本文為系列文章,前三篇為《天子篇》、《諸侯篇》、《大夫篇》,之后為《陰陽篇》、《兵家篇》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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醫家篇:第一節
士與巫、醫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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公元前6世紀或5世紀某一年的冬季,在長江下游地區,一位客卿正帶著吳國的大軍征討越國。
這一年的冬天很冷。在嚴酷的行軍途中,很多吳國將士被凍裂了雙手。面對下屬的匯報,將軍無動于衷。他命令軍隊照常行進,畢竟越軍那邊也面臨著同樣的困境,勝負的天平絕不會只因嚴寒而偏向敵人那一端。
上圖為今吳越一帶冬季下雪的景致。
從圖中可以看到,長三角地區的冬季雖不如北中國地區嚴酷,但依舊是算得上寒冷。在東周時期,氣候較之現代要略暖一些,不過由于當時自耕農武裝的后勤并不完善,更兼彼時尚無棉花一類的優質防寒作物,出征在外的軍隊一旦遇到嚴寒難免會出現大范圍凍傷的情況。
大軍艱難地挺進著。
懷疑、不滿、咒罵像瘟疫一般在行伍間蔓延,士氣跌到了谷底,連高級軍官都開始懷疑這支軍隊會不會在交戰之前就自行崩潰了。
直到有一天,將軍忽然下令停止前進。他命令軍士們在此下寨,在營地中央架起好幾口大鼎,然后把一些七七八八的東西倒進去煮。接下來,一批巫師開始圍著大鼎做法。熊熊大火映紅了巫師法袍上的符號,鼎內之物仿佛也因此而有了生命,在無窮無盡的咒語中盡情地翻滾著。鼎口上的青煙在火光與咒文映襯中扶搖而上,預兆著縹緲的神靈降臨于世。
待折騰完這么一大通之后,將軍撤走了巫師,命令軍吏們把鼎里熬的東西舀出來,放在一個個陶碗里靜置。等到陶碗里的液體凝結成膏狀,將軍又命令官吏們把這些膏狀物分發給士兵,要求每個人都必須按時把額這些東西涂抹在手上。
在之后的幾天內,將軍和上層軍官不定期在軍營中巡查,確保藥膏被分到了每一個人的手上,并被正確使用。
不久之后,吳軍上下的手裂癥狀開始有所緩解。
又過了幾天,很多人的癥狀都基本消除了。
再過了一些日子,絕大多數人的手都恢復了健康。
期間,軍營中開始出現了這么一個傳聞,說這位客卿在成為吳將之前曾在某座深山的仙人門下修行過很多年,由此習得了不少仙術,所以才能煉出這樣的神藥。聽眾也都附和說,能有這樣的高人相助,看來這是上天要助我們擊敗越人啊。也有人偷偷說,其實這個藥方是將軍從一個宋國人手里買回來的,聽說將軍還從強盛的中原弄來了更多奇物,到時候拿出來去收拾越國的下里巴人。
最終,吳軍大獲全勝,吳廷遂為這位客卿裂土封君。
以上場景的原型出自《莊子·逍遙游》。原文為:
宋人有善為不龜手之藥者,世世以洴澼絖為事。客聞之,請買其方百金。聚族而謀曰:“我世世為洴澼絖,不過數金,今一朝而鬻技百金,請與之。”客得之,以說吳王。越有難,吳王使之將,冬,與越人水戰,大敗越人。裂地而封之。
在此基礎上,我們另豐富了一些的細節,至于為什么要加這些細節會在后文中進行說明。
也許,有些朋友會產生這樣一個問題:
這一篇明明叫“醫家篇”,可在開頭的內容中完全沒有屬于醫家的元素——《莊子》為道家著作,文中的“宋人”為世代以洗衣為業的手工業從事者或組織者,“客”為兵家士人——那么,以此作為醫家篇的開頭真的合適嗎?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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王命之下:上古中國的巫、醫分離
公元前11世紀末,周武王在牧野擊敗了帝辛,并擊敗了商帝的支持者,就此終結了商王朝對中國6個世紀的漫長統治。
之后,周武王把用于的牛馬放歸了山林,把兵器收藏了起來,再又解散了軍隊,以此昭告天下:
翦商大業已成,未來將不再動用武力。
毫無疑問,所謂的“馬放南山”只不過是一種夸張的政治表演,或者說其實是一種調整軍備的表象。對于剛剛取代大邑商的小邦周而言,如何建立一套龐大、高效且穩定的軍事系統無疑是一件直接關系到生死存亡的大事。為此,周廷令太公望鎮守東疆,令召公奭鎮守北疆,令虢叔(或虢仲)鎮守西疆,令管叔、蔡叔、霍叔及虢仲(或虢叔)鎮守商王畿及滎陽要地——早期的諸侯制、諸監制由此應運而生。
下圖為周武王一朝時重要封國的大致位置:
如圖所示:
上紫圈為召公奭的燕國,位于今北京市一帶,鎮守著東北青銅輸送的交通要道;
右紫圈為太公望的齊國,位于今淄博市一帶,鎮守著東方海鹽輸送的交通要道;
左紫圈為虢叔的西虢國,位于今寶雞市一帶,后世的大散關、陳倉正位于這一地區;
下紫圈為三監及虢仲的東虢國的大致范圍,三監的具體位置不詳,大抵在商王畿境內,東虢國位于今滎陽市一帶,后世的虎牢關正位于這一地區。
從圖中可見,西周最早期的諸侯、諸監制度已經初步勾勒出了后世周廷以分封重臣統治四方的基本框架。
在周武王死后,周公旦進一步完善了西周的武裝部署及配套的軍事制度,并在商代制度的基礎上建立新式的政治、文化、經濟制度,由此形成了有別于前朝的西周封建制——這一社會制度被一些現代歷史學家命名為“宗法封建制”,用以區別夏商時期的“氏族封建制”和戰國以降的“地主封建制”。
至西周中前期,西周王朝的軍事力量達到了頂峰,當時周廷掌控著西六師、成周八師及諸侯、諸監之師組成的龐大軍團,用以征討在周室嚴重不大順從的方國們。在軍事力量的支持之下,朝廷的制度也被強有力地貫徹到了諸夏與方國之間。
在周代的制度中,存在有一個特殊的機構——醫官。
有關這一究竟究竟在什么時間設立不得而知。我們只知道這一機構屬于王官系統,并且有著嚴密的架構。
根據《周禮·天官》的記載,這一機構的組織架構大致為:
醫師,上士二人、下士四人、府二人、史二人、徒二十人。食醫,中士二人。疾醫,中士八人。瘍醫,下士八人。獸醫,下士四人。
其中:
醫師的職責在于“掌醫之政令,聚毒藥以共醫事”,大致相當于內科醫生,日常需要負責治療“邦”中的病人,年終還要接受考核,至于“府”為庫管人員,“史”為記錄人員:
食醫的職責在于“食醫掌和王之六食”、“凡君子之食恒放焉”,具體工作類似于營養師,需要在各個季節進行不同的飲食搭配;
疾醫的指責在于“掌養萬民之疾病”,大抵對各個季節的常見疾病進行基層預防及治療工作,并收集因疾病而死亡的相關數據以提供給醫師,即“死終,則各書其所以,而入于醫師”;
瘍醫的職責在于“掌腫瘍、潰瘍、金瘍、折瘍之祝,藥、劀、殺之齊”,基本等同于外科醫生;
獸醫的指責在于“掌療獸病,療獸瘍”,日常主要負責牲畜的治療工作,如果治療不當導致牲畜死亡還會影響具體的俸祿。
從以上內容中可以看到3個重要信息:
其一,醫官全部由士人擔任,即使地位相對較低的瘍醫、獸醫也有“下士”這一小貴族身份;
其二,醫官在職能上已經呈現出高度的專業化,藥物及醫療行為的作用已明確與巫術或宗教儀式脫離,醫務工作不再由巫師或神職人員擔任——至于巫術或神職工作主要由清廟之官負責;
其三,醫官已經具備有一定公共醫療服務的性質,并向基層滲透。
有關醫官在基層的滲透,《逸周書》有這樣的記載:
鄉立巫、醫,具百藥以備疾災。
此處的“鄉”,指國人生活的村落,至于庶人居住地大概率不在覆蓋范圍。當然,醫官對國人的“鄉”的覆蓋效果也很有限,在設立醫官的同時,也要使用一些“巫”來填補基層的醫療工作。
說到這里,可能有些朋友會提出這樣一個問題:
為什么周代的統治者會在上層實行巫、醫分離,卻在“鄉”一級的單位依舊使用巫師進行醫療工作呢?是因為“鄉”的環境相對偏僻所以好騙嗎?
對于這個問題,我們先要澄清2點:
一是巫師進行治療工作的情況實際在上層貴族中也有殘留,比如晉公室就長期使用巫師作為主要的治療人員,除非在晉侯病重之時才會向秦國請求醫官的援助;
二是巫師的治療工作并非完全是“騙”——必須認清,在巫師的治療操作用存在有大量無用或僅有心理暗示作用的施法、禱告、祈福工作——但是,古代巫師在進行治療時通常也會讓患者服用某些生物藥或礦物藥,在對癥的前提下,這些生物藥或礦物藥是可以起到指導效果的。
下圖為晉國“求醫于秦”時期列國的大致形勢,時間位于公元前6世紀。
如圖所示:
晉國原處于汾河谷地,在晉文侯一朝時逐漸向黃河北岸的河內陸區延伸,其后在事實上已經轉化成了中原諸侯國;
秦國原處于關中平原西部,之后不斷向渭河流域延伸,一直延伸到了渭河與黃河的交匯處,但由于有晉國的阻擋,秦國一直難以進一步延伸至中原。
從圖中可以直觀地看到,相比于晉國而言,秦國的地理環境明顯更為閉塞,可見用“醫”還是用“巫”與偏僻無關。至于為何秦公室就能擁有優秀且完善的醫官系統,蓋與秦國繼承了宗周從天下搜集而來的知識遺產有關——秦國的天文、歷法知識明顯繼承自宗周,醫學大概率也應源自于宗周。
下圖為某西方電子游戲中“巨魔巫醫”的形象。
圖中可見,現代人對于“巫醫”的印象以神秘主義為主,“醫療者”的元素則被完全淡化。至于為何會產生這樣的印象,應與人類原始氏族公社末期“大巫師”的形象有關——在這一社會形態中,“大巫師”通常兼任巫術人員、神職人員、醫療人員、氣象預測人員、天文人員、歷法人員、喪葬人員等多個職務,上述職務在當時均被神秘主義所籠罩。上古時期的大巫師在使用藥物進行治療的同時還要進行一些施法儀式,之所以要施法倒不見得全是為了欺騙患者,畢竟從巫師的角度來看,服用藥物只是儀式的一個環節,這一環節固然必不可少,但不等于就可以把其他儀式省略。在這種環境下,古人自然也就很難把巫、醫分離開來了。
那么,為什么周代的統治者就能把巫、醫分開呢?
下圖為西周時期周廷統治下的部分諸侯、諸監及方國。
從圖中可以看到,周廷統治著北至燕京、南至九江、東至大海、西至西垂的百國萬邦。
在周代的朝覲體制中,上述諸侯國、諸監國、方國均有義務向周廷定期供奉本地方物,其中自然會包括一些有特定治療作用的特產品。不可否認,從朝貢者的角度上看,這些方物的主要功能在于用于某種巫術或宗教儀式當中,朝貢者未必清楚這些方物是否有藥用價值。不過,這種信息在積累到一定數量時就會變成臨床數據,藥物價值就可以明確。
對此,我們可以舉例說明,比方說:
有一個來自于今甘肅省一帶的方國向周廷進貢了某種植物的根,說這個東西在向馬神的祈禱儀式中要用,大概在第幾個步驟中由祈禱者服下;
又有一個來自于今陜西省一帶的方國向周廷進貢了同樣一種植物的根莖,說法跟前面那個差不多,不過是在向河神祈禱的儀式上用,具體儀式也有一些區別;
再有一個來自于今陜西省一帶的方國也進貢了這種東西,具體的說法大差不差,也只是祈禱的對象和具體儀式有所區別。
在發現了很多方國都來進貢同一種植物的根以后,周廷的統治者自然會感覺到這種植物的根一定有著某些特別之處。
為此,他們翻閱了記錄有各個方國情況的檔案,發現第一個方國的人在得了某種病的時候會向馬神祈禱,第二個方國的人在得了同一種病的時候則會向河神祈禱,第三個方國的人也是在得了這種病的時候使用這種植物的根向另一位神祇祈禱。
核對上述數據以后,周廷統治者但凡智力正常一點就應該能弄明白真正起到作用的是植物而非儀式,接下來也就自然會產生醫、巫分離的意識——至于同時期的古國為何未能實現巫、醫分離,一方面應與國家體量較小、臨床數據積累較少有關,另一方面的因素在后文說明。
說到這里,我們再重新回到之前提出的問題:
既然周代的統治者已經能夠將巫、醫分離了,為什么上至晉廷下至“鄉”還會出現使用巫師進行治療的情況呢?
究其根本在于,醫官無論在數量上還是普及率上都不足以滿足上至貴族、下至百姓的需求,因此必須要由巫師來填補需求上的缺失。至于這種缺失一方面與當時低下的生產力有關,一方面也與周室長期執行知識壟斷的政策有關,也就是“學在王官”。
可是,既然在實際操作中很難把巫、醫完全分離,那么周廷為什么偏要一定把巫和醫分開呢?
難道,僅僅是出于實事求是的精神?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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神權壟斷:醫官的權力之源與牢籠之困
上文中提到,在武王伐紂之后,周王朝在商代制度的基礎上設立了早期的諸侯、諸監制度,并以此為基礎不斷對其進行完善,最終創立了西周的“宗法封建制”。
就為何要在舊制度之上作如此大的調整,核心訴求當在于周廷以“小邦周”取代“大邑商”,自身人口無法滿足接收商王朝全境的需求,因此必須要制定一種新的制度來實現“小邦周”對全天下的控制。
下圖為西周時期封國的大致形勢。
如圖所示:
藍圈為周廷直屬的兩個區域,既宗周與成周,前者為“小邦周”本土,后者為東方的樞紐;
紫箭頭為商晚期太伯、仲雍至吳地的遷徙,不過此說是否屬實有爭議,這里暫且標出;
紅箭頭為周廷的“分封”,實際由周廷重臣率領一批周人、殷人氏族進行武裝移民以鎮守遠方,此舉一者可稀釋殷人在商王畿的力量,二者可為控制遠方領土提供有生力量。
當然,無論是“小邦周”還是“大邑商”,周人和殷人的人數對于統治全天下而言依舊是遠遠不夠的。
在這種情況下,周廷就需要思考兩個問題,一個是如何利用軍事以外的手段鞏固統治,另一個是如何節約兵力和保護兵源——就后者而言,提升醫療質量確實是一種直接且有效的方法。
那么,軍事上的訴求是否為推動巫、醫分離的原動力呢?
未必如此。
畢竟,巫醫不分在軍事上未必是一件壞事——就像開頭我們模擬的那個場景中,“客”正是把治療效果歸結于迷信因素來鼓舞士氣,這種手段在中國歷史上并不罕見。
說起來,巫、醫分離是否與利用軍事以外的手段鞏固統治呢?
客觀來說,兩者之間并無直接的聯系,但確實存在間接的關聯。
在商周兩朝,凡人對最高神祇的祭祀權始終由天子把控,也就是所謂的“天子祭天,諸侯祭土”,本質上是最高統治者對最高神權的壟斷。這一制度大約在春秋時期瓦解,不過在后世王朝中多少有所殘留。
下圖為北京天壇祈年殿。
該地在古代為禁地,專用以帝王祭祀自然神,這一祭祀制度正是源自于商周以來天子對最高祭祀權的壟斷。
有關壟斷最高神權的訴求,大抵有二:
一為迷信因素,最高神祇只能由天子祭祀,最高的神恩自然也只能由天子專享;
二為現實因素,主要是防止某些陰謀叛亂分子靠宗教手段煽動大眾附逆。
從今人的眼光來看,以上2點似乎和醫療沒有任何關系,但從古人的眼光來看卻不然。
為什么這么說呢?
我們要知道,在巫、醫不分的年代里醫療工作主要是在巫術或宗教儀式中進行的,最終產生的治療效果很就很容易患者及圍觀者被視為巫師或神職人員帶來的神跡。
這種“邏輯”一旦成立,就會帶來一個嚴重的后果——天子掌握祭祀最高神祇之權理應擁有最佳的治療效果,其他人只能祭祀一些小神、小鬼則不應該帶來太好的治療效果——否則,就是天子被最高神祇摒棄的證據。
想要推翻這種“邏輯”,巫、醫分離就成了最直接的手段。
如果以上的論述不夠直接的話,我們可以模擬一個場景來說明這一點:
比方說,有這么一個叫“老黃村”的村子,當時村子里有很多人都患上了一種傳染病——當然,村子里的人并不知道這是傳染病——有些人還因此丟了性命。
正巧,一個叫“老王”的巫師路過。他看了看村里人的情況,說這是風神給你們降下的災,你們要趕緊祭祀風神才能平息他的憤怒。為此,“老王”開壇做法,向風神禱告,在儀式過程中讓參與者都服下某種植物的葉子,說這種植物能夠把你的心愿傳遞給風神。做法完畢以后,“老王”又留下了葉子的樣本,讓村民們自己去林地里采,以后每天早晚都要服下葉子向風神禱告,然后就繼續云游了。
之后的幾天內,村民們按照“老王”的說法定期服下樹葉禱告,結果真有一批人病好了。
于是,大家就趕緊順著“老王”離開的方向去尋找,結果追了很遠都沒有找到,仿佛“老王”就這樣人間蒸發了一般——其實是“老王”在走夜路的時候迷路了,稀里糊涂地繞到了反方向——不過,村里人相信“老王”一定是下凡的神仙,救完人以后當然要重新回到天上。
很快,“老黃村”有神仙下凡的就傳遍了十里八鄉。
很多周邊村落病的村民也都慕名而來,想要在這里得到風神的寬恕或者“老王”的賜福。
好巧不巧,迷路的“老王”又糊里糊涂地繞了回來。看到又有這么多患者,“老王”又做了幾次法,對于沒治好的患者還專門另設了一場祭祀鼠神的儀式——顯然,通靈的植物也不一樣——結果又治好了一大批人。
這樣一來,“老王”就成了鄉民眼里的活神仙,就算那些沒被治好的患者也會主動認為是自己的罪孽深重,絕不是“老王”法力不夠的問題。
截止到此為止,“老王”在鄉民心目中的神性已經遠超過擁有最高神權的周天子了——畢竟,遠在鎬京深宮的周天子對于鄉民而言實在太過縹緲,完全不如“老王”來得真切。
由于鬧得動靜太大,官府也知道了此事。
官府里的大人們認為,雖然“老王”現在也沒有表現出什么危險傾向,但基層有這樣一個呼風喚雨的人物終歸是個不穩定因素。
那么,該如何解決“老王”呢?
于是,長期怠政的官員決定帶著幾個醫官去“老黃村”,再帶著一車藥材,去給剩下的患者看病。
到了“老黃村”,醫官們既不做法也不禱告,就是依次看一看患者,然后給一些植物的葉子、根莖,讓患者混在一起服下。在問及服藥的時候需要向哪位神祇禱告的時候,醫官說根本不需要你禱告,這些藥就是治你這個病的,跟那些神啊、鬼啊的沒有關系。毫無疑問,醫官的水準總要比“老王”高明不少,醫官帶來的復方也要比“老王”單用的草藥更有效力。待醫官的治療起效以后,鄉民們對“老王”的崇敬自然大打折扣——但這種崇敬并不會被轉移到醫師身上,因為在普通人眼里起效的是藥物而非醫生。
需要說明,以上場景帶有一定的戲劇性劇情,而且里面的“老王”及村民在性格上都太過樸實善良,如果真要發生在現實中情況會變得復雜很多。
以上內容大抵說明了巫、醫分離對王室神權壟斷及禮樂制度的影響。
現在,我們再回看本文開頭的那個場景,就會發現:
即使僅僅是一種給洗衣工保護手部皮膚的特效藥,假使不攥在官府的手中,也完全有可能成為撬動軍政大計的杠桿。
那么,當周廷喪失了對醫官的控制之時,四處流動的醫家士人又會給天下蒼生帶來什么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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下一節:
君臣佐使下的標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