摘要:柏拉圖是古希臘偉大的哲學家,在《理想國》一書他通過對正義的探討,由個人上升到城邦,在由城邦回歸到個人,給我們講述了他理想的政體,并對不同政體的更迭進行了探討,告訴我們什么是最合乎正義的城邦與人的靈魂,并且展現了理念論等哲學思想。本文擬通過對《理想國》的分析以及對比其他著作,探討自己對于柏拉圖政治哲學思想的理解。
關鍵詞:正義 政體 城邦 哲學
一、引言
柏拉圖是古希臘最偉大的哲學家之一,也是全部西方哲學乃至整個西方文化最偉大的哲學家和思想家之一,他和老師蘇格拉底,學生亞里士多德并稱為古希臘三大哲學家。
他的生存時代處在希臘民主政治的衰弱期。早年他追隨著蘇格拉底進行學習,蘇格拉底的悲劇讓他認識到像蘇格拉底這么完美的人也不能為現實政治所容忍,一定是民主政治出了問題,這讓他決心改造現實政治。柏拉圖的所有對話都涉及了正義的問題,而《理想國》可以算是他最重要的對話。柏拉圖借蘇格拉底之口,詳細討論了他對于正義、政治、哲學等問題的看法,他為我們描述了一個他所認為的最完美的城邦,闡述了什么樣的城邦才真正符合正義的標準。可以說《理想國》在西方思想史上的地位,正如在與他同時期的中國,孔子的《論語》在整個儒家文明的地位一般,而《理想國》與《論語》正體現了東西方文明對于理想政治的不同見解。
二、什么是正義
書的第一卷,就是關于正義問題的討論。蘇格拉底的三個對話者提出了關于正義的三個看法。克法洛斯認為正義就是欠債還錢。由他的背景來看,他屬于寡頭行列,在幸福是有錢還是有德行這個問題上,他認為自己感到幸福是因為有德行。但我們從對話中可以看出他之所以追求正義是害怕不正義帶來的懲罰。欠債還錢是一個關于分配的問題,人得到不屬于自己的東西就要受到懲罰。克法洛斯的兒子玻勒馬霍斯首先同意了他父親的觀點,又提出了人有敵友之分,東西有好壞之別,以善報友、以惡報敵是正義。在這里,朋友指的是城邦的公民,他的意思可以理解為正義就是愛同胞而打擊傷害同胞的人。最后詭辯家、修辭學家色拉敘馬霍斯欲挑戰蘇格拉底,他認為正義就是強者的利益。在他看來,沒有人是發自本心地追求正義,強者都是為了滿足一己之私,而卻說成是為了整個城邦的利益。[1] 對于這三個觀點,蘇格拉底并不認同,都進行了一定的反駁。但他也沒有明確給出一個正義的定義。但他堅定地認為唯有正義者才是幸福的,但他并沒有說服他的反對者們。從蘇格拉底這三個對手的談話過程,我們可以看到古希臘人民關于正義的發展過程。一開始人們相信神的存在,正是神的存在制約著不正義,接下來的人們不相信神的存在,但是仍有城邦的集體利益觀念,而發展到最后,只剩下赤裸裸的個人利益了。
在這整個對話過程中,我們都沒有得到一個清晰的蘇格拉底關于正義的定義,而在爭論過程中,蘇格拉底提出了著名的觀點:國家是大寫的人,由此將個人的正義引向對城邦正義的討論。
三、城邦的正義
對城邦正義問題的談論首先要追溯到城邦或者政治是怎么形成的。蘇格拉底和柏拉圖都認為政治生活的來源就在于不能自足,人作為一個個體是非常脆弱地,城邦就是在個人無法自足的情況下形成的共同體。因此,農業、手工業發展起來,出于交換的需要國內貿易海外貿易也逐漸發展。柏拉圖的弟子亞里士多德在《政治學》中更加系統地指出“人是政治的動物”,城邦是一種社會團體,人總要過一種群體的生活。社會團體是為了完成某種共善。
但單靠這些柏拉圖認為這樣的城邦不過是“豬的城邦”,而人們會產生許多多余的需要,人們需要滿足自身的精神需求,人的奢侈之心也會開始膨脹,這就要有更多的土地、資源和生產,然而有限的資源與人們不斷膨脹的欲望是矛盾的,因此城邦就要擴張,不可避免地城邦之間會發生戰爭。這樣的城邦是一個發燒的城邦。此時一個城邦如何使自己強大,在戰爭中生存下去呢?柏拉圖開始構建他的理想國。
柏拉圖首先談及的是護衛者的教育。因為有了戰爭,國家需要護衛者的保護,而護衛者不僅需要秉性剛烈、勇敢,還需愛好智慧,因此對于護衛者的教育就是通過體操來鍛煉身體,通過音樂來陶冶心靈。并從故事的內容、形式等方面都進行了排除,對于曲調的形式、節奏等方面等進行了刪選,目的就是要使音樂適于美德的培養。因此這里的音樂教育類似于我們的思想品德教育,與儒家文化中的禮樂有著相似之處,注重的是對于人精神的教化。而體育鍛煉的最終目的,也是要使護衛者形成好的品格。通過這樣的教育,城邦的護衛者被挑選出來,然后柏拉圖又要求護衛者不能擁有私產,不能過家庭生活,因而護衛者屬于整個城邦。
在接下來的談話中,柏拉圖借蘇格拉底之口提出了國家的四種性質:智慧、勇敢、節制、正義。智慧是護國者的知識,勇敢是一種保持,無論在什么情形下,都要保持在法律通過教育所建立起來的關于可怕事物——即什么樣的事情應當害怕——的信念,節制是一種好秩序或對某些快樂與欲望的控制。[2]而在最后提出了對于正義的看法,正義就是只有自己的東西干自己的事情而不互相干擾。當國家里的每個人都各司其職,各安其位,當生意人、輔助者和護國者這三種人在國家里各做各的事而不相互干擾時,國家便成為正義的。 同理,由國家推及個人,人的靈魂也包括三分部分,理性、激情和欲望。同城邦的正義一樣,個人也需要通過音樂與體育的教育,使靈魂的三個部分相互協調,讓理智起到領導作用,由此個人的正義也就達成了。不正義的出現則是由于三者相互干涉,激情與欲望爭奪領導地位。
四、理想國
有上述分析我們可以看出,柏拉圖是將城邦與人的靈魂嚴格對應的,對于城邦正義的討論也就是對個人正義的討論。在構建一個合乎正義的城邦過程中,柏拉圖描述了他理想的國家。可以說這樣的國家是基于人性的考慮。
柏拉圖的著名論斷是國家是大寫的人,但在我看了柏拉圖所說的理想國應該是一個大的家庭。他不允許私人家庭的存在,共產共妻,接受公共教育,尤其是護衛者不能有私人觀念,必須為整個城邦服務。我們可以看出,在家國的問題上,東西方有著明顯的差異。中國人自古以來國的觀念就不是很強,更多的是一種宗族的意識。這與兩地的地理因素有著很大的關系,地理造成了東方自給自足的小農經濟,也早就了西方注重貿易的商品經濟,由此產生的政治理念是大不相同的,但是,中國古代圣賢所追求的三代之治與柏拉圖所構建的理想國卻有著極大的相似之處。他們同樣都主張人治,中國儒家文化追求的是萬世太平的和諧。《禮記·禮運》中對于大同社會的描述可以說就是中國版的“理想國”:
大道之行也,天下為公。選賢與能,講信修睦,故人不獨親其親,不獨子其子;使老有所終,壯有所用,幼有所長,矜、寡、孤、獨、廢疾者皆有所養,男有分,女有歸。貨,惡其棄于地也,不必藏于己。力,惡其不出于身也,不必為己。是故謀閉而不興,盜竊亂賊而不作。故外戶而不閉,是謂大同。[3] 特別地在統治者的選擇上兩者更是有著異曲同工之妙。《理想國》中講到的護衛者包括了統治者與輔助者。統治者的產生基于柏拉圖“哲學家王”的邏輯,每個人的稟賦不同,有著不同的技藝,而治理國家是一種最高的技藝,需要最有智慧的人來擔任,這樣的人就是哲學家。在我看來,柏拉圖關于哲學家王的要求,類似于《尚書》中提到的對于君主的要求,《尚書》的中心思想是一個君主一定要做到敬天、明德、慎法、保民,天子本身就是至圣,這樣的天子,就相當于柏拉圖所言的哲學家王。而輔助者的任務就是保衛國家安全,可以簡單地把其理解為軍隊,輔助者也要服從哲學家的統治,而其他的公民也就是被統治者他們的技藝與智慧不足以讓他們成為統治者,應該絕對服從統治,完成自己的任務,不僭越自己的地位。這樣一個理想的城邦才能建立。
柏拉圖曾用來到奧林匹亞山參加運動會的三種人來比喻構成理想城邦的三種人。首先趕來的是商人,他們借助這樣的盛事進行貿易,獲得利益,他們為的是貿易,這些人就是平民,接著來到的是運動員,他們為了爭奪榮譽而比賽,他們正是這個國家的輔助者,最后來到的人他們只是觀看與思考,這樣的人就是智者、哲學家,是統治階級。三種人的劃分也體現了柏拉圖是認為人是有等級的。
這樣的國家是完美的,但正是由于它的完美因此出現的概率很小。但我們不能因此說這就是一個烏托邦,理想國不是一種空想,他是從人性的現實出發所建立的最優政體。正如前文提到的,蘇格拉底之死讓他產生了對現存民主政治的不滿,由此決定由真理改造現實世界。柏拉圖在《理想國》的第八、九卷中也提到了各種政體敗壞的原因,亞里士多德與西塞羅在他們的著作中也在此基礎上對民主政體敗壞的原因做了進一步的解釋。總而言之民主政體追求的是自由但最終也敗落在自由之上,正西塞羅所言“自由本身會使擁有自由的人民在很大程度上落入被奴役境地”[4],“過度的自由會變成一種極端的奴役”。[5]理想國所描述的整理雖然在歷史上并沒有完全實現過,但是斯巴達城邦的治理也在一定程度上體現了他的思想。斯巴達的孩子們接受的就是一種公共教育,因此與自由但無紀律的雅典城邦相比,斯巴達表現出了另一種氣質,注重榮譽,戰斗力強,紀律嚴明。這種對于國家觀念的注重影響了整個西方歷史,在民族國家逐步建立后這種觀念尤為明顯的表現了出來,我認為近代歷史上西方民族國家的強勢擴張與此有著很大的關系。 《理想國》中所體現的政治理念對于近代政治哲學各個流派的興起與發展都產生了重大的影響。或許有人會認為理想國是對于自由的反動,但柏拉圖在其中體現的一些理念,對于人性的深入洞察與對政治的深刻理解則奠定了自由主義的基石。尤其是其中對個人美德的追求開啟了西方政治思想的傳統。柏拉圖并非拒絕自由,而是反對那種缺乏德性的過度地自由。而近代保守主義的出現,維護的政治理想國中所體現的政治理念。近代保守主義重視制度,強調一種秩序,這正是理想國所追求的正義,每個人各安其位,各司其職。在柏拉圖關于城邦的正義的描述中,我們可以看出他的觀念對于后來共和主義的發展有很大影響。他強調了共同體這個概念以及人民的品格,共同體是高于個人的存在,公民離開共同體也就不能稱之為公民,對于人民品格的培養,也是出于維護這個共同體得需要,這共和主義的基本信念是相契合的:共善、政治自由、公民德行、混合政體。
但符合柏拉圖理想政體的統治者也就是哲學家是很難找到的,像至圣者一樣可遇而不可求。我們從柏拉圖的著作中可以看出,從《理想國》到《政治家篇》到《法篇》的變化,體現了他的政治思想從人治到法治的轉變,他在《法篇》中提出了用法的形式確立的政體是次佳的。西塞羅在《國家篇》提到的君主制政體也正是柏拉圖理想國的體現。但他也承認了一旦君主不公正后這種政體也就結束了。民主制本身是有可取之處的,正如柏拉圖的老師蘇格拉底盡管受到多數的保證迫害死于民主制,但他依然捍衛著民主制,我們所能做的應該是去完善這樣一個制度,用法律去克服其運行中可能出現的種種問題。法治的觀念在亞里士多德那表現得最為明顯。另外,混合政體這個概念《法篇》中也有提及,而亞里斯多德與西塞羅都把它當作最好的政體形式,在我看來,混合政體正是在一定程度上用法治去保衛民主,實現權利的制衡,用今天的話來說就是平衡政治。這在后來的民主實踐中也體現出了它的作用。
柏拉圖在第六、七、十卷中講述了他關于兩個領域的劃分以及理念論的思想。
關于兩個領域的劃分他使用了三個比喻:線段喻、太陽喻與洞穴比喻。他劃分了可見世界與可知世界兩個領域,被Derrida稱為邏各斯中心主義。在太陽喻中,柏拉圖用太陽比喻善,他指出人之所以能夠認識事物,是因為太陽照亮了我們的眼睛,又照亮了世界。可見世界的第一部分為影像,第二部分為第一部分中影像的實體;可知世界的第一部分把可見世界的實體作為影像,研究從假定出發,這里假定作為結論,第二部分完全用理念研究,從假定上升到高于假定的原理。相應于這四個部分有四種靈魂狀態:相當于最高一部分的是理性,相當于第二部分的是理智,相當于第三部分的是信念,相當于最后一部分的是想象。
而洞穴比喻可以稱得上是最精妙的一個比喻。那個掙脫的囚徒到上升到洞口的過程正是一個哲學教育的過程。而下降回去企圖解救其他囚徒的過程則是一個政治教育的過程。很明顯,柏拉圖用解放囚徒失敗的例子來比喻蘇格拉底的悲劇。由此他推出為了整個國家和人民的利益,政治權利和哲學必須由同樣的人來掌握。因此必須按照前述的方法培養出哲學家王。
而第十卷則是關于柏拉圖理念論的闡釋。他首先設有三種床,一種是神造的自然的床,即是床的理念,其次一種是木匠造的床,再一種是畫家畫的床。木匠造的床已經是對床地理念的一種摩仿,而畫家畫的床更是摩仿的摩仿。由此他提出了對詩人的批評。詩人除了摩仿技巧而外一無所知,像畫家一樣,作為摩仿者,詩人的創作是真實性很低的,他的創作是和心靈的低賤部分打交道的,但詩歌在摩仿這些情感讓它們確立起了對我們的統治。因此我們完全有理由拒絕讓詩人進入治理良好的城邦。
六、四種政體
柏拉圖在其中闡述其它四種政體: 第一種被叫做斯巴達和克里特政制,它建立的基礎是榮譽,第二種被叫做寡頭政制,少數人的統治,它建立的基礎是財富,理性與激情被迫折節為奴,這是有害的。第三種被叫做民主政制,是接著寡頭政制之后產生的,不加區別地把平等給予一切人,它的依據是自由,導致它崩潰的原因也是自由。最后一種,這是僭主政體,它由民主政體發展過來,正是因為極端的自由變成了極端的奴役。
接著他描述了包括理想政體在內的五種政體對應的五種人的幸福。因為人的心靈可分為三個部分:一個部分用來學習的,第二個部分用來發怒的,第三個部分為'欲望'部分或稱為'愛錢'部分,所以人的基本類型有三:哲學家或愛智者、愛勝者和愛利者 通過對這三種人的分析回答了開篇提出的問題:正義者比不正義者生活得更好更快樂 。
柏拉圖對于政體的分類是西方政治思想史上對于政體最早的分類。就政體類型的劃分與轉變,亞里士多德在《政治學》中有著更為詳細的描述,可以說,他正是沿著老師的思路在柏拉圖停止的地方起步,他完善了《理想國》中關于政體更迭的問題,他首先根據“凡照顧到公共利益的各種政體就都是正當或正宗的政體而那些只照顧到統治者們利益的政體就是錯誤的政體或變態的政體”[7]這兩個標準劃分了兩類六種政體,分別是正宗政體,其中包括君主政體、貴族政體、共和政體,以及與這三種政體對應的變態政體,分別是僭主政體,寡頭政體,平民政體。并且他指出每種政體都對應著多種形式,但柏拉圖在討論的時候似乎認為都只有一種形式。在對待政體的態度上,亞里士多德較他的老師表現得更為現實,他沒有一味去追求最好的政體,而且更傾向于實用性,探討什么樣的政體更適用于城邦。前文已經提及亞里士多德更傾向于一種混合政治,并且在法治的問題上也師承了柏拉圖在《法篇》中的理念,畢竟優秀的人總是少數的,而法律可以壓制人性中的惡。 七、結語
柏拉圖作為古希臘著名的哲學家,在經歷了雅典民主制的衰弱,對現實政治的改造,實踐理想政體失敗的過程中,給我們留下了關于政治哲學思想的寶貴財富。誠然,柏拉圖在《理想國》中提出的觀點有很多已經被后人所發展所超越,理想國的構想也未能真正實現,但其中對于人性、對制度的探討依然引人深思,可以說是西方思想史上的奠基之作。很多觀點對于今天的政治生活仍有很大的啟發意義,并且運用到當今的政治實踐中,而其中的哲學觀點對于整個西方哲學的影響更是深遠,甚至有人說西方哲學史就是對柏拉圖的再解釋。
在最后,他告訴我們:“靈魂是不死的,它能忍受一切惡和善。讓我們永遠堅持走向上的路,追求正義和智慧。這樣我們才可以得到我們自己的和神的愛,無論是今世活在這里還是在我們死后(像競賽勝利者取得獎品那樣)得到報酬的時候。我們也才可以諸事順遂,無論今世在這里還是將來在我們剛才所描述的那一千年的旅程中。”[8]蘇格拉底對于真理的追求對于我也是一個巨大的啟迪與財富。
參考書目
- 柏拉圖:《理想國》 商務印書館 1986年出版
- 亞里士多德:《政治學》 商務印書館 1983年出版
- 西塞羅:《國家篇 法律篇》 商務印書館 1999年出版
- 趙敦華:《西方哲學史》 北京大學出版社
[6] 這個部分參考了趙敦華老師編寫的《西方哲學史》