來源:新浪財經 作者:班妮
《Monkey business》向我們揭示了華爾街瘋狂加班的可怕程度,每周30到50小時的文字處理工作,80%的文案會被否定,連續72小時不合眼的加班,8天路演,飛行12000英里,穿越7個國家8個時區,他們的受虐程度都超常。
新浪財經專欄作家班妮,《親歷投行》作者。
華爾街的加班反映了這些華爾街核心人物的焦慮癥:他們不到項目開會討論或招股書付諸印刷的最后一刻決不定稿,他們是偏執狂,也是完美主義者,他們靠折磨下屬緩解他們的長期工作壓力。逼著所有的投行助理加班只因為一件事——加班已經成了行規。
如果你因為這些描述認為投行生活很恐怖,恭喜你,在這個環節,中國的投行勝出了——我們稍有人情味兒。在中國,根據你的職位、能力,還有項目的具體情況,投行加班有著完全不同的內容和意義。
我剛到投行工作的第一個項目是上市公司再融資,那時的我對投行一無所知,連上“巨潮資訊”查上市公司公告這種弱爆了的事情都是同事教我的。當時項目上一共四個人,我,一個同組的女同事,另一個女同事因為在項目上時間比較長算主要項目成員,還有一個保薦人全面負責整個項目。
第一次加班是因為我們在做材料的過程中發行人律師猛然發現該企業不符合證監會要求的配股條件,我們必須將再融資方案改為非公開發行,于是那天晚上我們就熬夜改公告和股東大會文件。
我剛來屁也不懂,沒有人教我。我很想做些什么但真的什么都不會做,于是整夜只能在那里檢查文件里的錯別字,看著別人在那里改文件忙得團團轉。按說我做過律師應該擅長這種格式文本,但他們似乎也沒有把東西交給我來嘗試的興趣。
于是,我只好干坐著陪他們加班,很不好意思自己幫不上什么忙。我想,一定有很多投行人員在菜鳥階段有過與我相似的經歷,在時間緊迫的情況下,投行老手們通常都自己操刀,以便按時趕出符合要求的文件。
在中國投行,通常投行人員都是在實踐中慢慢摸索做業務的能力,沒有什么所謂的系統培訓,因此,中國投行喜歡有經驗的律師和會計師,而不是像華爾街那樣偏愛商學院的優等生。我們沒有與投行對口的商學院教育,也不需要像華爾街投行的分析師那樣不停的做模型分析。
簡言之,在中國投行,加班的第一階段為陪坐和打下手。
過生日在倫敦拍照留念
再后來,我由初級菜鳥升級為高級菜鳥(你姑且可以理解為在本土券商由項目經理升級到高級經理),可以獨立撰寫一些不復雜的招股說明書章節了,這時我的加班增多,不過都是為了趕寫招股說明書和調整格式。
當他們開始討論募投項目的確定以及管理層討論分析時,我這個外行就完全插不上話了,我只能看他們寫好的章節來學習,如果領導和企業董事長討論這些重要內容的確定,通常我只能旁聽,對其內容一知半解,也許到了十二點或者更晚,他們會發個善心讓我先回賓館休息。
這一階段,我負責了大量技術含量不高的申報文件內容,比如保薦說明書,上市申請報告等,當年投行做一個項目也就三個人,所有沒技術含量的章節和文件全部由我一個人操刀完成,由于聽話肯干效率高,我算是得到了領導的賞識。
由于原來在律所工作過,我自以為自己在文件處理上已經算是認真仔細,但和有些投行男人一比,我完全甘拜下風。他們會小到一個標點符號是全角半角,數字的字體,文件是左對齊還是居中對齊而把文件改來改去,我當時改得抱怨連天,但卻因此養成了良好的工作習慣。顯然,今天,很多投行人員不大重視這方面的細節工作了,以至于媒體上出現了太多招股說明書犯低級錯誤的報道。
看過《Monkey business》,你會了解到,在國外,投行人員非常重視制作出一份格式精美、文字無誤的項目建議書或融資方案,因為那代表了華爾街金融服務的嚴謹認真。而在中國,不知什么時候起,實用主義的理念深入人心,大家都把實質重于形式這話背得很熟,因此很多時候即使發現招股書里有不少文字錯誤和格式不統一也懶得改正,反正IPO上會被否不會是因為這些小事情。
大多數情況下,中國投行的加班都比較溫和,甚至在項目初期也不用加班,到點就和企業一起下班。一些業務骨干甚至慣于在項目上偷懶,先讓那些新人拿招股書寫著練手!企業有問題就解答一下,沒問題的話,每天電腦一開一關,一天就過去了。
到招股書快定稿的時候才進入相對惡性的加班。凌晨十二點、一點,忙著核對招股書前后文有沒有不一致的地方。保薦人有時在這個階段才會在現場出現,通讀招股書,有經驗的保代開始提示下面人改正那些有問題的章節,混日子的保代則在這個時候開始熟悉項目情況。
等到決定去北京,最悲催的日子就正式開始了。三點睡覺八點起床,或者一晚上不睡,早上報了材料才可以回賓館休息。我第一次體驗這個過程時簡直要崩潰,明明困得所有反應都變遲鈍,還在掙扎著修改招股說明書,一得著機會就在沙發上打盹。
我當時純粹靠著心理暗示才堅持著度過了那可怕的一周。每次我累得不行,就會想象每多工作一小時,就有一張鈔票飄落在口袋里。對于年輕沒見過多少錢的我,這招有點管用。我當時還來不及想到:如果這項目上會被否,我連加班費都沒有。作為一個菜鳥,我完全相信我領導和同事的水平,在那高歌猛進的紅火年代,我們傾向于樂觀。后來,結局果然很悲慘。
再后來,由于一邊要做項目一邊要應付保薦人考試,我的投行生涯就變得更加悲慘。白天在企業寫了一天的文件,晚上回到賓館還要自學會計、財務管理之類的東西,一搞搞到十二點,天天如此。有時,自己負責的章節寫不完,晚上回到賓館也會自覺的改來改去。投行都是夜貓子,晚上夜深人靜的時候比較有創作思路。于是 自愿加班成了習慣,每個老投行都是工作狂。
在投行部負責質量控制的時候,我把瘋狂的加班習慣也傳染給了我的下屬。那會兒部門里工作多,有時我去企業做現場核查時還沒來得及看他們招股書的初稿,于是我就在飛機上看這些文件。我發現,由于我整個飛行時間一直開著電腦看文件,我的同事也絲毫不敢懈怠,紛紛效仿我的工作狂態度。大約三到五天的 現場核查,每天加班到一點左右。
在華爾街,那些助理級別之上的高級職員通常不親自參與文字性內容的全程加班,他們只在后期審閱文字提出修改要求,然后讓他們的下屬一遍又一遍的改來改去。而在中國,即便由初級員工負責撰寫招股書,業務骨干和保代對招股書的指導過程也是全程性的,甚至干脆就自己來寫一些重要的章節,文字工作的部分對中國投行 來說非常關鍵,這是中國證監會批準項目通過的全部依據。
當然,在哪里都少不了那些偷懶不干活的人。在華爾街,這些人會在年終業績考評時被某些同事揭發,或是在項目失敗時找到下屬做替罪羊,也有可能就自己承擔責任。而在中國,差不多的故事也在上演,有些人把招股書寫得一塌糊涂讓其他同事替他們“擦屁股”,或是不負責任地拿份兒保代津貼或是項目簽字費舒舒服服混日子,當然,也有人在投行混不下去,只好走人。
說到底,加班的真相就只有兩種:累得半死,或是濫竽充數。
(本文作者介紹:曾在國內律所、投行、PE機構工作,現在香港從事跨境并購相關業務。《親歷投行》作者。)