讀中國古代史,“絲綢之路”這個熱門話題,無疑是躲不開的,但是關鍵在于我們用何種視角來審視它,不同的視角、不同的高度,往往會決定著所得出的歷史結論的不同。
“絲綢之路”概念的提出
19世紀德國地理學家李希霍芬在《中國》一書中第一次提出了“絲綢之路”和“東西交流之路”這一概念。
20世紀,沉寂已久的沙漠忽然變得喧鬧起來。1900年瑞典人斯文.赫定發現了消失了十幾個世紀的樓蘭古城。此后不久,英國的斯坦因、法國的伯希和、德國的普魯士中亞考察隊、日本的大谷光瑞考察隊,相繼在尼雅、庫車、吐魯番等地發現了大量珍貴文物。這些塵封已久的沙漠遺存,生動地展示了2000年前的絲路文明,再現了中原王朝開通絲路,經營西域的波瀾壯闊的歷史。
隨著“絲路”成為顯學,相關的研究成果不斷出現,對于絲綢之路的理解也越加深入。
近年來,西方學界有一種影響頗廣的觀點,他們認為:數千年來,連接歐洲和太平洋,坐落在東西方之間的那塊區域,才是地球運轉的軸心。東西方中間地帶,自地中海和黑海東岸至喜馬拉雅山脈,在過去和今天人們的眼中也許也不算什么重要地段,今天的這一地區仍是一些邊緣國家,或者是一些在西方世界眼中的“失敗國家”。但是,數千年來,這些地區正是東西方之間的橋梁,并且是文明的交叉點。連接東西方,通過這里的通道,是整個世界的中樞神經系統,將世界范圍的各民族各地區聯系起來。盡管如此,這一地區一直為主流史學界長期忽略。
東西方皇帝“第一次接觸”
漢武帝時,由“張騫鑿空”西域而成的道路上,許多中國沒有的物產已經從駱駝背上運載而來,如玉石、葡萄、苜蓿等。2002年,在漢武帝茂陵的東側的昭帝平陵出土了駱駝的骨頭。漢代駱駝骨的出土,第一次將漢朝在東西交流中的地位凸顯出來,而且擁有了考古實物證據。
也就是說,早在大家耳熟能詳的唐代絲綢之路大興之前幾百年,這條通道已經開辟了。
秦漢四百年間,一個帝國——安息,在西亞地區也同樣存在,而且其對羅馬與東漢之間的聯系起到了十分重要的作用。有學者將這一時期的漢朝與羅馬進行對應,比較準確地說,西漢與共和制羅馬,東漢與帝制羅馬,是分別相對應的。西漢與共和制羅馬之間隔著古敘利亞王國,東漢與帝制羅馬之間則隔著帕提亞帝國。從文獻中看,東漢時期當時的人已經知道西域最西面有一個大帝國,西域人稱之為“大秦”,其意思是可與“秦”匹敵的大國。
東漢桓帝時期,166年,羅馬帝國的使節曾訪問過東漢。中國史籍記載的“大秦王安敦”也就是羅馬皇帝馬可.奧勒留.安東尼派遣使節,從越南攜禮物而來。越南是當時漢朝與東南亞、印度等地區聯系的窗口和大門,印度的使節也曾從這里入漢。
也就是說,在公元2世紀,漢朝與羅馬已由海路締結了直接的交往,東西兩個帝國的皇帝有了“第一次接觸”,史稱“一通”,在歷史學界,這一事件與“張騫鑿空”一樣,都是具有劃時代意義的歷史事件。
需要值得一提的是,這一時期的東西交流并非是直接性的,也就是說無論是通過西域的陸上絲綢之路,還是通過越南的海上絲綢之路,并非直接連接了漢與羅馬,長安或洛陽與羅馬之間,并非進行了直接的長距離貿易。漢代出土的文物中有駱駝形象、玻璃制品,羅馬出土文物中也有絲綢制品,只能說明當時漢朝與羅馬之間的接觸,是通過中亞或者西亞或南亞一段一節地輾轉而至。
2000年前的“全球化”
東西方的交流,是伴隨著偉大的歷史人物的豐功偉績而來的。
在西方的關鍵人物是亞歷山大,他的東征速度和廣度令人難以置信,影響也更為深遠,留下了巨大的遺產,間接促成了古希臘文明與波斯、印度、中亞以及中國文明的交流融合。
在東方,則是漢武帝不斷增長的雄心,從而使擴張的浪潮將中國的邊界推向更廣闊的疆土,并逐漸抵達西域,將整個亞洲連在了一起。疆土的擴張也激起了中國人對外部世界的興趣,中國和外界的貿易交流開始緩慢開展。
所以,有學者認為,絲綢之路能否暢通是漢朝國力是否強大的見證,是漢朝能否有效影響和控制西域甚至更遠國家的一個標志。維持絲綢之路暢通,不僅對漢朝本身,而且對中國歷史發展有深遠的影響。
我們通常將全球化看做是當代社會獨有的現象,但是早在2000年前,全球化就已經部分成為事實。它同樣提供著機遇,帶來了問題,也推動著技術進步。比如,在羅馬帝國的一些保守人士看來,中國絲綢的出現特別令人擔憂,甚至隨著供應量的不斷增長,隨處可見而引起恐慌。有文獻記載,每年有多達1億幣從羅馬流出進入東方貿易市場,相當于當時羅馬帝國年造幣總數的近一半,并占到了年度預算的10%。需要關注的是,盡管資金量如此巨大,但中國本身在穿越印度洋與羅馬的貿易活動中并未扮演著重要角色。扮演關鍵角色的是貴霜帝國,這是一個匯集了來自印度、中亞和中國各類貨物的大型商業中心,大批財富進入貴霜帝國,一個富裕的帝國也由此誕生。
對大多數古代人來講,世界的概念其實還是局限在當地,人與人之間的貿易交流都在小范圍進行,然而人們的趣味和觀念都會受到商業產品、藝術風格和幾千公里之外其他因素的影響。我們可以用現代的世界想象一下古人:2000多年前,中國的絲綢可供地中海周圍城市的權貴富豪們穿戴,法蘭西南部出產的陶器能夠出現在波斯灣,產自印度的調味品可以用在新疆和羅馬的廚房,阿富汗北部的建筑上雕刻著希臘文字,中亞蓄養的馬匹則馳騁在千里之外的東方。
隨著東西交流進行的,不只是貨物,還有思想。最重要的思想是與神有關。宗教的活動在東西交匯的這片區域一直非常活躍。目前已知的是,公元1世紀前后,佛教的傳播沿著商人、僧侶和旅者的足跡從印度北部迅速向周圍擴展。佛教的傳播因粟特商人的活動而生機倍增。他們在連通中國與印度河谷的過程中發揮了重要作用。至公元4世紀始,佛教已遍布中國西北的新疆地區;至公元5世紀60年代,佛教的思想、活動和藝術形象已成為中國主流文化的一部分,與傳統的儒家思想形成激烈的競爭關系。
古代世界遠比我們想象得復雜,其中許多千絲萬縷的聯系更不為我們所知。古代社會其實就是我們今日社會的原始模板。在中亞地區,一個布滿了林立的城鎮(小國)的區域帶,形成了一條橫跨亞洲的鎖鏈。西方開始關注東方,東方開始注視西方。東西方共同增進了印度、波斯灣和紅海之間的交流溝通——古絲綢之路充滿著我們無法想象的生機。