其名著《雅典國家經濟》中研究了被人們忽視的古希臘經濟生活,并從銘文中發現了大量有價值的資料。博克的學生繆勒論述了種族、宗教、古物、海上實力、藝術、貿易和政治等多方面因素,極大地擴展了歷史學的題材。繆勒還從神話中分析歷史事實,并利用古幣和紀念物進行研究。
德國的艾希霍恩和薩維尼都屬于十九世紀興起的德意志歷史法學派,他們認為法律是具體的民族生活的體現。薩維尼的主要著作《中世紀羅馬法史》揭示了羅馬的法律精神并沒有因為西、東兩個羅馬帝國的滅亡而消失,而是在各種制度和習慣中得以延續。古奇贊賞歷史學派的“現實中的事物都是經過歷史過程發展而來,要了解它們首先要了解它們的歷史”這一主張,但也警告說歷史學派容易走上極端,從而否定現實生活中的創造力。雅各布·格林(我們所熟悉的格林童話的著者之一)對日耳曼古代神話進行了研究,揭示了早期日耳曼生活。他還編撰了德語語法和字典,豐富了德國人對自己文化的理解。
《德意志史料集成》的初作俑者為普魯士政治家斯泰因『3』,斯泰因希望通過編撰這部巨著增強民族的凝聚力。它的編撰吸引了大量優秀歷史學家參與,也培養了一大批杰出的歷史學家,并促進了德意志民族史學的發展,這包括維爾肯的《十字軍史》,盧登的《德意志民族史》、勞默爾的《霍亨施陶芬王朝》『4』等。
對德意志史學巨匠蘭克的論述是全書的重點,古奇準確地勾勒了蘭克史學的特點及其影響。蘭克在其早期著作《拉丁和條頓民族史》『5』中就顯示了他開創近代史學革命的特點,即抓住歷史寫作者的性格,并查究他資料的來源。他還大量依賴第一手的檔案材料,借助16和17世紀威尼斯駐普魯士大使的報告寫成了《奧斯曼人與16、17世紀的西班牙君主國》。蘭克主張歷史應該主要論述國與國之間的關系。他從不割裂地看待歷史,如他認為法國革命是整個歐洲歷史進程的產物,也與歐洲其它國家的歷史密不可分。為蘭克贏得世界聲譽的是他的《教皇史》,此書記述了文藝復興以來300年間教皇國以及教皇們個人發展的歷史。在這部資料極為豐富的著作中,作為新教徒的蘭克對教皇以及羅馬公教持論非常公允,成為以后史學家的典范。蘭克另一杰出貢獻是開辟了大學中的學術討論班傳統,培養了大批史學人才。古奇認為,蘭克的主要成就在于他最大可能地把研究過去同當代的情感分別開來;建立了論述歷史事件必須嚴格根據同時代資料的原則;他還按照權威資料的作者品質、交往和獲得知識的機會,通過他們來同其它作家的證據進行對比來分析權威性資料,從而創立了考證的歷史科學。古奇也指出了蘭克的缺點,在其著作中關于君主的內容比人民的多,情況的描寫比過程多;此外,蘭克的著作《革命戰爭的起源》沒有看到法國最后兩代君主(路易十五和十六)的錯誤,而把革命爆發的責任完全推到僧侶和貴族之反對改革上。但古奇認為,這樣的錯誤是消極的,沒有影響蘭克的偉大。
蘭克最著名的三個學生是魏茨、吉澤布雷西特和聚貝爾。魏茨的代表作是《德意志法制史》,這部著作開創了早期日耳曼法律和制度研究,同時對中世紀日耳曼各王國法制發展進行了詳盡的敘述。吉澤布雷西特的主要著作是《德意志皇朝時代史》,這部著作指出,當日耳曼各部族結成了一個統一民族的時候,德意志到達了它歷史上的最高峰。古奇還記述了普魯士學派的發展。普魯士學派主張普魯士以武力統一德國,而歷史是為這一目的服務的工具。它的三位主將是德洛伊生和特賴齊克和蘭克的學生聚貝爾。聚貝爾相信德國的統一只有靠普魯士以武力完成,他的《德意志君主制的起源》一書得出了日耳曼人在部落狀態中無法取得安定,只有統一王朝的君主制能夠保證德國的幸福這一結論。德羅伊生在其代表著作《普魯士政策史》中試圖證明,歷史上普魯士就是德國的核心,統一的使命非其莫屬,但此書并沒有忽視學術性,在選材上也不局限于普魯士的視角。特賴齊克的主要著作是《十九世紀德國史》,作者的主要目的是綜述那些為德意志統一開辟道路的人物、政策和思想。對普魯士學派,古奇在肯定其功績的同時,反對這一學派歷史學家給歷史賦予過多黨派色彩,有時甚至因為政治需要而犧牲了歷史。
除了分國別進行論述外,古奇還在羅馬史研究的部分論述了德國著名歷史學家蒙森對羅馬史研究的貢獻。蒙森精通古代意大利方言,他的羅馬史詳盡論述了羅馬共和國的各方面情況,而且文字優美,人物形象鮮明,并因此以一部史學著作榮獲諾貝爾文學獎。他還編撰了當時資料最豐富的羅馬銘文集,涉及了羅馬公私生活的各個方面。蒙森的另一部名著《羅馬公法》論述了羅馬政府和行政的整個過程與體系,得出了羅馬是從元首制逐步過渡到帝國的結論。他對羅馬帝國的研究也闡明了羅馬城政治對外省影響極小的情況。古奇認為,使蒙森成為偉大歷史學家的因素之一,是他對生活各方面的經驗和強烈興趣。稍后的德國史學家尼森則總結了蒙森的研究成果,他對山嶺、河流、海岸、自然資源的研究給羅馬歷史提供了新的背景。意大利歷史學家費雷羅著有《羅馬的盛衰》,指出羅馬歷史上關鍵時期的斗爭,本質上是經濟力量間的爭斗而不是政治集團的斗爭。
古奇對法國歷史學的記述是以浪漫主義開始的,其中夏多布里昂的作品《論革命》和《基督教真髓》擴大了人們對歷史的想象力。米肖的《十字軍歷史》反駁了人們認為十字軍東征這一重要歷史現象不過是迷信和狂熱的產物這種觀點。梯葉里的《諾曼人征服英國史》在復活過去人物的情感方面作出了貢獻,但是在利用史實方面缺乏審慎。米什萊在其作品《世界史導論》和《法國史》中勾勒出了過去生活的全景,而且熱情贊頌了大革命的自由、平等和博愛精神。并把人民放置于歷史研究的前景,這一點得到了古奇的贊賞。
法國政治學派的代表人物是基佐、米涅和梯也爾,他們都是重要的政治家,最感性趣的是敘述社會的結構、政體的演變和國家間的相互關系,而且無一例外的都把歷史與現實政治斗爭聯系起來。基佐著有《英國革命史》和《法國文明史》。古奇認為他在抓住事情背后的思想和發覺一個時代的文化傾向上成就斐然。米涅論證了法國大革命不是偶然事件,而是法國歷史發展合乎邏輯的結果,是孕育一個新社會的母親。梯也爾則在《法國大革命史》中描述了拿破倫的執政歷史。古奇贊揚這本書推動了拿破倫研究,而且詳盡說明了事件的過程,并在許多細節考證上作出了貢獻。但是批評梯也爾對拿破倫三世『6』的憎惡影響了對拿破倫本人的公正描寫。
法國的中世紀和舊制度研究始于19世紀20年代,古朗治是中世紀研究杰出的歷史學家這一。他的《古代法國制度》,探索了中世紀法國與條頓族人的聯系。另一個歷史學家斐斯特爾則探討了高盧人與羅馬人之間的關系。對中世紀的研究促進了法國人對自己傳統的熱愛。法國的舊制度史研究多集中在法國的宗教改革和波旁王朝后期的歷史上。
古奇還辟兩章專門研究有關法國大革命和拿破倫的歷史編撰。主張君主立憲的梯也爾、米涅和德羅茲都認為有比革命對當時的法國更有效的辦法,而共和主義者拉馬丁、米什萊和路易·布朗則歡呼君主制度的覆滅。托克維爾關于大革命的著作揭示了革命制度是對舊王朝的延續,革命帶來的變化并非如人們想象得那樣劇烈,而是加速了舊制度本身的發展趨勢。吉內肯定了革命的意義,但是譴責了雅各賓派的專制。泰納則描述革命帶給人的恐怖以貶低革命的意義。古奇不滿泰納這一論斷,稱之為業余的歷史學家,沒有看到驅使革命政府進行恐怖統治的力量,如外敵的入侵和對王黨復辟的畏懼等。索勒爾在其著作《歐洲與法國革命》中揭示了法國革命與當時歐洲形勢的聯系。較早編寫拿破倫歷史的是朗弗里,他的著作中充滿對拿破倫的攻擊。泰納也在其著作中攻擊了拿破倫,并聲明后者是意大利人,以避免與法國民族感情發生沖突。古奇認為,泰納這種說明無法解釋為什么當時法國人如此信賴拿破倫。馬松詳細研究了拿破倫的感情和家庭生活,指出他是一個對家庭負責的人。汪達爾著力于拿破倫的外交政策,指出他并非執意與英國為敵,對英國進行封鎖的原因是迫使它媾和。一些學者如奧拉爾對法國革命的文獻工作作出了巨大的貢獻。古奇最后還贊許了出現于20世紀初的以社會經濟原因分析法國革命的歷史著作。
古奇對英國史學的論述以十九世紀早期的歷史學家帕爾格拉夫開始。帕爾格拉夫最早脫離了單純的政治史研究,而推崇法律史,認為法律史是說明英國政治史的有力線索。古奇贊賞帕爾格拉夫注意到歷史的延續性,指出正是因為后者發現了羅馬帝國并非終止于476年(西羅馬帝國在此年滅亡),而抓住了進入中世紀的關鍵。哈蘭的《憲政史》開創了英國輝格派『7』的自由史學傳統,是第一部具有國際意義的英國歷史。麥考萊撰寫了許多歷史論文,研究了英國對印度的征服,并撰寫了敘述至近代的《英國史》。但是古奇指責這位著名的歷史學家不能深入其它時代及其思想,在研究英國革命時無法看到它在歐洲的意義,而且有太強的黨派偏見。
在英國的古典研究中,華爾提爾撰寫的《希臘史》優點是博采眾長,吸收了當時很多對古希臘的研究成果。華的學生格羅特是一個民主政治的堅定信徒,但是也能看到古希臘雅典民主制的弊端。古奇認為格羅特的《希臘史》缺點是關于雅典的記述多而關于希臘的記述太少,而且無法看到僭主們行為的合理性。亞諾爾大膽從詩歌中假設史實,其著作《羅馬史》主張歷史是一個神定的過程。
在英國的近代歐洲史研究領域,卡萊爾對法國革命進行了研究,他思想深刻,但史料利用不足,洞察力不夠。后來卡萊爾轉入對英國資產階級革命的領袖克倫威爾和十八世紀普魯士的杰出君主腓特烈大帝的研究,并發展了一套英雄崇拜史觀。古奇稱他為杰出的肖像畫作者,但是閉目不見群眾的存在。卡萊爾的學生弗勞德重點研究了倡導英國宗教改革的亨利八世和其女伊利莎白女王。他的著作涉及問題眾多,描述生動,大部分資料取自檔案。但是弗勞德的缺點是持論不夠公允。
牛津學派歷史學家在十九世紀也富有盛名,斯塔布斯學風嚴謹,以處理中世紀英國憲政問題見長,他的《英國憲政的起源和發展史》持論公允,“把早期英國史的研究變成為一種生動的現實”。弗里曼的主要成果在于對希臘歷史和諾曼征服進行研究。他反對米什萊的諾曼征服給英國帶來根本變化的觀點,認為征服給民族生活帶來的動亂遠比想象的少。弗里曼在英國歷史學家中最早認識到地理位置和歷史遺跡的確切知識在重現歷史上的重要性。他的缺點是只記錄政治事件,而且對手稿利用不慎,在對古希臘的研究中目光局限于歐洲,而無法利用當時埃及學和巴比倫研究的新成果。格林的主要著作是《英國人民簡史》,它記述了普通民眾的生活和那些對人民意識發展有甚遠影響的事件和思想。格林還改變了傳統的以朝代編年的方法,而以事件內部發展歸并時代。牛津以外,英國歷史學家加第納主要研究英國斯圖亞特『8』王朝以及推翻它的英國資產階級革命的歷史。他闡明了英國十七世紀資產階級革命后的政策與傳統之間的關系。萊基的專業是18世紀英國史,他對這個時代的生活、政策、制度以及傾向進行了綜合研究。西萊研究了遭受拿破倫重創的德意志、特別是普魯士的復興和近代化改革。他還撰寫了《英國的擴張》,盡管其著作被稱為英帝國主義的圣經,但是萊基強調的不是封疆括土的光榮,而是希望引起人們對這種擴張所開來的負擔進行思考。萊基很注重以近代史啟發他同時代人,但是古奇也指出,他沒有認識到今天不僅是昨天的結果,而且是過去無數時代的產物。克萊頓著有《教廷史》,該書終止于蘭克《教皇史》開始論述的15世紀,添補了蘭克史書的空白。
古奇曾經師事著名歷史學家阿克頓。阿克頓知識淵博,以大量富于思想性的歷史論文見長。他是天主教信徒,認為羅馬教會通過抵制世俗君權,保證了人類的自由,而宗教改革則是反對信仰自由的劇烈行動。他推崇對思想的研究,認為思想是政治事件的原因而并非它們的結果。阿克頓還主編了著名的《劍橋近代史》。梅特蘭擅長法律史的研究,指出盎格魯-撒克遜法律幾乎純粹是日耳曼式的,他還論述了英國歷史上的市鎮區和市邑的形成和發展,以及英國中世紀的政治理論。
除了對德國、法國和英國歷史學家的出色論述,古奇還簡要記述了美國和歐洲“諸小國” 歷史學發展。隨后轉入了對“東方學”等幾個史學領域中進展情況的說明,在這些領域,古奇同樣準確地論述了那些促使它們發展的關鍵史學家及其成就,以及它們對該領域進步所發揮的作用。
在東方學領域,對古埃及的研究首先得益于法國的商博良對埃及圣書體(正體字)的破譯,這使得了解埃及最重要的銘文有了可能。德國歷史學家萊普西烏斯用批判性的方法證實了商博良的發現,研究了古代埃及生活的各個方面,并撰寫了埃及人的編年學,為埃及歷史研究打下了基礎。此后,布魯施格編撰了關于古埃及圣書字和俗體字的字典,并認真地根據歷史記錄來編寫埃及歷史。研究古代美索不達米亞文明的工作也是從破譯文字開始的。英國學者亨利·羅林森首先破譯了古波斯銘文,德國的施拉德和弗里德里希·德利奇運用嚴格的考證和語言學方法開辟了對古代亞述的科學研究。對古代巴比倫的研究得益于大量的考古發現,這一研究還揭示了猶太人的起源與古巴比倫之間的淵源。十九世紀的歷史學家也研究了克里特島的文明,這里的考古發現證明了當地有遠比屬于希臘文明的邁錫尼『9』文明早的高級文明存在,對島上文獻的研究還闡明了希臘文明與東方文化的密切聯系。考古學家在小亞細亞還發掘了晚于巴比倫帝國的古代赫梯文明『10』,古奇認為,赫梯帝國的發現使小亞細亞的歷史有了意義和次序。古代印度研究最大的學者是德國人弗里德里希·施勒格爾,他揭示了梵文和其它歐洲語言的密切聯系。不過,古奇對東方學研究的概括中忽略了對中國和日本的研究,這不能不說是《十九世紀》一書的缺憾。
在十九世紀后半期的希臘研究中,德國學者庫齊烏斯總結了已有的希臘研究成果,對希臘歷史各方面的情況進行綜述,并且特別認真地考慮了希臘的宗教。貝洛赫脫離了只寫雅典或者斯巴達,而是從整個希臘的角度來研究希臘歷史,他指出亞歷山大大帝對東方征服的同時也受到了東方文化的影響。德國著名學者愛德華·邁耶(一譯邁爾)則把希臘研究與整個地中海世界聯系起來。希臘的研究與古代銘文的大量編輯出版是分不開的,德國學者博赫的《銘文集》包括了八千張銘文,而柏林科學院還出版了更多銘文匯編。在拜占庭帝國的研究方面,德國史學家喬治·芬利主張,拜占庭帝國取得的成就,遠遠比當時歐洲其它國家要多。法國學者朗博研究了公元十世紀的拜占庭帝國各方面的生活,得出了專制和集權對于這個帝國是必要的,而政教合一也是為了抵御周圍野蠻人的結論。古奇指出這些研究為人們呈現了一個新的拜占庭,它不再是一個無生氣的國家,而是大政治家和軍事家的母親,是一千年間歐洲基督教的屏障。
對圣經的系統批判研究始于德國歷史學家艾希霍恩,他認為《舊約全書》具有東方民族的特點。威爾豪森確認了《舊約》中的《律法書》晚于其它部分,并排定了舊約全書中各書的次序,從而確定了以色列宗教的各個發展階段。英國的羅伯遜·史密斯研究了希伯萊人及其鄰近民族的信仰,指出原始希伯萊人并非一開始就信仰一神教。法國的勒南在猶太研究中力圖重現猶太先知們的真實面目,并詳細描述了以色列從世俗國家向神權國家的轉變。德國的德利茨還討論了猶太人對巴比倫宗教和文化的繼承性。在對基督教會的研究中,德國歷史學家莫斯海姆研究教會的組織機構,尼安德則描寫了教會圣徒的歷史。著名史學家鮑爾論述了基督教教條的發展史,并致力于解決《新約全書》中諸書的日期和著作人問題。另一位德國歷史學家索姆則研究了教會內部的民主制起源。
古奇也論述了天主教史學的發展。重要的史學家有德國的默勒,他系統研究了起初三個世紀的基督教著作。德林格爾批判宗教改革,認為路德的反叛對宗教非常有害。黑費爾撰寫了《宗教會議史》,研究教條、教會法、禮拜儀式和宗教道德。格雷斯則廣泛地論述了基督教神秘主義。法國歷史學家蒙塔朗貝爾撰寫了《西方僧侶的歷史》,反對十八世紀啟蒙思想家伏爾泰對宗教的非難,奧薩南則強調了基督教對于未開化民族的功績。天主教史學內部在十九世紀后期發生分裂,許多天主教歷史學家反對教廷通過的教皇無謬論。德林格爾就寫了《教皇與宗教會議》,用歷史證據駁斥教皇無謬論。羅伊施編著了《禁書目錄》,分析教廷對異己的壓制。另一方面,德國史學家揚森擁護教皇無謬論,他的巨著《德意志人民史》揭示了天主教對以新教為主的德國發揮的重要作用。揚森修正了新教關于15世紀是一個墮落時代的看法,證實了宗教改革的確帶來了混亂與文化倒退。
本書最后描述了文明史(又稱文化史)這一領域。德國歷史學家里爾最早進行民俗方面的研究,撰寫了《德意志人民的自然史》。古斯塔夫·弗賴伊塔格的著作是《德意志歷史圖景》,他把對人民的描寫放在畫面前景。該書最有價值的地方是對三十年戰爭的描寫,涉及了軍人生活、村莊、城市和迷信等各方面情況。瑞士歷史學家布克哈特著有《君士坦丁時代》,描述了這一羅馬帝國的盛世其心理特征是不安全感。他最知名的著作《意大利文藝復興時期的文化》研究了文藝復興時期的藝術,也探索了它生活中其它方面,指出內部生活比起形式和制度來更有意義。十九世紀中后期,德國的羅舍爾把歷史的方法引入了經濟學研究,撰寫了《農業和物價史》。文明史的研究也引起了爭論,德國史學家舍費爾認為歷史離開國家將失去意義,但是其后學戈泰因則指出國家只是人類社團的一種形式,可以作為文化史的一部分加以說明。蘭普雷希特在其《德意志史》中主要追述了德意志意識的發展,他特別注意了社會經濟現象,但是斷言經濟現象對社會歷史的作用以人民的心理為條件。古奇指出,政治史和文化史的矛盾,是因為兩者過分狹隘地圈定了自己的領域,兩者對于我們了解人類的歷史生活都是必要的,可以互相補充。
本書的序論部分 棥敖鋇睦費芯俊逼員臼蘭統酰褂?/FONT>50年代初期。第一次世界大戰失敗后,許多德國歷史學家開始研究現實主義政治家俾斯麥。馬爾克斯的《德意志帝國的興起》認為是俾斯麥的鐵腕政策使得分散的德意志成為一個生氣勃勃的民族國家。蔡庫西的《德意志帝國政治史》則認為俾斯麥給霍亨索倫王朝『11』過大的權力,使得它無法控制自己。更早的歷史方面。施納貝爾在其著作《十九世紀的德意志》中,對德國人民這一世紀的政治、經濟與文化生活進行了全面評價;梅內克的《歷史主義的興起》則記述與分析了近代歐洲史學的形成和特點。德國以外,法國年鑒學派的布羅代爾以社會學的角度研究了西班牙腓利二世時代的地中海世界;馬德蘭的著作《執政府和帝國》表明了拿破倫是一個出色的行政官和秩序恢復者。英國史學方面,集體編撰的《劍橋歷史系列》先后出版了《古代史》、《中世紀史》、《英帝國史》、《印度史》、《英國政策史》和《歐洲經濟史》等一系列權威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