發生在慶歷元年(1041)的好水川之役是李元昊立國之后對宋發動的一次侵略戰爭。是役宋軍死傷萬余人,戰況極是慘烈,宋軍雖損兵折將,但將士奮勇,身處重圍仍給予西夏軍極大殺傷。殺敵三千、自損八百,李元昊也付出了數千西夏兒郎的生命,方取得是役的慘勝。
此役之后,陜西都轉運使韓琦因指揮不當被貶知秦州(今甘肅天水)。與韓琦輕敵主戰不同,范仲淹任陜西經略副使之初,針對邊防積弊相應做了一些改革嘗試:延州地方有兵一萬八千人,分屬三級統領,卻沒有專人訓練,也沒有統一指揮人。依照慣例,每次夏兵犯邊,官職低微者率弱旅先迎敵,如果戰敗,上一級再出戰。再敗之后,主將才率精兵出戰。在對敵之時,并不是協同作戰,而是按部就班作戰。前軍在受攻擊的時候,其他精兵只是作壁上觀。這樣一來,宋軍人雖眾,卻根本不掌握戰場主動權,容易被對手各個擊破。
找到了屢戰屢敗的癥結所在之后,范仲淹將宋兵分為六將統率,每將分統三千人,各自負責訓練作戰等事宜。如遇敵軍來犯,再視情況出兵御敵。此舉極大的改變了從前將不知兵、兵不識將的情形,宋軍戰斗力得以大幅提升。
與韓琦主張主動出擊不同,范仲淹提倡守御作戰。守御并不是消極被動等待西夏人打上門來,而是先為不可勝,御敵于國門之外,逐步蠶食西夏人的生存空間。整兵備戰的同時,范仲淹派兵深入西夏境內四十里,收復白豹城。聽從邊將種世衡建議,于延安東北二百里處、在寬城舊址上興筑新城。種世衡親自率領蕃漢軍民一面抵擋西夏軍的不時侵擾,一面筑城。新城在歷經千辛萬苦之后終于筑成,宋仁宗御賜城名為青澗城。
青澗城地處險要,退可以與延安互為犄角,進可以窺西夏銀州、夏州。種世衡駐防青澗城,開營田、募商賈,通貨利、教民習射。很快落地生根,成了宋人鍥入西夏境內的一個釘子。
西夏人偵知范仲淹經略延州,相戒曰:無以延州為念,今小范老子腹中自有數萬甲兵,不比大范老子可欺也(大范老子,范仲淹上司范雍)!
李元昊對宋作戰雖然數次僥幸獲勝,但他同時也明白了父祖所言非虛——以當前的國力,西夏尚不足以與大宋相抗衡。眼見范仲淹經營邊防體系漸具規模,如果宋廷如此經營邊防,加上經濟封鎖,幾年之后,西夏就會被困斃。
一番思索之后,李元昊派出親信去與范仲淹接洽,再次尋求與宋人政治和平解決爭端的可能。范仲淹明知李元昊毫無誠意,但仍親筆寫了回信對之曉以大義,并派出手下進入夏境關于約和之事進一步探討,西夏人初見了宋使還跪地迎接,等前方傳來好水川勝利的消息,立即轉而變得桀驁不馴。李元昊再作書與范仲淹,言語中也多了傲慢不遜之詞。
在他看來,西夏連勝宋人,看上去龐然大物的宋廷不過爾爾,故此言語之間重新放肆了起來。范仲淹看了書信,感覺將書信原文呈交御前,有辱國體,會令仁宗震怒,因此也未深思熟慮,就當了使人的面將來書燒毀,然后上表章報知朝廷。
這種事情,如何瞞得過官家在軍中的耳目。宋仁宗與朝臣很快就得知了事情原委,范仲淹本是為國為君稍存體面的心思,哪知道他這樣簡單的處置卻犯了趙官家大忌。仁宗皇帝傳下詔旨,命范仲淹就此事做出解釋。
范仲淹只得分自己辯白:倘若官家看了傲慢無禮的書信之后,不能進討將是國家之羞;直接付之一炬,羞辱只在微臣一身而已。如今新敗,不敢上達天聽,也是做臣子的食君之祿、為君分憂之舉。
按封建王朝制度,“人臣無外交”,范仲淹此舉嚴格講來屬于僭越,但他所做的又是公忠體國之事的,宋仁宗為如何處置此事而大傷腦筋,無奈之下將皮球踢給了兩府宰執共議。
范仲淹沒有想到自己丹心可昭日月的忠忱之舉,在他人眼中卻是大逆不臣之事。參知政事宋庠義憤填膺地建議:仲淹可斬!幸好仁宗沒有昏了頭,殺一個范仲淹容易,但是誰又能代替他為國戍守西北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