陜西西安博物院藏隋代“董欽”造銅鎏金佛像,這是人世間最精美、最完整的隋代銅質佛教群像
絲綢之路很有名。你知道絲路從一開始就是一條佛路嗎?
敦煌壁畫中有一組“連環畫”介紹了開辟絲路的過程:漢武帝的軍隊從匈奴人手中繳獲兩尊金佛像,皇帝不知是何方神圣,于是派張騫前往西方大夏國(今阿富汗和巴基斯坦境內)詢問名號。
這顯然是壁畫的創作者為弘揚佛法牽強附會出的故事。據史料記載,漢武帝派張騫出使西域的最初目的是聯絡大月氏(音肉之),希望前后夾擊匈奴強敵。
甘肅省博物館藏后秦(東晉十六國)鎏金銅佛像,高僅20厘米,貌不驚人,卻是保存最完好的早期“國產”銅佛像之一
不過,敦煌壁畫的演繹確實有那么一點歷史的影子。張騫首次出使西域兩百年后,東漢明帝劉莊夢到一個金人,不知是何方神圣,有大臣告訴他,這是西方一位名叫“佛”的天神。
于是漢明帝派人去西方求取佛像佛經,使者在阿富汗北部遇到兩位印度高僧,邀請二人到中土來宣講佛法,并將佛像和經卷用白馬馱至帝都洛陽。皇帝下令修建了中國歷史上第一座官辦佛教寺廟——白馬寺,佛教由此正式傳入中國。
“寺”這個字原本是官署的意思。據說印度高僧初到洛陽,暫住在鴻臚寺(其職能相當于外交部禮賓司),所以佛教場所沿用了“寺”的稱呼。
山東青州市博物館藏北齊(南北朝)石佛像,出土時讓專家恍然大悟:原來1500年前的石佛像是彩色的
歷史上去西天取經的僧人有很多,其中最夸張的一位取道中國大西北,沿陸上絲綢之路去了印度,又乘船通過海上絲綢之路回到中國,耗時十四年,游歷數十個國家,秒殺當代所有背包客。
此人不是唐三藏。他叫法顯,東晉時人,啟程的時間比玄奘法師早了兩百多年。憑一己之力丈量海陸兩條絲綢之路,不敢說空前絕后,但肯定世間罕有。
甘肅省博物館藏北涼(東晉十六國)“高善穆”造石佛塔,是我國有確切紀年(428年)的最早的佛塔,也是早期仿印度式佛塔中最精美最完整的一件
西天取經的僧人不僅帶回了經文,也帶來了精美的佛教藝術品。初來中國,佛教之風帶有濃濃的印度氣息,佛經是梵文的,佛塔是印度式的,就連佛陀的面孔也是印度的。漸漸的,中國元素越來越多,直到有一天,就連妙相莊嚴的菩薩也有了鄰家少女的親切感。
甘肅省博物館藏唐代彩繪泥塑菩薩像,虔靜溫和,宛如在側
佛教的最高圣物是佛舍利。就在舍利子沿著絲綢之路一步一步接近中土的時候,埋葬舍利的方式也在悄然經歷中國化過程。
在印度,供奉舍利的常見方式是存放在瓶瓶罐罐中,置于印度式佛塔的塔身或塔剎內。中國人則更樂于親近泥土,喜歡采用地宮的形式,印度人的瓶瓶罐罐也被換成了石函,也就是石箱子。
這是甘肅省博物館收藏的一套舍利容器,左邊那個石頭箱子就是所謂的石函。舍利如此珍貴,怎能用石箱子一盛了之?古人埋葬先祖喜歡用多層棺槨(槨,音果,相當于套在棺材外面的大棺材),大棺材套小棺材,仿佛層數越多,越能體現死者的尊貴。這樣的習俗自然影響到舍利匣子,于是衍生出一長串“俄羅斯套娃”來:
先在石函里放一個鎏金銅匣,銅匣里是下面這個銀槨:
銀槨里面是裝飾珍珠和綠松石的金棺:
金棺里才是盛放舍利的迷你玻璃瓶:
使用金銀質地的棺槨容器存放舍利是地地道道的中國方式,而現存最早的實例就是上面這套出土于甘肅涇川縣大云寺遺址的唐代五重舍利寶函,制作年代為武則天時期。
李唐宗室尊老子為遠祖,推崇道教。野心勃勃的武媚娘自然要唱對臺戲,所以尊崇佛教。有人對她講,佛教經典《大云經》說過,有位天女聽了佛祖說法,轉世后不僅繼續做女人,而且當了國王。這個故事簡直說到了武則天的心坎兒里!她立刻在全國各地興建佛寺,都取名“大云寺”。
甘肅涇川這個地方在修建大云寺時意外發現了隋朝人留下的石函和舍利,簡直就是天人感應啊!他們趕緊添配了金棺、銀槨、銅匣,以中國人的最高禮遇重新埋葬舍利。
然后過了大約兩百年,到唐代晚期,另一件盛放舍利的絕世容器誕生了:
鎏金銅塔,唐代,陜西法門寺博物館藏
這是陜西法門寺佛塔地宮出土的一件國寶。出土時,銅塔里有一個小銀棺,棺內有一枚舍利。
我們很難把這座半米高的佛塔當成一件舍利容器,它簡直就是一件構造科學的模型。從大門門釘到檐下斗栱,從雕花欄桿到柱頭小獅,你幾乎可以按照它的樣子復原出一座精美的唐代木塔!
它其實就是一件模型,專家認為唐代法門寺曾經存在這樣一座供奉舍利的木質佛塔,而木塔的地宮就是這座“模型塔”安奉舍利的地方。
如果你還記得前文提到的印度式佛塔,就會發現雖然同樣被稱作“塔”,但唐代木塔的造型已經完全沒有了印度佛塔的影子,完完全全成了我們熟悉的中國傳統木結構建筑的模樣。
從印度式佛塔到中國的佛塔,從印度的舍利瓶舍利罐到中國的金棺銀槨,佛的足跡沿著絲綢之路,跨越萬里來到中土,再也沒有離開。[絲綢之路8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