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1949 年 1 月 30 日）
第一次與毛澤東會談是在 1949 年 1 月 30 日。
參加會談的有中共中央政治局委員周恩來、劉少奇、朱德、任弼時以及毛澤東的翻譯師哲。
我方 И.科瓦廖夫和 Е.科瓦廖夫也參加了會談。
幾句有關旅途情況的簡短問答以后，毛澤東主動詳盡地談起了中國的軍事狀況。
毛澤東聲稱，中國革命的軍事階段實際上可以算是結束了。國民黨統治下的人口有多少 2.6 億人，解放區有 2.1 億人。共產黨軍隊有 220萬人，其中 120 萬人在南京地區，90 萬人（林彪部隊）在北平、天津地區。
國民黨總共只有 110 萬人，而且分散在從烏魯木齊到上海等地區，因此機動部隊很少。
除了 4 個師之外，國民黨各師都被我們打敗過數次，因此戰斗力是較弱的。被美軍裝備起來的國民黨精銳部隊或者已被消滅，或者已繳械投降。
在武漢駐軍的白崇禧曾派自己的代表到共產黨的三個地方代表駐地進行談判，已經達成了協議。白崇禧將兩個師派到上海和南京，要求李宗仁罷免孫科的行政院長職務。
我們知道，蔣介石將行政院長的職務交給孫科，是為了將來他退休后，可以在幕后操縱政府。從共產黨掌握的文件資料來看，蔣介石在退休之后還會繼續指揮國民黨軍隊，特別是在西安。國民黨將在南方和浙江沿海地區組織反抗，不會再堅守南京和上海。
按照毛澤東的看法，從南京和上海的資本家、輿論界的情緒來看，可以按照北平的道路獲取這兩個城市，也就是說，在一定的條件下不經戰爭奪取，而不使這兩個城市遭受破壞。但是，共產黨人在制定計劃的時候是從最壞處著想的。他們在進行著準備，在進行休整和軍力準備之后奪取這兩個城市。北平的和平解放使這些軍隊縮短了休整的時間。不僅需要時間休息，還需要時間：
1.來消化數十萬最近加入解放軍的國民黨俘虜，對其進行教育。
2.整頓后方，恢復被破壞的、向前線提供供給的鐵路。
3.把現在生產的子彈和炮彈集中起來，因為儲存的很少。對美式、日式、捷克斯洛伐克式和蘇式武器的彈藥的需求使得事情復雜起來。
4.也需要時間培訓一些干部，對上海和南京地區進行管理，因為不能完全依靠當地的干部。目前在對 2 萬人進行培訓。還需要一些條件來廢除在華北的傅作義軍隊的國民黨管理機構。
5.還需要時間對上海和南京地區的經濟管理進行準備。
這里的糧食太少了，應當儲存。我們還來不及為這些地區印制貨幣。人民解放軍對南京的占領要推遲到 4 月份。當然，可以現在進攻，但成功的機會只有 80%，到 4 月份成功的機會是百分之百。
為了在南京、上海地區取得必定的勝利，需要把林彪的部隊——最優秀的部隊從北平地區向南部和西部派遣，以便使國民黨沒有機會從這里向南京地區增援。北平的情況較復雜要一段時間來好好鞏固。傅作義的軍隊還沒有撤出北平。我們想，明天、后天他們將會撤出。暫時仍然需要國民黨軍隊守護倉庫，維護城內秩序。最近幾天，我們將把我們自己的 4 個師開進北平，逐步替換國民黨的防守。任命了一個由 7 人組成的市聯合管理處，其中 4 名共產黨員，主任為葉劍英（人民解放軍總參謀長）。
傅作義的部隊有 20 萬人，將被分成兩部分：一部分調到南京的東北方向，另一部分調到南京的西南方向，在那里對他們進行改編。因為這些部隊沒有在戰斗中被擊潰，而是在一定的條件下向我們投誠的，進行改編的進程將是復雜的、有階段的。
第一階段需要一個月的時間，在這一階段不會進行任何的改編，所有的力量都用在宣傳方面，從內部對其進行分化。
第二階段，將反動透頂的軍官清除出各師，聲名狼藉者開除出軍隊，其他人送到政治訓練班，一部分用于培訓后備力量，大部分人將被遣送回家。
第三階段進行真正的改編，目的是將被改編隊伍中的國民黨分子打亂，摻和到人民解放軍隊伍中，每 3 個原國民黨分子安排 8 名人民解放軍戰士。在這樣的改編基本完成之前，把我軍的主力調遣進人北平是危險的。
我提出如下問題：暫停進攻 2-3 個月能否使國民黨得到喘息，以使其消除恐慌、積聚力量和組織抵抗？因為南京對和平條件的同意表明，他們是多么需要喘息的時間。
對此毛澤東的答復如下：國民黨的和談企圖不僅不會削弱共產黨人，反而會使其力量得到了加強，并使國民黨隊伍發生了嚴重的分化，以致其再也無法恢復過來。國民黨還會組織抵抗，但不會組織起任何有力量的抵抗。一旦共產黨結束準備并有把握地發動攻擊，國民黨軍隊的殘余就將被消滅。
接下來毛澤東說，他想跟我討論對外政策問題、軍事問題、經濟問題和對國民黨的態度問題。關于這一點，他說：“請注意，中國是如此地落后于俄國，我們是不成熟的馬克思主義者，會犯很多錯誤，如果以俄國的標準來看待我們的工作，那么，我們就一無是處。”
我回答說，或許這些話證明了中共中央領導人的謙虛，卻難以讓人贊同。如果是不成熟的馬克思主義者，就不能領導中國國內戰爭20 年的時間，并未使其走向這樣的勝利。至于錯誤，則是每個積極活動的學生都經常會犯的。我們的黨也犯錯誤，但是，黨要堅定地遵循無情揭露自己的錯誤的準則，以便吸取教訓，不再重犯。
毛澤東補充說，他們經常犯錯誤，但也經常改正錯誤，并舉了一個例子。1946 年中共中央在開展土地改革的時候犯了錯誤。當時才明白，原來他們早在 1933 年關于土地改革時記錄下來的錯誤是完全正確的，但在 1946 年卻忘了。如果在 1946 再看到關于這些錯誤的材料，就不會再犯這些錯誤了。他們在 1946 年再版了 1933 年關于土地改革的材料，公開向農民承認了自己的錯誤，承擔了自己的責任，因為領導要對基層干部的錯誤負責，盡管領導自己沒有犯下這些錯誤。
我指出，不能同意毛澤東的如下論斷：如果用俄國的標準來看待中國革命，那么就一無是處。
第一，中國革命是偉大的歷史事件；
第二，不考慮中國革命的具體情況而運用俄國的標準是不正確的。
為證明這點，毛澤東說，1936 年中共在蘇區表現出了教條主義，照搬了蘇聯的方法，這在當時造成了重大的失敗。毛澤東半開玩笑地說了一句話：“盡管中國比俄國落后，但我認為，中國的農民比美國所有工人和許多英國工人都覺悟。”
他接著說，中共的一項重要任務是對干部進行馬克思主義的教育。以前他們認為，干部應當讀完所有的馬克思主義的著作。現在相信，這是不可能的，因為干部在學習這些著作的同時，也在進行大量的實踐工作。因此，他們決定要求自己的干部讀完書 12 部分馬克思主義著作。在舉出了這些著作（宣言、從空想到科學、國家與革命、列寧主義問題等）之后，他沒有再舉出一部中國的馬克思主義著作。
我就問毛澤東，在對中共干部進行黨的教育的 12 部分著作中沒有一部是中國領導人的、對中國革命經驗從理論上進行闡述的著作，這是否正確。
毛澤東回答說，作為黨的一名領導人，他沒有對馬克思列寧主義做出什么新的貢獻，也不能把自己放在同馬克思、恩格斯、列寧、斯大林同等的位置。為斯大林健康干杯時，他強調指出，列寧和斯大林的學說是現今中國革命勝利的基礎，斯大林不僅是蘇聯人民的導師，也是中國人民和全世界人民的導師。
關于自己，毛澤東說，他是斯大林的學生，他不認為自己的理論著作有多重要，它們只是貫徹了馬克思列寧主義的學說，對其沒有任何的豐富。
此外. 他還親自向各地發送了措辭嚴厲的電報，禁止把他的名字同馬克思、恩格斯、列寧和斯大林的名字相提并論，盡管在這一問題上他不得不同自己最親近的同志進行爭論。
我回答說，這說明了毛澤東的謙虛，但不能對此表示同意。馬克思列寧主義在中國不是被機械地加以運用的，而是考慮到了中國的具體條件，并以此為基礎的。中國革命有自己的道路，它表現出了反帝革命的面貌。因此，對中共經驗的闡釋不是沒有理論價值的，不會不豐富馬克思主義科學。難道也能夠否認有關中國經驗的概括對于亞洲革命運動的理論價值？當然不能。
毛澤東指出，在他們那里，為反對黨的路線，王明的支持者對中國特點進行了強烈的抨擊。
對此，我指出，通常民族分子會利用自己國家具體的歷史特點，使他們的黨對資產階級進行全面改造，馬克思主義者也應該利用這些特點，以便以馬克思列寧主義的方式領導革命。毛澤東沒有對此進行爭論。
會談就此結束。
《俄羅斯解密檔案·中蘇關系》
第 1 卷第 367 頁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