西漢征和二年(公元前91年)的“巫蠱之禍”,起自丞相公孫賀之子公孫敬聲被人告發行“巫蠱”詛咒武帝,最終釀成太子劉據與武帝之間的軍事沖突,長安大亂,太子兵敗自殺,衛氏外戚集團徹底覆滅。衛氏覆滅,表面上看李廣利為首的李氏外戚集團是受益者,但是由于李氏急于擁立昌邑王劉髆為帝,引起武帝忌憚,李氏重蹈衛氏覆轍,為武帝所翦除。
如果仔細梳理,不難發現事情真相:整個“巫蠱之禍”,只是漢武帝借題發揮和引蛇出洞的權謀而已,目的是打掉衛氏和李氏兩個外戚集團。太子劉據起兵,其實也是不甘心被武帝整死而已;后面李廣利聯手丞相劉屈氂,圖謀擁立昌邑王,不過也是不愿意成為第二個衛氏而已。垂暮之年的漢武帝,對誰都不信任,任何一個有實力有靠山的兒子,都是威脅,他都不介意弄死!
陳寶國版老年漢武帝
李氏集團被打掉,劉屈氂被殺,李廣利投降匈奴。在這樣一種情況之下,武帝對于先前的“巫蠱之禍”和衛太子劉據發生了一點點姿態上的變化。在當初衛太子長安兵敗逃往之后,發生了一件極為吊詭的事情,一個遠在今天山西長治的基層小吏壺關三老令狐茂竟然上書為太子辯誣:
臣聞父者猶天,母者猶地,子猶萬物也。······今皇太子為漢適嗣,承萬世之業,體祖宗之重,親則皇帝之宗子也。江充,布衣之人,閭閻之隸臣耳,陛下顯而用之,銜至尊之命以迫蹴皇太子,造飾奸詐,群邪錯謬,是以親戚之路隔塞而不通。太子進則不得上見,退則困于亂臣,獨冤結而亡告,不忍忿忿之心,起而殺充,恐懼逋逃,子盜父兵以救難自免耳,臣竊以為無邪心。······唯陛下寬心慰意,少察所親,毋患太子之非,亟罷甲兵,無令太子久亡。臣不勝惓惓,出一旦之命,待罪建章闕下。
江充
漢宮中的“巫蠱之禍”,涉及皇權與外戚等多種勢力的權力斗爭,漢廷中樞大臣沒有出面上書的,遠在山西的基層微末小吏竟然出來說話,這是一種非常奇怪的現象。從信息傳播角度上看,壺關三老令狐茂是不可能知道那么多內幕的。
出現這樣的現象,只有兩個可能:其一,壺關三老令狐茂得到了來自高層的指令,甚至就是武帝本人;其二,根本沒有什么壺關三老令狐茂這個人,所有的上書文本是武帝自己搞出來的。
為什么要做這樣的推測呢?原因在于武帝需要給“巫蠱之禍”尋找一個責任人,江充是最合適的人選。正是有了江充的離間,才會有了武帝父子之間的隔閡猜忌,這樣武帝整死自己兒子也可以委過于人了。
漢武帝畫像
根據史書記載,在壺關三老上書之后,武帝似乎有所感悟,但是并未下令停止對衛太子的追捕,很明顯還是要整死這個兒子。壺關三老上書之后,又冒出一個高寢郎田千秋上書,這是一個負責管理高祖陵寢的小官。田千秋上書曰:“子弄父兵,罪當笞;天子之子過誤殺人,當何罷哉!臣嘗夢見一白頭翁教臣言。”
說來很奇怪,武帝這一次“知太子惶恐無他意,乃大感寤”,甚至還召見了田千秋。更為詭異的事情發生了,武帝看到田千秋“長八尺余,體貌甚麗”,又一次被男色征服了。說一句題外話,武帝自始至終都是男色愛好者,從早年的韓嫣,到后來的衛青,以及晚年的田千秋,都有以色事君的嫌疑。于是,區區一個高寢郎田千秋被拜為大鴻臚。數月之后,竟然取代劉屈氂為丞相,封富民侯。
田千秋
從田千秋的任用看,武帝晚年的用人似乎陷入無邏輯的混亂瘋狂之中,但是依舊有他的道理。任用田千秋,與以往武帝用人策略一脈相承,就是要提拔一個出身微賤的人,便于操控,用以制約已經形成勢力的舊派,當年衛青的上位就是這個道理。
回到“巫蠱之禍”本身,《漢書·戾太子傳》記載,漢武帝在壺關三老和田千秋上書之后,似乎有所悔意,進而“族滅江充家,焚蘇文于橫橋上,及泉鳩里加兵刃于太子者,初為北地太守,后族。上憐太子無辜,乃作思子宮,為歸來望思之臺于湖,天下聞而悲之”之類。
其實,武帝之所以會將江充滅族,燒死蘇文,又殺掉當初追殺太子之人,其根本目的都是在顯示自己是無辜的,將責任推給江充等人,千錯萬錯都是奸臣的錯,皇帝哪里會錯呢?至于什么思子宮、歸來望思之臺之類,更加不過是一種政治表演而已,著實是偽善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