本文選自《書畫世界》雜志2019年3月號
文_傅振余
書法的表現手段很單一,只有點畫和空間。所以點畫的生命感、筆畫形態的變化、筆鋒的運動和字形組織的節奏這些就尤為重要。對于書法來說,錘煉技巧、提高表現能力和水平是進入創作的極為重要的前提條件。
藝術的風格就是一種圖示的類型。這種圖示能夠把創作者主體的特點、審美傾向以及內在情感表達方式聯系起來。
在書法的學習和創作中,從最初的一點一畫起收轉折的具體書寫動作到筆墨語言的強化,再到藝術語言的成熟以及用筆的問題,都是需要我們去關注的重點。在這個過程中,個性被壓抑著,是要融我入古。而在用筆高級階段的學習要關注如何化古為我,要悟理于書跡之外。藝術創作所要追求的境界是忘掉技巧,所謂“得魚忘筌”“得意忘象”。技法純粹為我所用,專注于主題精神的表達和情感的抒發,古人所謂醉中作草而無一失筆即是這一境界的體現。
傅振余 蘇軾《后赤壁賦》 34cm×34cm 2014
“法”與“意”所體現的是不同的美學范疇,在整個書法的學習過程中的不同階段有著不同的側重,在不同的書體中的體現也不同,難以量化區分。一般來說,在學書的初級階段重“法”與“勢”,高級階段重“意”。隨“法”的不斷成熟,“意”的成分也逐漸凸顯出來,再由古意逐漸融匯己意。一般來說,在靜態書體的創作中,書家的心靈和情感處于冷靜的狀態,書寫中重“法”的嚴謹,有充分的時間和注意力去塑造點畫的形態、質感以及空間;動態書體的創造重“勢”重“意”,藝術家在創作狀態中應該常常處于一種亢奮的狀態,對技法的要求退居潛意識狀態,而專注于筆勢與筆意的表現。
“法”包含了書法中的一切規定性秩序,凝結了無數先賢的智慧,失掉“法”這一書法藝術之本質,書法也就不成為書法。脫離了對用筆技巧的關注而著意于神采、氣韻的表現,無異于舍本逐末。所以,即使一個滿腹經綸的飽學之士,如果疏于用筆技法的學習與訓練,也無法在書法作品中體現他的書卷之氣來。
傅振余 祖詠詩一首 136cm×34cm 2018
點畫是漢字的構成元素,也是書法藝術的形質載體。書法的點畫是書法家運用毛筆的特殊性能在宣紙上書寫的復雜動作的跡化,使點畫成為具有生命意味的形態,得以承載書法家的創造才情和審美理想。方塊漢字的可塑性也在于其有著極為自由的空間表現可能而產生各種形態的變化,繁簡、大小、斜正、長短以及開合張弛,每個漢字既是一個獨立自主的世界,又是可以和其前后左右的字組合起來形成單元,單元與單元之間又連接成為一個整體。這樣使得整件作品筆意連綿、氣脈不斷,不可拆分也不可重復,給書寫提供了一個極具表現力的舞臺。
沒有點畫本身在毛筆這個特殊的工具的書寫行為下而形成的形質、節奏、韻律,而只是具有字形、結構、章法、圖式等外在形式的話,書法也就很容易異化為接近西方抽象畫一樣的圖形。失去了用筆構筑的書法美,也就沒有了書法藝術。書法的精氣神、骨血肉都是建立在毛筆書寫的基礎之上的。從欣賞者的角度來看,面對一件優美的書法作品,讀者感受到的是作品的氣息、節奏,點畫之間的運動感和生命感。在震撼力和感染力極強的作品面前,欣賞者往往忘記了去讀那些漢字,只是去體驗點畫的形式、韻律和氣勢以及作品中傳達出來的不可名狀的生命力量。所謂“深識書者,唯觀其神,不見其形”。正如欣賞一首外國歌曲,人們完全可以在不懂歌詞含義的情況下去欣賞歌曲聲音的美和韻律的美一樣。
傅振余 張旭詩一首 136cm×34cm 2018
書法中這種力量和節奏轉化運動的趨勢和有形的、無形的顧盼呼應關系,我們稱之為“筆勢”。書法中的“氣”不可捉摸,我們可以從筆鋒的運動軌跡和筆勢的走向中去感受。在一件書法作品中,我們可以感受到的是“氣”和“勢”的統一,“氣”隱而“勢”顯。
力量、體量、形態的不相稱則會產生運動的趨勢。“勢”由“氣”生,“氣”因“勢”現,而“氣”的強弱取決于運筆取勢的方向與運筆的輕重疾徐,以及筆畫的大小、斜正、虛實。康有為說:“蓋書,形學也,有形則有勢。”“形”是造型藝術的根本。只是書法藝術的所謂“形”不像繪畫雕塑那樣有來自描摹自然或者直接來源于自然形象中的形,書法的形來源于文字符號的點畫和字形。無論是點畫的形狀還是字的形體,以及整體的章法形式,都是在筆勢運動的基礎上形成的。
書寫中無論是行筆的“趨勢”,還是形體的“態勢”,都是一種力感的心理勢能,是各種矛盾在相互轉化的過程中所呈現出來的運動趨勢。一筆之內的順逆、起落、提按、轉折都會產生力和形的不均等,整個章法的收放、開合、起伏、疏密,也會導致體量的不平衡。
傅振余 俞明震詩一首 134cm×68cm 2017
東漢班固《與弟超書》云:“得伯張書稿,勢殊工。”這是最早用“勢”的概念來談及書法。漢末魏晉時期的書論也大多以“勢”論。比如蔡邕的《九勢》、衛恒的《四體書勢》、崔瑗的《草勢》、成公綏的《隸書勢》。后來的書論中對筆法描述所用的比喻,如“驚蛇入草”“飛鳥如林”“擔夫爭道”等,是對行草書筆法的形象化描述,也是對行草書筆勢的描述。
筆勢的運動和人的精神活動聯系最為緊密,神采、氣勢、結構、章法等都是在運筆的過程中通過“勢”的運動而自然生發出來的。“得勢則隨意經營,一隅皆是。失勢則盡心收拾,滿幅都非。勢之難挽,在于幾微;勢之凝聚,由于相度。”(笪重光《畫筌》)
傅振余 召南小雅七言聯 68cm×17cm×2 2017
筆法、筆勢變化多端,因勢利導,必然引起結字、行氣、墨色的豐富變化,筆筆生發。“一點成一字之規,一字乃終篇之準。”這樣的作品才有生命的活力。用筆因素的改變直接導致結構形態的變化。字的結構是筆畫運動變化的組合,是字的筆畫有機結合而又協調統一的一種聯系。毛筆入紙的方向角度以及力度的不同,以及筆毫的含墨量與書寫材料的不同,筆畫形狀和質感也會有無限的可能性和極大的偶然性。
張旭、懷素的狂草書作,用筆恣肆酣暢,氣勢一瀉千里,讓人更多感受的是章法形式上的變化以及書寫情緒的酣暢淋漓,而點畫細節的完美和字形結構的嚴謹會退居其次,勢顯而法隱;而在篆書、楷書、隸書這些嚴謹的正體書中,點畫的完美和結構的嚴謹又變得尤其重要,秩序上升為主要地位,偶然性退居其次,“法”顯而“勢”隱,給觀者以理性的靜態美、裝飾美。在行草書成熟以后,筆法迅速發展,主體精神充分融入,書法的表現力得到極大的發揮,對書法美的追求和主體精神的表達成為高度自覺的追求,書法才真正成為一門獨立的藝術形式。
傅振余 《世說新語》節錄 134cm×68cm 2018
傅振余簡介
1978 年出生于安徽靈璧。中國藝術研究院書法博士,導師為楊濤教授。現為中國藝術研究院中國書法院研究員、浙江大學馬世曉研究中心研究員、文化和旅游部藝術中心中國畫創作研究院研究員、中國書法家協會會員。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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