在《封神演義》第一回中,作者借一首詩歌點明商朝滅亡的真正原因。詩云:
三月中旬駕進香,吟詩一首起飛殃。
只知把筆施才學,不曉今番社稷亡。
商紂王到女媧宮進香,機緣巧合,見到帷幔之后的女媧神像,有傾國傾城之姿,于是“淫心大動”,在墻壁上題寫詩歌一首。正是這首詩歌,激怒了女媧娘娘,因此,女媧娘娘下定決心要整到商紂王,顛覆商王朝。
商紂王寫的詩歌到底長啥樣?為何女媧娘娘看了就暴走呢?
紂王詩云:
鳳鸞寶帳景非常,盡是泥金巧樣妝。曲曲遠山飛翠色,翩翩舞袖映霞裳。
梨花帶雨爭嬌艷;芍藥籠煙騁媚妝。但得妖嬈能舉動,取回長樂侍君王。
若脫離人物關系,單看詩歌本身,其實寫得挺好。前兩句寫女媧宮的奢華與美麗,三四句寫女媧的衣袖和身形,五六句寫女媧的容貌,七八句寫自己看到神像后的感想。
但是若我們結合人物關系,再看這首詩歌,就會發現確實存在嚴重問題。
丞相商容飽經世事,明白問題出在哪里。他立刻稟奏紂王:“女媧乃上古之正神,朝歌之福主。老臣請駕拈香,祈求福德,使萬民樂業,雨順風調,兵火寧息。今陛下作詩褻瀆圣明,毫無虔敬之誠,是獲罪于神圣,非天子巡幸祈請之禮。愿主公以水洗之??痔煜掳傩沼^見,傳言圣上無有德政耳?!?/p>
商容首先點明女媧與商紂王地位之不同。
商紂王雖然是人間帝王,商朝的主宰者,可是,女媧卻時上古時代就受到尊奉的正神(所謂正神,就是有編制,有背景,咱不是一個人在戰斗?。?。并且,女媧不是一般的神,乃是庇護朝歌的神。換言之,女媧娘娘是商朝的守護神。
歷代的商朝天子能夠坐享太平,最主要的原因,不是因為文武官員如何能干,而是因為有女媧娘娘庇護,朝歌才能風調雨順,萬民樂業。
商容一口斷定商紂王之舉屬于褻瀆神明,對女媧娘娘不敬,必然激怒女媧娘娘。唯一的補救方法,就是紂王親自用清水洗掉詩歌,避免讓其他人看到。
可是,商紂王聽了,不為所動,他說:“朕看女媧之容有絕世之姿,因作詩以贊美之,豈有他意?卿毋多言。況孤乃萬乘之尊,留與萬姓觀之,可見娘娘美貌絕世,亦見孤之遺筆耳。”
商紂王的回答強調兩點:其一,自己的詩句都是贊美女媧如何貌美,并無褻瀆之意。其二,我辛受乃是商朝天子,比女媧差在哪里?你讓我把詩歌擦掉,我偏偏要留下來讓萬民觀看!
換言之,商紂王的詩歌其實沒有問題,關鍵寫詩歌的人有問題。
如果商紂王在三界的地位等于或者大于女媧,那么,他就有資格寫這種詩歌。紂王愛女媧,就會成為歷史上翩翩公子愛上窈窕淑女的一段佳話。
如果商紂王在三界的地位低于甚至大大低于女媧,那么,商紂王此舉就是大逆不道,比癩蛤蟆想吃天鵝肉還要讓人惡心。
商容覺得,紂王的地位遠遠低于女媧;紂王卻覺得,自己的地位比女媧還要高——我看中女媧,是給女媧面子!
那么,誰的看法正確呢?
按照常規理解,商紂王再牛逼,也不過是人間帝王,怎么能比神仙嗎?在《西游記》孫悟空好幾次遇上人間帝王想要讓位,孫悟空都很不屑。你以為王位很貴重,在猴哥看來,一錢不值!
可是,在《封神演義》中不是這樣的!
和《西游記》不同,在西游世界,人間有許多國家,有許多帝王??墒?,在《封神演義》中,商紂王那是人間的唯一帝王。所謂“普天之下,莫非王土;率土之濱,莫非王臣”。人間的金銀財寶,男女老少,那都是紂王的。
并且,最最關鍵的一點,在《封神演義》的世界,神仙遍地走!不值錢!
《西游記》中,經常出現孫悟空、豬八戒一騰云去降妖,國王就驚呼:“哎呀,原來是會飛升的羅漢!”那些國王根本就沒什么見識??墒?,在商紂王的文臣武將中,奇人異士極多。比如,太師聞仲就精通仙法,武成王黃飛虎騎的牛是五色神牛,崇侯虎的葫蘆中能飛出三千烏鴉兵等等。
這些人若是生活在《西游記》中,大都能夠呼風喚雨,混個國師也不算啥??墒?,在《封神演義》中,這些人都要跪倒在商紂王的腳下,對商紂王俯首稱臣。
當然,仙人和仙人之間,也是有等級差別的。
在《封神演義》中,仙人首先有輩分的差別。
天字第一號,自然是鴻均老祖。老祖之下,是老子、元始天尊、通天教主。這三位圣人之下,代表人物則是玉虛宮十二金仙,以及多寶道人、金靈圣母、無當圣母、龜靈圣母等等。聞太師是通天教主四大弟子之一金靈圣母的弟子。
也就是說,在人間為官的,基本上是仙界第四個層次的仙人。這些人修煉時間還不長,雖然已經踏入仙途,但是距離成仙大道其實還很遠。在仙界,這種仙人數量最多,地位相對也比較低。
商紂王能夠讓這第四個層次的仙人跪拜臣服,也就意味著他在仙界的地位,至少應當與第三個檔次的十二金仙地位相當。
那商紂王與十二金仙的地位,誰高誰低呢?
在《封神》第五回中,寫終南山煉氣士云中子因朝歌皇宮有妖氣,前來求見紂王。原文說:
道人左手攜定花籃,右手執著拂塵,近到滴水檐前,執拂塵打個稽首,口稱:“陛下,貧道稽首了?!奔q王看這道人如此行禮,心中不悅,自思:“朕貴為天子,富有四海,‘率土之濱,莫非王臣’,你雖是方外,卻也在朕版圖之內,這等可惡!”
云中子在仙界地位等同十二金仙。他見紂王,要主動走到滴水檐,作揖行禮。當然,云中子沒有跪拜,行君臣大禮。他只是打個稽首,以主客之禮相見。商紂王一開始是很不高興的,言下之意,他認為云中子應該向他下跪。但后來見云中子言語中頗有玄機,很有本事的樣子,紂王就對云中子另眼相看。但在賜坐時,云中子也只是在商紂王一旁側身做下。
側身而坐,就表示在云中子心中,商紂王的地位,其實比自己還略高一點呢!
在后來,十二金仙幫助西岐大戰商朝大軍,他們也要到大營拜見周武王。他們見武王,依然是行主客之禮。武王是主,十二金仙是客。
也就是說,商紂王在仙界的地位,應當屬于第三個檔次,大于或等于十二金仙之流。
在仙界擁有如此地位的商紂王,配得上女媧娘娘嗎?
這就要看女媧娘娘在仙界的地位如何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