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從《世說新語》看魏晉書法的審美取向

作者:阮忠勇

(浙江海洋學院人文學院)

摘要:魏晉書法的率真、簡淡、妍美等風格,與《世說新語》所展示當時名士求真、尚簡與愛妍的趣尚互為表里。考察《世說新語》,將有助于我們解讀魏晉書法。

關鍵詞

魏晉書法;《世說新語》;求真;尚簡;愛妍

正文

《世說新語》生動地記錄了魏晉風流,為我們凸現(xiàn)了該時期宏大的人文景觀,此書豐厚的內(nèi)涵為我們研究魏晉的歷史、哲學、文學藝術提供了莫大的幫助。周祖謨先生在《世說新語箋疏》一書的“前言”中稱:“《世說新語》雖是古代的一部小說,但一直為研究魏晉間的歷史、語言和文學的人所重視。”魏晉書法與該時期的哲學、文學等一樣,皆是在魏晉文化精神的滋養(yǎng)下而綻放出的艷麗花朵,所以,我們研究魏晉的書家與書法,也可借用《世說新語》作重要的參考資料。


從美學角度看,《世說新語》所描述的魏晉士人具有如下的審美時尚:求真、尚簡與愛妍。“求真”,是對個性風采的極度張揚;“尚簡”,即對繁文縟節(jié)的超越;“愛妍”,則是對清俊秀麗風貌的趣尚。魏晉書家,作為士人中的佼佼者(如嵇康、王導、王羲之、謝安、王獻之等人,他們原本就是魏晉風流的杰出代表),他們身上有太多的魏晉文化精神的烙印。無疑,考察《世說新語》所展示的那個世界,將有助于我們從更為廣闊深厚的歷史文化層面審視魏晉書家的審美取向,也有助于我們解讀魏晉書法的風格特征。

一、魏晉書法的“求真”取向與士人個體風格的自覺

歷觀魏晉的書作,我們發(fā)現(xiàn)其極尚“真實”。所謂“真實”,即為:各書家的書法面貌各其不同,同一書家的書作亦先后迥異。魏晉書法生動地展現(xiàn)了書家的獨創(chuàng)性與他們真實的心路歷程。魏晉書法之“真”當源于士人對個體風格的自覺。

魏晉士人的個體自覺有其客觀的歷史原因。在中國歷史上,魏晉是一個動蕩不安、殺戮相仍的時代,但正是這樣一個時代,思想自由之花開得鮮紅燦爛。正如宗白華先生在其《論<世說新語>和晉人的美》一文中所說的:“漢末魏晉六朝是中國政治上最混亂、社會上最苦痛的時代,然而卻是精神史上極自由、極解放,最富于智慧、最濃于熱情的一個時代。”


那么,是什么促成了魏晉時的思想大解放呢?讓我們對魏晉之前兩漢以來士人的精神狀態(tài)作一簡短地回顧:

兩漢以來,在儒家經(jīng)學的禁錮下,士人的人格精神極其萎縮,就從當時大賦作家的創(chuàng)作意圖來說,美飾皇權、歌頌國威倒成了謀取一官半職的手段。兩漢以來的經(jīng)學與禮法造就了一批循規(guī)蹈矩缺乏個性的奴仆。阮籍對這些人有過生動的描繪:“服有常色,貌有常則,行有常式。立則磬折,拱若抱鼓。動靜有節(jié),趨步商羽。進退周旋,咸有規(guī)矩。心若懷冰,戰(zhàn)戰(zhàn)栗栗,束身修行,日慎一日。”(《大人先生傳》)

無論是外貌還是內(nèi)心,見出禮法之士完全是一群誠惶誠恐的奴才。到東漢末年,數(shù)次黨錮之禍使得士人對現(xiàn)政權日漸離心,禁錮士人思想的儒學大廈于是也轟然傾倒,具有思辨色彩和浪漫精神的魏晉玄學應運而生。魏晉玄學擯棄了漢儒的陰陽象數(shù),其曠遠深邃的精神境界,使得魏晉士人形超神越,個性鮮明,如李澤厚所說:“人(我)的自覺成為魏晉思想的獨特精神,而對人格作本體建構,正是魏晉玄學的主要成就。”

魏晉玄學直接繼承了先秦道家的傳統(tǒng)。魏晉士人把老莊那種以個體生命為重、逍遙放達的人生理想付諸實踐。例如:

王子猷居山陰,夜大雪,眠覺,開室,命酌酒,四望皎然。因起彷徨,詠左思招隱詩。忽憶戴安道。時戴在剡,即便夜乘小舟就之。經(jīng)宿方至,造門不前而返。人問其故,王曰:“吾本乘興而行,興盡而返,何必見戴?”(《世說新語·任誕》)


王子猷聽憑一時的興致,率性而往,率性而返,這便是自由心靈與自由個性的真實寫照。《世說新語》所描繪的正始名士、“竹林七賢”、元康名士、東晉名士皆有任情放縱的特點。他們在處理情感欲望與理智規(guī)則時,總是極力放大自己的欲望,漠視外在的約束,標榜個人的風格:

桓公與殷侯齊名,常有競心。桓問殷:“卿何如我?”殷云:“我與我周旋久,寧作我。”(《世說新語·品藻》)支道林問孫興公:“君何如許掾?”孫曰:“高情遠致,弟子早已服膺。一詠一吟,許將北面。”(《世說新語·品藻》)

桓溫是一世梟雄,他試圖以權勢迫使殷浩屈服,但殷浩對桓的權勢嗤之以鼻,大膽捍衛(wèi)了自己的人格價值;而孫綽在肯定許詢“高情遠致”的同時,不忘展現(xiàn)在文學上的勝場。

基于對個體價值的發(fā)現(xiàn)與自我意識的張揚,魏晉士人在品藻別人時,視點也落在了所品人物的個性風采上:

撫軍問孫興公:“劉真長何如?”曰:“清蔚簡令。”“王仲祖何如?”曰:“溫潤恬和。”“桓溫何如?”曰:“高爽邁出。”“謝仁祖何如?”曰:“清易令達。”“阮思曠何如?”曰:“弘潤通長。”“袁羊何如?”曰:“洮洮清便。”“殷洪遠何如?”曰:“遠有致思。”……(《世說新語。品藻》)


孫綽在回答撫軍的捉問時,一一甄別了各人不同的個體特征。由此可見,充分肯定個體的差別,發(fā)現(xiàn)個體的優(yōu)點,當是魏晉品評人物的一個特點。

魏晉正是這樣一個重視并張揚個性的時代。這樣一來,士人強烈的個體意識在書法藝術領域也有生動的展現(xiàn):首先,從魏晉書家的有關言論來看,他們標榜個性,注重獨創(chuàng),反對襲蹈別人。魏大書家鐘繇宣稱:“筆跡者界也,流美者人也”(轉引自鄭杓《衍極》)。在他看來,書法是一種創(chuàng)造,這種美的藝術是主體精神、功力與個體心靈的跡化。鐘繇高揚了主體在藝術創(chuàng)造中的首要地位,無疑是對先秦兩漢以來以模擬物象為上的書法思想的反撥。

鐘繇之后的王訥(王羲之的叔父)更為明確地指出;“畫乃吾自畫,書乃吾自書”(轉引自張彥遠《歷代名畫記》),在王訥看來,無論是作畫還是寫字,都要反映藝術個性。“書圣”王羲之的書法美學思想與其叔父如出一轍,他的《記白云先生書訣》也強調(diào)了個體風格的獨特性:“把筆抵鋒,肇乎本性”。可見王羲之要求書家從自身出發(fā),寫出自我風采。當王羲之一改楷、行、草書的傳統(tǒng)寫法引起時人譏議時,他卻不以為然,還自珍其書:“吾書比之鐘張當抗行,或謂過之”(《自論書》)。

王羲之對鐘繇、張芝等大書家不肯“俯首稱臣”,反而高自標置,這種態(tài)度正是書家藝術個性意識覺醒的明證。王羲之之子王獻之又獨辟蹊徑,另創(chuàng)了風流云散的行草書,他對自己的書法也自視甚高,甚至認為自己的成就要超過其父一“故當勝”(見孫過庭《書譜》)。有一次,當謝安否定自己時,王獻之竟毫不氣餒,顯出了狂放的本色:“世人哪得知!”王獻之置禮法于不顧,固然是當時流行的風氣,但更昭示了他對個體藝術成就的自信。從流傳的書跡來看,王羲之的書法平和含蓄,王獻之的則佻達放縱,風格上的差別是較為明顯的。


其次,對于同一書家來說,不同時刻,其書法風貌亦有變化,這也是書家藝術個性的生動體現(xiàn)。孫過庭高度評價王羲之的書法說:“寫《樂毅》則情多怫郁,書《畫贊》則意涉瑰奇,《黃庭經(jīng)》則怡懌虛無,《太師箴》又縱橫爭折。暨乎《蘭亭》興集,思逸神超;私門誡誓,情拘志慘。所謂涉樂方笑,言哀已嘆。”(《書譜》)

王羲之書作之所以呈現(xiàn)不同的審美趣味,這與不同的創(chuàng)作心境是有直接關系的。在同一幅作品中,王羲之的書作也往往透露其豐富的心靈律動,如《蘭亭序》,起先的字形端正平和,字距、行距基本均勻,線條提按幅度不大,表達了書家的怡然與超脫,但后來的筆法縱橫錯落,涂涂抹抹,展示了書家內(nèi)心的無奈與悲涼。王羲之的書作顯然是對老莊所倡導的“真”的精神的踐履,莊子曾說:“真者,精誠之至也。”(《莊子·漁父》)“真”可以說是一種至淳至誠的境界,魏晉書法的魅力就在于它的純情與率性!

二、魏晉書法的簡約取向與士人的“尚簡”時風

魏晉書法的第二個特點是簡約。首先,魏晉書法的發(fā)展,從字形到筆法等,皆有一個從繁雜到簡化的嬗變過程。如鐘繇的楷書字字獨立,而王羲之的行書則流暢婉轉,王獻之的行草則連綿不斷,三位書家字的結構與筆勢應當說是日趨簡化了。其次,就具體書法作品來說,當時的書作從字法、墨法到線條組合、章法構成,多有簡約潔凈的特征。


魏晉書法為何會形成如此風貌呢?答案在于魏晉是一個“尚簡”的時代。“簡”即簡易,是對繁文縟節(jié)的超越。對于“簡”的崇尚,是魏晉人物品藻的一個重要標準。《世說新語》記載:

謝幼輿曰:“友人王眉子清通簡暢……”(《賞譽》三六)王大將軍與元皇表云:“舒風概簡正,……”(同上,四六)司馬文王問武陔:“陳玄伯何如其父司空?”陔曰:“……明練簡至,立功立事,過之。”(《品藻》五)時人道阮思曠……簡秀不如真長……(同上,三○)撫軍問孫興公:“劉真長何如?”曰:“清蔚簡令。”……(同上,三六)(羊)綏清淳簡貴,……(同上,《傷逝》一四)

上述所謂“簡暢”、“簡正”、“簡至”、“簡秀”、“簡令”、“簡貴”等語詞,都是對人物性格與為人風范的濃縮。時人既以“簡”為貴,則官史之選拔與人品之識鑒,莫不受其影響,因此,“簡”應當說是魏晉時期的一個重要的美學觀念。

魏晉文人尚“簡”的審美觀念有其深刻的歷史原因。首先,這種審美觀念發(fā)源于《周易大傳》。案《周易大傳·系辭上》:“乾以易知,坤以簡能。易則易知,簡則易從。易知則有親,易從則有功。有親則可久,有功則可大。可久則賢人之德,可大則賢人之業(yè)。易簡而天下之理得矣。天下之理得,而成位乎其中矣。”


“易”,指平易;“簡”,謂簡約。《大傳》所討論的是《周易》的卦理。它認為,只要得到“簡易之理”,也就得到了《易》的卦理。《易傳·系辭下》云:“夫乾,確然示人易矣。夫坤,輀然示人簡矣。”這是對于以上論述的進一步發(fā)揮。《周易》作為“三玄”之一,乃魏晉士林之必讀書。因而《易傳》之“簡易”觀念必然對其時的士人發(fā)生重要影響。如《世說新語·品藻》七四記述:

王黃門兄弟三人俱詣謝公,子猷、子重多說俗事,子敬寒溫而已。既出,坐客問謝公:“向三賢孰愈?”謝公曰:“小者最勝。”客曰:“何以知之?”謝公曰:“吉人之辭寡,躁人之辭多,推此知之。”

“吉人之辭寡,躁人之辭多”,語出《周易大傳·系辭下》,以辭令的多少來品評人物的高下,正體現(xiàn)了以“簡”為美的品藻傾向。謝安以《易傳》之語作為衡量人物的標準,客觀上已經(jīng)向我們昭示了尚“簡”的審美觀念與《周易》的淵源關系。又《世說新語·賞譽》八三:

王長史謂林公:“真長可謂金玉滿堂。”林公曰:“金玉滿堂,復何為簡選?”王曰:“非為簡選,直致言處自寡耳。”

本條劉孝標注:“謂古人之辭寡,非擇言而出也。”王對劉胟的評論,其所持標準與謝安是完全一致的。其次,尚“簡”之審美觀念的確立,與魏晉玄學關于“言意之辯”的理論有密切的關系。

湯用彤先生說;“夫玄學者,渭玄遠之學。學貴玄遠,則略于具體事物而究心抽象原理。論天道則不拘于構成質料(Cosmology),而進探本體存在(Ontology)。論人事則輕忽有形之粗跡,而專期神理之妙用。夫具體之跡象,可道者也,有言有名者也。抽象之本體,無名絕言而以意會者也。跡象本體之分,由于言意之辨。依言意之辨,普遍推之,而使之為一切論理之準量,則實為玄學家所發(fā)現(xiàn)之新眼光新方法。”這一“新眼光新方法”的創(chuàng)造者乃是天才少年王弼。王弼以《莊》解《易》說:

夫象者,出意者也。言者,明象者也。盡意莫若象,盡象莫若言,言生于象,故可尋言以觀象;象生于意,故可尋象以觀意。意以象盡,象以言著。故言者所以明象,得象而忘言;象者,所以存意,得意而忘象。猶蹄者所以在兔,得兔而忘蹄;筌者所以在魚,得魚而忘筌也。然則,言者,象之蹄也;象者,意之筌也。是故,存言者,非得象者也;存象者,非得意者也。象生于意而存象焉,則所存者乃非其象也;言生于象而存言焉,別所存者乃非其言也。然則,忘象者,乃得意者也;忘言者,乃得象者也。得意在忘象,得象在忘言。故立象以盡意,而象可忘也;重畫以盡情,而畫可忘也。(《周易略例·明象》)


由王弼之說,晉人形成了重意輕言、得意忘言、寄言出意的思辯方法和心理傾向,“無論天道人事之任何方面,悉以之為權衡”。這種“權衡”施之于人物品藻,便形成了尚“簡”的審美標準。

基于上述原因,中古士人的日常生活與審美創(chuàng)造力求以“簡”為美。如《世說新語·德行》所記述:

王恭從會稽還,王大看之,見其坐六尺簟,因語恭:“卿東來,故應有此物,可以一領及我。”恭無言。大去后,即舉所坐者送之。既無余席,便坐薦上。后大聞之,甚驚,曰:“吾本謂卿多,故求耳。”對曰:“丈人不悉恭,恭作人無長物。”

本條劉孝標注引《(王)恭別傳》日,“恭清廉貴峻,忐存格正……”作人身無長物,即是清廉守約的表現(xiàn),這也是王恭的人生態(tài)度。他如阮修以“將無同”三字得官(《世說新語·文學》),王戎以“簡要”見重于人。(《世說新語·賞譽》五),都是魏晉人尚“簡”風氣的反映。尚“簡”的審美觀念對中古時代的文藝理論也發(fā)生了深遠的影響,如《文心雕龍·煉字》云:“自晉來用字,率從簡易。時并習易,人誰取難?”可見,“簡易”也是魏晉人文章語言風格的主要特點之一。此時的書法同文學一樣,自然也體現(xiàn)了“簡練”的風格特征:

首先,魏晉書法的發(fā)展史就是從筆畫繁雜走向簡約的過程。試看鐘繇的楷書,他以天才的創(chuàng)造,使書法基本上掙脫了富有裝飾意味的隸書,使隸書那種八面停勻、蠶頭雁尾的寫法被簡潔流動的筆法所代替。但平心而論,鐘繇的楷書還帶有從隸書“娘胎”里出來的痕跡:字形偏扁,橫向取勢,整體風格還顯得古樸典雅。王羲之的楷書已對鐘書進行了大膽的改進,改橫勢為縱勢,字形越發(fā)簡潔。


引入注目的是,王羲之的行草書線條連綿、字形簡練(雖然基本上還是字字獨立的小草),結構似斜反正,章法錯落有致,楷書的單字塊面結構完全被打破,而代之以整體映帶與流暢,使書法空間趨向疏闊。及至王獻之的書法,其楷書比其父更簡潔,線條珠圓玉潤,大量細線條的組合展示了洛神般的翩翩風致。王獻之的行草,史稱為“一筆書”,連綿不斷,勢如長江黃河,傾瀉而下,一改王羲之較含蓄的小草書為宏逸的大草。不難看出,魏晉書法從鐘繇楷書到王羲之的行書、小草書再到王獻之的連綿草,其筆法越來越走向了簡約與省凈。

其次,從魏晉書家的具體作品來看,他們都有意無意地運用了簡約原則的。

一是魏晉書法的尺幅極小。與后來明清的巨張大幅形成了極大的反差,魏晉書家的作品基本為手札,疏疏朗朗的幾行字,疏疏朗朗的字與字、行與行之間配合,讓黑黑的文字周圍留出大塊大塊的空白,這種藝術手段的運用使魏晉書法彌漫著蕭散與空靈(如王珣的《伯遠帖》)。

二是魏晉書法的線條極其簡潔。其筆畫一般沒有唐楷的程式化寫法(在字的起筆與轉折處特別講究),魏晉書法起筆常為側鋒,運筆之直截如斷金切玉,干凈利落;轉折處隨勢遞進,清爽便捷;書法的線條一般也較少大幅度的提按,線條造型光瑩潔凈,極少有令人眼花繚亂如游絲。三是魏晉書作的墨色看似非常單一,多是純凈光亮的黑色,毫不夸張的墨色也透露了魏晉人以簡約為美的趣尚。


三、魏晉書法的妍美取向與士人之“愛妍”趣尚

唐代《書議》中批評王羲之的草書“有女郎氣,無丈夫氣”。不管這種評論是否得當,王羲之的行書、楷書確也妍美綽約,王獻之的書風亦清俊灑脫。以二王為代表的魏晉書法的嫵媚風格與兩漢隸書的厚重古雅形成了極大的反差。其實,對嫵媚的趣尚,不只是魏晉書法的專利,它更是整個魏晉的審美潮流。

從中國的美學史來看,先秦兩漢的美學趣味是追求祟高與博大,而魏晉則為妍麗與文雅。以人物品評為例,先秦兩漢以來對人物儀容的品評著眼于是否符合禮教規(guī)范的威武端嚴之美,如《左傳》“襄公三十一年”的記載中說;“君子在位可畏,施舍可愛,進退有度,周旋有則,容止可觀,作事可法……言語有章,以臨其下,謂之有威儀也。”君子的一切行為要循規(guī)蹈矩,森然有序,而在魏晉風行一時的人物品藻中,欣賞的卻是帶有女性特征的秀美。如:

王戎云:太尉神姿高徹,如瑤林玉樹,自然是風塵外物。(《世說新語·賞譽》)裴令公有俊儀容,脫冠冕,粗服亂頭皆好。時人以為玉人,見者曰:見裴叔則如玉山上行,光映照人。(《世說新語·容止》)驃騎王武子是衛(wèi)玠之舅,雋爽有風姿。見玠輒嘆曰:珠玉在側,覺我形穢。(同上)有人嘆王恭形茂者云:濯濯如春月柳。(同上)

在上面的一些評論中,過去用于評介女子嬌容的一些詞語如“瑤林玉樹”、“玉人”、“濯濯如春月柳”等都用來贊揚男人的面貌了。有趣的是,記載魏晉歷史的《三國志》、《晉書》等,也提及了何晏、曹植等人敷粉之事。


那么,魏晉時為何激賞男性身上的女性美呢?原因大致在于魏晉士人多出身豪門貴族,又兼時人個性意識的覺醒,他們希望詩酒流連、享受生活,閨閣情懷便成為他們一個重要的生活內(nèi)容,如《世說新語·容止》記載美男子潘岳挾彈遨游的放浪生活就是為了博得女子的歡心。再者,這可能亦與魏晉時富貴人家慣養(yǎng)相貌嬌好的男寵有關。

《晉書·五行志》載云:“自咸寧太康之后,男寵大興,甚于女色,士大夫莫不尚之,天下相仿效,或至夫婦離絕,多生怨曠”。最為重要的是,魏晉老莊復興,士人多期望蟬蛻于污世,于是,莊子筆下那個冰清玉潔、不食人間煙火的神女便成為士人心儀的對象。明乎此,我們不難領會魏晉人常用“神仙中人”、“玉人”、“面如凝脂”等(見《世說新語·容止》)帶有妍麗色彩的詞語來評騭男性的外貌了。

同樣,從欣賞文靜秀美的神女到鐘情清麗寧靜的自然,這是魏晉人審美視野合乎邏輯的拓展。魏晉人喜歡的多是亭亭修竹、淙淙小溪、幽壑晴嵐、云中白鶴,他們筆下的景色一般遠離暴烈與剛狠。看曹植筆下的西園,石崇筆下的金谷園,王羲之筆下的蘭亭,王司州眼中的印渚,簡文帝眼中的華林園等,均如處子般的秀雅可人。

確實,魏晉是一個發(fā)現(xiàn)美、欣賞美并追求美的時代。對于文學,曹不認為“詩賦欲麗”(《典論·論文》),陸機主張“詩緣情而綺靡”(《文賦》)。而在書法藝術方面,藝術的形式美既然備受關注,書家便以時人的生命形象并以上述時風來觀照書法,要求所寫書法如同人本身般具有躍動的個體生命及其恰當?shù)臅r尚形式組合,如王羲之所云:“倘一點所失,若美人之病一目;一畫失節(jié),如壯士之折一肱”(《筆勢論十二章》),同時要求“方圓盡金石之麗,纖粗盡凝脂之密。藏筋抱骨,含文抱質”(《書論》)。

顯然,王羲之視書法美的標準在于是否具有生命的完整性。我們細讀魏晉書論,發(fā)覺書論闡述的重點始終在于把書法當作一個有機的生命體。至于魏晉書家賦予書法這個藝術生命體以何種美學特征,一言以蔽之,曰:妍麗。鐘繇的楷書相對于法度森嚴的漢隸書來說,已是一大進步:點畫一波三折,線條彈性增加,結體婀娜多姿態(tài)。至于衛(wèi)瓘的書法,也偏重清秀一路,《書斷》語其“天姿特秀,若鴻雁奮六翮,飄搖乎清風之上。率性所欲,如天姿之美。”衛(wèi)瓘的兒子衛(wèi)恒,其書法也“縱任輕巧,流轉風媚,風健有余,便媚閑雅,諒少儔匹”(李嗣真《書后品》),南梁袁昂《古今書評》更直捷地說其字“如插花美女,舞笑鏡臺。”


衛(wèi)氏書法世家中,還有衛(wèi)夫人的書法,與叔父衛(wèi)恒的風格極為相似,《佩文齋書畫譜》引《唐人書評》說,“如插花美女,低昂美容。又如美女登臺,仙娥弄影。江蓮映水,碧波浮霞。”王羲之的書法繼承了老師衛(wèi)夫人的衣缽,書法風格妍美流暢,李嗣真認為王羲之的書法“若草行雜體,如清風出袖,明月入懷;瑾瑜爛而五色,黼繡占其七彩……”(《書后品》)“清風出袖”是清爽,“明月入懷”是高朗,“瑾瑜爛而五色,黼繡占其七彩”是姿態(tài)嫵媚多變。

試看王羲之的《蘭亭序》,其字形瘦長,字態(tài)清俊灑脫,這種自然俊逸的美正是“清水出芙蓉,天然去雕飾”之美。王獻之的書法與其父相比,雖“骨勢不及父,而媚趣過之”(羊欣《采古米能書人名》),“媚趣”,從美學上看,屬于陰柔一路,與陽剛相反,表明王獻之的書法在“妍麗”上比其父走得更遠。

總之,與從《世說新語》展現(xiàn)的那個世界看,士人追求個性的真率與曠達,敢于突破儒家的繁文縟節(jié),心儀嫵媚脫俗的女性美,這種新的審美趣味也澤及了當時的書法藝術。魏晉書法的真率、簡約與嫵媚的風格成就也直接影響了后世的書法創(chuàng)作,如徐文長式的激情飛濺,八大山人式的簡潔空靈與趙子昂式的秀麗多姿等等,也可算是汲取了魏晉書法某一方面的余韻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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