二尤
真真一對尤物
她們是十二金釵之外的亮點人物。在故事推進到一半的時候,形形色色人物已經悉數亮相,用四、五回的長度完整展現出她們的身世以及悲劇,把《紅樓夢》再次推向高潮。
賈敬去世,尤氏在廟里處理喪事不能回家,將她繼母尤老娘接來寧府看家,跟隨尤老娘一起進來的還有兩個未出嫁的妹妹,尤二姐、尤三姐。
尤二姐
標致和悅
水性
賈蓉
“尤二姐說著順手拿起一個熨斗來,摟頭就打,嚇的賈蓉抱著頭滾到懷里告饒。他兩個又笑了。賈蓉又和二姨搶砂仁吃,尤二姐嚼了一嘴渣子,吐了他一臉。賈蓉用舌頭都舔著吃了?!?/span>
按理說尤二姐是他的姨娘,賈蓉卻如此下流放誕。連丫頭都看不下去了。他的反駁卻是:“誰家沒風流事,別討我說出來。連那邊大老爺這么利害,璉叔還和那小姨娘不干凈呢。鳳姑娘那樣剛強,瑞叔還想他的帳。那一件瞞了我!”品行不端的賈蓉對于自曝家丑毫不在意。賈蓉慫恿賈璉娶二姐亦非好意,素日因同他姨娘有情,只因賈珍在內,不能暢意。如今若是賈璉娶了,少不得在外居住,趁賈璉不在時,好去鬼混之意。他說服了尤老娘、賈珍,一應買房嫁妝都給包了。
賈璉 、賈蓉叔侄兩去看二尤,賈璉夸尤二姐如何標致,如何做人好,舉止大方,言語溫柔,無一處不令人可敬可愛,賈璉雖然對尤二姐動心但他知道尤二姐是賈珍的相好,原本不敢輕舉妄動,在賈蓉的一番慫恿下:
1)“這都無妨。我二姨兒三姨兒都不是我老爺養的,原是我老娘帶了來的。
(尤二姐不是正經主子)
2)與尤二姐有婚約的張家落敗,本來就要退婚的。只等有了好人家,不過令人找著張家,給他十幾兩銀子,寫上一張退婚的字兒。想張家窮極了的人,見了銀子,有什么不依的。再他也知道咱們這樣的人家,也不怕他不依。又是叔叔這樣人說了做二房,我管保我老娘和我父親都愿意。(實際是他們仗勢欺人,逼人退婚)
3)“叔叔只說嬸子總不生育,原是為子嗣起見,所以私自在外面作成此事。就是嬸子,見生米做成熟飯,也只得罷了。再求一求老太太,沒有不完的事?!?/span>(鳳姐沒生兒子)
自古道“欲令智昏”,賈璉只顧貪圖二姐美色,聽了賈蓉一篇話,遂為計出萬全,將現今身上有服,并停妻再娶,嚴父妒妻種種不妥之處,皆置之度外了。賈蓉的一番話掃除了他追求二姐的一切障礙,賈璉用九龍珮作為信物,二姐故意吊他胃口,讓賈璉猴急,兩人都動了真情,
賈璉一面接了茶吃茶,一面暗將自己帶的一個漢玉九龍珮解了下來,拴在手絹上,趁丫鬟回頭時,仍撂了過去。二姐亦不去拿,只裝看不見,坐著吃茶。
賈珍
賈蓉且嘻嘻的望他二姨娘笑說:“二姨娘,你又來了,我們父親正想你呢。”尤二姐便紅了臉。
賈璉和二姐結婚后,賈珍趁賈璉不在家去看尤二姐,誰知賈璉回來了,只見尤二姐和他母親都在房中,見他來了,二人面上便有些訕訕的。
“面上訕訕的”
尤二姐和賈珍有過一段曖昧,被賈蓉說中痛處,所以尤二姐“紅了臉”。她是有羞恥心的,她對賈璉告白了自己的過失,求得原諒。“我雖標致,卻無品行??磥淼降资遣粯酥碌暮??!倍愕螠I說道:“你們拿我作愚人待,什么事我不知。我如今和你作了兩個月夫妻,日子雖淺,我也知你不是愚人。我生是你的人,死是你的鬼,如今既作了夫妻,我終身靠你,豈敢瞞藏一字。
尤二姐舉止輕浮,賈珍賈璉賈蓉都打她主意。跟姐夫賈珍曖昧,按傳統觀念來看,不值得同情。但曹雪芹非常體諒她的出身,尤老娘帶著二尤嫁給尤氏的父親,她并不是尤氏的生母,只是繼母或者偏房,尤氏父親去世后尤老娘帶著兩個妹妹家境困難,時常要靠賈珍的接濟,氣勢上比他們矮了一截。在那個社會地位分明的時代,出身寒微的尤二姐前途很有限,她想憑美色嫁一個好夫婿,跳出自己的階層,家道衰落的訂婚人自然被她瞧不上,賈府年輕公子賈璉對她那么殷勤,再加上她不了解鳳姐的為人。那個時候只有身份地位很低的人才愿意做二房,虛榮心驅使她攀附賈府,她全然不知自己已然跳進火坑。
懦弱天真
鳳姐一番虛情假意的表演打動了天真的二姐,把興兒的警告置之度外,便認他作是個極好的人,小人不遂心誹謗主子亦是常理,故傾心吐膽,敘了一回,竟把鳳姐認為知己。苦命的尤二姐被鳳姐騙進去,她還不知道什么樣的命運在等待著她。因那時國孝家孝,尤二姐只能任由鳳姐安排?!?/span>我勸你能著些兒罷。咱們又不是明媒正娶來”的,對于傭人的指責不敢聲張,進大觀園后變成人質一樣精神肉體被雙重折磨,只能忍氣吞聲;鳳姐暗地里挑唆賈璉的另一個妾秋桐對付二姐。秋桐跑去賈母那里說尤二姐的壞話,賈母聽了便說:“人太生嬌俏了,可知心就嫉妒。鳳丫頭倒好意待他,他倒這樣爭鋒吃醋的??墒莻€賤骨頭?!?/span>墻倒眾人推,眾人見賈母不喜,不免又往下踏踐起來,弄得這尤二姐要死不能,要生不得。個性溫柔天真的尤二姐還以為自己找到了依靠,記掛著她妹妹的未來“我算是有靠,將來我妹子卻如何結果?尤二姐最后凌遲而死,她是那個時代一夫多妻制下的犧牲品。
尤三姐
標致人 古今絕色 風流標致
“是塊肥羊肉,只是燙的慌;玫瑰花兒可愛,刺大扎手?!?/span>
面對賈蓉、賈璉、賈珍的調笑戲虐,尤三姐的態度完全不同。
潑辣 自尊 剛烈
“我們有姊妹十個,也嫁你弟兄十個不成。難道除了你家,天下就沒了好男子了不成!
尤三姐便上來撕嘴,又說:“等姐姐來家,咱們告訴他?!辟Z蓉忙笑著跪在炕上求饒。
賈璉和二姐套近乎時,那三姐卻只是淡淡相對。
當賈蓉跟賈珍說要把二姐嫁給賈璉,賈珍想了想,笑道:“其實倒也罷了。那個時候賈珍對二姐已經厭棄,開始打尤三姐的主意,賈璉想著自己的事成了也該成全拉攏賈珍和三姐。三姐不假顏色,由衷鄙視這兩兄弟,對他們嗤之以鼻。
尤三姐站在炕上,指賈璉笑道:“你別油蒙了心,打諒我們不知道你府上的事。這會子花了幾個臭錢,你們哥兒倆拿著我們姐兒兩個權當粉頭來取樂兒,你們就打錯了算盤了。我也知道你那老婆太難纏,如今把我姐姐拐了來做二房,偷的鑼兒敲不得。我也要會會那鳳奶奶去,看他是幾個腦袋幾只手。若大家好取和便罷;倘若有一點叫人過不去,我有本事先把你兩個的牛黃狗寶掏了出來,再和那潑婦拼了這命,也不算是尤三姑奶奶!喝酒怕什么,咱們就喝!”說著,自己綽起壺來斟了一杯,自己先喝了半杯,摟過賈璉的脖子來就灌,唬的賈璉酒都醒了。賈珍也不承望三姐兒這等拉的下臉來。兄弟兩個本是風流場中耍慣的,不想今日反被這個女孩兒一席話說的不能搭言。賈珍得便就要溜,三姐兒那里肯放?賈珍此時反后悔,不承望他是這種人,與賈璉反不好輕薄了。 只見這三姐索性卸了妝飾,脫了大衣服,松松的挽個兒,身上穿著大紅小襖,半掩半開的,忽起忽坐,忽喜忽嗔,沒半刻斯文,兩個墜子卻似打秋千一般。自己高談闊論,任意揮霍灑落一陣,拿他弟兄二人嘲笑取樂,一時他的酒足興盡,也不容他弟兄多坐,攆了出去,自己關門睡去了。自此后,或略有丫鬟婆娘不到之處,便將賈璉、賈珍、賈蓉三個潑聲厲言痛罵,說他爺兒三個誆騙了他寡婦孤女。賈珍回去之后,以后亦不敢輕易再來。
那尤三姐天天挑揀穿吃,打了銀的,又要金的;有了珠子,又要寶石;吃的肥鵝,又宰肥鴨。或不趁心,連桌一推;衣裳不如意,不論綾緞新整,便用剪刀剪碎,撕一條,罵一句,究竟賈珍等何曾隨意了一日,反花了許多昧心錢。
賈璉看三姐難弄,二姐讓賈璉尋人把三姐嫁出去,他們備好酒要說服三姐,三姐心知肚明,內心萬般無奈與心酸。未等姐姐開口,三姐滴淚泣道:“姐姐今日請我,自有一番大禮要說。但妹子不是那愚人,既如今姐姐也得了好處安身,媽也有了安身之處,我也要自尋歸結去,方是正理。那時親事都是父母之言,對三姐來說終身大事要由自己選?!?/span>但終身大事,一生至一死,非同兒戲。我如今改過守分,只要我揀一個素日可心如意的人方跟他去。若憑你們揀擇,雖是富比石崇,才過子建,貌比潘安的,我心里進不去,也白過了一世。”
從今日起,我吃齋念佛,只伏侍母親,等他來了,嫁了他去,若一百年不來,我自己修行去了。”說著,將一根玉簪,擊作兩段,“一句不真,就如這簪子!”
精明的尤三姐對姐姐的處境看得非常清楚,對即將到來的殺機有所警覺:“姐姐糊涂。咱們金玉一般的人,白叫這兩個現世寶沾污了去,也算無能。而且他家有一個極利害的女人,如今瞞著他不知,咱們方安。倘或一日他知道了,豈有干休之理,勢必有一場大鬧,不知誰生誰死?!?/span>三姐去世后也給被整得奄奄一息的二姐托夢“姐姐,你一生為人心癡意軟,終吃了這虧。休信那妒婦花言巧語,外作賢良,內藏奸狡,他發恨定要弄你一死方罷。若妹子在世,斷不肯令你進來,即進來時,亦不容他這樣。你依我將此劍斬了那妒婦,一同歸至警幻案下,聽其發落。不然,你則白白的喪命,且無人憐惜?!庇榷闫溃骸懊妹茫乙簧沸屑忍潱袢罩畧蠹认诞斎唬伪赜稚鷼⒙局?。隨我去忍耐。若天見憐,使我好了,豈不兩全?!毙∶眯Φ溃骸敖憬?,你終是個癡人。
尤三姐也是那種正邪之外的第三類人,所謂性靈之人,所以她懂寶玉。賈璉的小廝興兒在二尤面前把寶玉說的一文不名。尤三姐卻不認同:“姐姐信他胡說,咱們也不是見一面兩面的,行事言談吃喝,原有些女兒氣,那是只在里頭慣了的。若說糊涂,那些兒糊涂?三姐看到了寶玉不同于賈璉、賈珍、賈蓉,寶玉對女孩子的體貼與愛惜,她想著要嫁的人應該是那樣的護花使者,可惜她選錯了人,看上在舞臺上票戲扮小生的原也是富家子弟的柳湘蓮,以為他是多情的人,實際上“你不知道這柳二郎,那樣一個標致人,最是冷面冷心的,差不多的人,都無情無義”柳湘蓮肯定聽到外面很多的關于寧國府“淫亂”的閑言碎語,知道了訂親對象是東府賈珍的姨妹子斷然拒絕,三姐聽到柳湘蓮要拿回他之前托賈璉轉交的定情物鴛鴦劍,“連忙摘下劍來,將一股雌鋒隱在肘內,出來便說:“你們不必出去再議,還你的定禮?!币幻鏈I如雨下,左手將劍并鞘送與湘蓮,右手回肘只往項上一橫。”柳湘蓮后悔自己誤會了剛烈的三姐,他用劍將煩惱絲一揮而盡出家了。剛烈的尤三姐為情而死以悲劇收場。
鳳姐因為賈璉偷娶尤二姐大鬧寧國府的時候,寧國府繼承人賈珍非常的狼狽不堪:賈珍聽了這個,倒吃了一驚,忙要同賈蓉藏躲。不想鳳姐進來了,說:“好大哥哥,帶著兄弟們干的好事!”賈珍還笑說:“好生伺候你姑娘,吩咐他們殺牲口備飯。”說了,忙命備馬,躲往別處去了。
鳳姐罵賈蓉,賈蓉忙磕頭有聲說:“嬸子別動氣,仔細手,讓我自己打。嬸子別動氣?!闭f著,自己舉手左右開弓自己打了一頓嘴巴子,又自己問著自己說:“以后可再顧三不顧四的混管閑事了?以后還單聽叔叔的話不聽嬸子的話了?”
“造釁開端實在寧”,寧國府這些傷風敗俗的行為是賈府必敗的原因之一。正值賈敬的喪禮需要支付各種費用,賈珍讓管家想辦法到處挪用,實在已經捉襟見肘,這邊他們為了私欲仍然計劃買房(二十馀間房)辦婚禮,安置二尤。正所謂“家規亂,家運衰”。前幾天看過一部電影《霍華德莊園》,莊園主人是有社會地位的貴族,他們拒絕未婚先孕的繼母的妹妹留宿莊園,因為他們擔心自己的名譽和莊園的名聲受損。真正的貴族至少應該是那樣的吧!而寧府里這些賈府的后代真正完全背離了祖先的道路,走上一條不歸路。
在宗法社會,即使是現在,帶著兒女嫁人會被人看低,帶過來的兒女被稱為“拖油瓶”。尤氏與二尤并沒有血緣關系。尤氏并不是很珍惜她們,如果是親妹妹,命運肯定很不一樣。比如邢夫人的窮親戚侄女岫煙、寶釵的堂妹寶琴,她們受到賈府人的起碼的尊重,甚至喜愛,賈珍等也不敢隨便對待她們。而尤氏繼母出身卑微是二尤悲慘下場的主要原因。側面也寫出賈府的氣勢凌人,賈珍、賈蓉、賈璉三人仗勢欺人,丑態畢露。故事完整、生動、戲劇性地展現兩人的個性與命運,最重要的是展現出賈府這種豪門對弱女子、窮親戚的凌辱、不尊重。