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摘要]哲學的歷史也可以通過哲學家的歷史來探究,而后者是通過一些被人們銘記的事情來說明,這些事情通常是高貴而符合道德的,但有時也是卑鄙可笑的。
思想者肉身往往遭到忽視,最為極端的例子應該是海德格爾講述亞里士多德的生平,“他出生,他思考,他死去”。我們當然不會否認哲學史應該探討概念的演變以及展現獨特的思想,用黑格爾話說是“思想著的理性”。但是,不管是“思想著的理性”,還是“思想者的理性”,如果不過于高蹈的話,有時還真不得不把眼光轉向思想者自身的生活。
英國哲學家西蒙·克里切利認為“哲學的歷史也可以通過哲學家的歷史來探究,而后者是通過一些被人們銘記的事情來說明,這些事情通常是高貴而符合道德的,但有時也是卑鄙可笑的”??死锴欣x擇從死亡視域來講哲學家歷史可能有這樣的訴求———思想并無法脫離肉身的存在,而死亡恰恰是肉身最為確鑿的證據;另外,“哲學就是死亡的練習”的看法廣為流傳,從古到今的哲學家也的確多多少少思考過死亡問題,這樣有助于作者通過死亡來介紹哲學思想。不過,在《哲學家死亡錄》所介紹的190位哲學家中,也有對“哲學就是死亡的練習”進行嘲諷的,17世紀法國思想家拉羅什富科說,“哲學家們并非像他們聲稱的那樣堅信死亡不是禍事。他們體驗痛苦是為了以生命來建立不朽的聲名”。他所攻擊的哲學式的死亡理想,源于蘇格拉底在《斐多篇》的形象。如果說,恩培多克勒跳身埃特納火山以證明自己是一個神未免可笑,那么蘇格拉底的死如蒙田所說的應該“是悲壯的”。在柏拉圖、亞里士多德這個哲學高峰之后,懷疑主義學派、斯多葛學派、伊壁鳩魯學派對死亡泰然的態度,一直影響著后世的哲學家。從古代到近代,盡管哲學家的死亡方式千奇百怪,但幾乎看不到他們在死亡面前有絲毫的驚慌失措。不說古羅馬塞內卡那觸目驚心的死亡過程,在被尼祿賜死之后他先割脈,接著又喝下毒藥,最后被蒸汽憋死,就說近代哲學家洛克臨死前的坦然和安詳也足以讓人佩服———“我活得夠久了,感謝上帝讓我度過了快樂的一生,但歸根到底,生活是庸俗乏味的”。然而,20世紀的哲學家就沒能這樣,他們很多人在年老時表示自己從未思考過死亡的事,德里達為平息死亡的恐懼,“深深沉浸于亡魂鬼怪的幽冥之說”———“非正常哀悼”能讓死去的朋友一直與我們同在。不過,??碌故窃谥浪榔趯⒅梁髲团d了古代哲學家的死亡體驗,海德格爾的“向死而生”也不僅僅是一種思想,86歲高齡的他在告別朋友海因里?!づ鍧商貢r說,“沒錯,我大限將至”。
對于死亡的態度,克里切利明確表示贊同伊壁鳩魯的“四個療法”,這種“無神論”的死亡觀應該比較適合不再相信靈魂、彼岸的現代人。至于,貫穿古代到近代的“靈魂說”在《哲學家死亡錄》中很少被提及。其實,即使是近代哲學的開創者笛卡爾,也都還在為靈魂存在做論證。
《哲學家死亡錄》沿用一般哲學史的分期,表明作者所說“哲學史可以通過哲學家歷史來探討”,并不是完全拒絕對哲學思想演變的思考。比如,在講普羅提諾時說,“哲學家與死亡的關系上出現了決定性的轉變,這種轉變預示了基督教的崛起……部分原因是普羅提諾的哲學有一種柏拉圖式的傾向,即強調不朽之靈魂與必死肉身的分離”——— 這可以看作對尼采《善惡的彼岸》第一章幾則語錄的運用;在講帕斯卡爾時說,“信仰不能哲學化”思想從保羅、奧古斯丁,經帕斯卡爾到克爾凱郭爾、維特根斯坦以及西蒙娜·薇依,類似的思考并不少見,當然都是點到為止。
《哲學家死亡錄》最值得稱贊的應該是其通暢、明白的行文,作為海德格爾的研究者克里切利可以用這樣簡單一段話來談論《存在與時間》———“這本書很厚,也出了名的晦澀,但它的基本思想極其簡單:存在就是時間。就是說,對于一個人來說,存在就意味著暫時存在于從生到死之間。存在就是時間,而時間是有限的;隨著我們死去,時間便結束了。因此,如果我們想要理解做到一個真實的人意味著什么的話,那就是不斷地把我們的生命投射到死亡的地平線上”。有時,他也開一下玩笑:“羅爾斯哲學生涯的頂峰是1999年被總統比爾·克林頓授予自由勛章。但他的書不大可能成為克林頓繼任者的睡前讀物”。
盡管克里切利是在復興另一種哲學史寫法,但他也未免太過喜歡搜集各種有八卦之嫌的材料了。作為一本通俗哲學書,跟大家所熟知的《哲學的慰藉》、《尼采的錘子》相比,《哲學死亡錄》呈現出了哲學史的面貌,而且往往在片言只語之間能勾勒出對問題的思考。如果拿《哲學死亡錄》跟《耶魯大學公開課:死亡》一起閱讀,應該是不錯的選擇。