清幽妙境寄寂寥
——李商隱《宿駱氏亭寄懷崔雍崔袞》品讀
中條山客
這是一首深得歷代讀者贊賞的借景抒情的絕妙七絕。清中期學(xué)者姚培謙評介：“秋霜未降，荷葉先枯，多少身世之感！”清中期陜西詩人屈復(fù)先生認為這是最為傳神的詩作：“一駱氏亭，二寄懷，三見時，四情景，寫'宿’字之神。”紀昀紀曉嵐評介曰：不言雨夜無眠，只言枯荷聒耳，意味乃深。直說則盡于言下矣。分明自己無聊，卻就枯荷雨聲渲出，極有余味；若說破雨夜不眠，轉(zhuǎn)盡于言下矣。
大約在唐文宗大和七年（834年），李商隱應(yīng)試不中，投奔時任華州（今陜西華陰）刺史的表叔崔戎，希望能夠得到提攜或者資助。與崔戎二子崔雍、崔袞也十方投緣，情深義重。第二年，崔戎調(diào)任兗州（山東兗州）觀察使，李商隱跟到兗州。沒想到兗州不久，崔戎就病故了。大和八年（835年）。李商隱離開兗州崔府回長安，旅宿在駱姓人家的園中。深夜憂思難寐，來到亭里散心，寂寥中懷念起遠在長安的崔雍、崔袞兩位表兄弟，寫下了這首很有情韻的小詩，既是對親友的思念，也抒寫了對自己的身世冷落之感。全詩以景寄情，寓情于景，用筆極為簡練，以竹塢、亭檻、流水、枯荷等極其普通的景物，勾勒出清幽絕妙的意境，并且把作者對崔雍、崔袞兩兄弟喪父之悲的同情以及詩人自己的寂寥之感含蓄地傳遞出來。
首句寫駱氏亭，翠竹、池水把這座亭軒映襯得格外清幽雅潔，詩人置身其間，頗有遠離塵囂之感。
接著寫詩人對表兄弟的思念，遠隔重重，路途迢迢，思念之情宛如隨風(fēng)飄蕩的游絲，悠悠然飄向表兄弟所在的帝都長安。作者因境的清幽而倍感孤寂，因無好友共賞幽勝而微感惆悵。
“秋陰不散霜飛晚”，又回到眼前景物，渲染氣氛，烘托情緒。時令已屆深秋，但連日天氣陰霾，孕育著雨意，所以霜也下得晚了。天色一片迷蒙，本來就因相思而耿耿不寐的作者，心情不免更加黯淡，而這種心情又反過來更增加了相思的程度。
末句是全篇的點睛之筆，寫作者聆聽雨打枯荷的聲音和自己心情變化過程。作者一直在思念著遠隔重山的朋友，沒有留意天氣的變化。不知不覺間，下起了淅瀝的小雨，雨點點點滴滴地灑落在枯荷上，發(fā)出一陣錯落有致的聲響。這蕭瑟的秋雨敲打殘荷的聲韻竟別有一種美的情趣。枯荷給人一種殘敗衰颯之感，本無可“留”的價值；但對一個羈旅不眠人，卻因聆聽枯荷秋雨的清韻而略慰相思，稍解寂寞，所以反而深幸枯荷之“留”了。“留”蘊涵有一種不期而遇的喜悅。而作者“聽”到的，也不止是那凄楚的雨聲。枯荷秋雨的清韻，常人難解個中滋味。這單調(diào)而凄清的聲音卻又更增加了環(huán)境的寂寥，從而排解或者減輕了愁思。
短短四句，讓我們領(lǐng)略到清幽，清韻，清雅，清思。
【原文】
竹塢無塵水檻清，相思迢遞隔重城。
秋陰不散霜飛晚，留得枯荷聽雨聲。
【今譯】
竹叢后的船塢深靜無塵，臨水的亭榭分外幽清。相思之情啊飛向遠方，隔著重重山嵐的帝都長安。秋夜陰云連日不散，霜飛的時節(jié)也來遲了。留得滿地枯殘的荷葉，好聽深夜蕭瑟的雨聲。
2022年9月27日星期二，古虞上陽書院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