十幾歲看紅樓夢,最喜歡的女孩子是天上掉下來的林妹妹黛玉姑娘和眉眼有些像黛玉的晴雯,很多人喜歡黛玉和晴雯,源于她們的真性情,而我不,因為現實生活中,我的性情和黛玉跟晴雯并無二樣。我從她們身上,看到的是最真實的自己,所以,最喜歡這二人。
非常慶幸的是,雖然不及黛玉的才華和智慧,卻也沒有像晴雯那樣往死里作,最終把自己作死了。這源于我很有自知之明,我深知自己既沒有黛玉和晴雯西施般的美貌,也不曾才華橫溢,女紅之類的家務活,也不會做,更沒有收拾殘局的能力,所以從不放縱自己善變的情緒。
很多紅迷認可晴雯是黛影,這一說法漠塵一向不敢茍同,除了相貌上有點相像,性格上有點相像,她們之間,不只是身份、才華,在為人處世方面的能力,實際上也相差太遠。
首先,黛玉有自知之明,而晴雯沒有。
雖然貴為賈府親戚和半個主子,又深受賈母寵溺,又有寶玉這位賈府的鳳凰深愛著,完全有資本任性而為的黛玉,卻始終明白自己的身份地位,從不逾越規矩,即使給周瑞家的臉色,和寶玉吵吵鬧鬧,但在其他人面前,仍維護著大家族的禮節,并且不會隨便得罪誰。她明白在賈母王夫人等人面前一定要遵守應有的規矩,懂得給丫鬟婆子們賞錢,了解鳳姐等人的脾氣秉性,即便在寶玉面前耍小性子,也知道見好就收,不會得寸進尺。
而身世卑微的晴雯,源于命運的眷顧,從奴仆的奴仆,一躍榮升為未來當家人寶玉的貼身丫鬟,還極有可能成為姨娘即半個主子,按理說,這樣的機遇,太多人拼命抓取也未必得到,晴雯也該順順當當活成她想要的幸福模樣。
但她卻沒有自知之明,總是有意無意做出逾越身份并得罪人的事情。比如,她借著嘲諷秋紋來攻擊襲人,連王夫人的面子都敢駁回;她打著寶玉的名號,不僅打罵偷了蝦須鐲的墜兒,還將其攆出怡紅院;她排擠一心想高攀的同事小紅,經常不留余力地貶損與自己地位不相上下的其他同事;她也從來不把寶玉的奶媽及其他婆子們放在眼里;她甚至連直接的頂頭上司寶玉也敢得罪,完全不給他面子里子;曾公開場合抱怨寶釵來怡紅院,耽誤了她們睡覺;也曾賭氣不給前來做客的黛玉開門……
其次,黛玉有能力收拾殘局,而晴雯沒有。
記得有一個畫面,寶黛吵架,兩個人都坐在床邊上哭著,這黛玉卻瞧見寶玉用新衣服的袖子擦眼淚,一邊仍然生氣一邊卻將自己的手帕丟給寶玉。還有一次,也就是送宮花之后,寶玉去看望生病中的寶釵,黛玉隨后也趕到,二人留下來吃飯,寶釵在飯桌上勸誡寶玉不要喝冷酒,寶玉不知哪根兒神經不對勁了,忽然就聽從了寶釵的話,換了熱酒喝,吃醋的黛玉,此時只管做吃瓜群眾,只笑不語。緊接著,借助雪雁送暖手爐,對寶玉好一番嘲諷。寶釵明白,所以不說話,而寶玉也聽懂了,因此“也無回復之詞,只嘻嘻的笑了一陣罷了”。唯獨薛姨媽沒搞清楚怎么回事,還說了黛玉:因笑道:“你素日身子單弱,禁不得冷,他們惦記著你倒不好?”
但是,黛玉可不簡單,她敢捅婁子,也有本事收拾殘局,只聽她從容應對薛姨媽黛玉笑道:“姨媽不知道:幸虧是姨媽這里,倘或在別人家,那不叫人家惱嗎?難道人家連個手爐也沒有,巴巴兒的打家里送了來。不說丫頭們太小心,還只當我素日是這么輕狂慣了的呢。”
再看晴雯,寶玉吃醉酒了,回去后問晴雯送給她的豆腐皮包子吃了沒有,如果是黛玉或襲人,一定不會直截了當地講被李嬤嬤拿去了。但晴雯很直爽啊,不僅說了,還說得令人容易氣惱:“快別提了。一送來我就知道是我的。偏才吃了飯,就擱在那里。后來李奶奶來了看見,說:‘寶玉未必吃了,拿去給我孫子吃罷。’就叫人送了家去了。”
這不就是不怕事兒多,就怕怡紅院不亂的節奏嗎?難道聰明伶俐的晴雯,看不出寶玉已經有些醉了嗎?還是她故意為之,顯擺自己的與眾不同?
緊接著,好巧不巧的,茜雪來倒茶,又引出楓露茶的風波,不僅讓寶玉發起了少爺脾氣臭罵了一頓茜雪,還想回明賈母將李嬤嬤攆走。此時,晴雯竟然沒了剛才的機靈,還是假裝睡覺想逗寶玉開心的襲人,趕緊出來,勸下了寶玉,可見襲人說的,“一時我不到,就有事故兒”,并非張狂之語。這一連串的行為,最終導致茜雪被攆走、李嬤嬤被罰的結局。試想一下,如果寶玉吃醉酒回來后,服侍他的是襲人而非晴雯,哪里會有這些意外之事?
第三,黛玉看透世事并克己,而晴雯放縱且無知。
黛玉愛哭,已經成了洗刷不掉的特定標簽,但實際上,有紅迷統計過,全書中黛玉的笑,比哭多得多。而且,黛玉的哭,多半是在自己的房間里,悄悄的落淚。這說明什么?這說明黛玉其實很懂得克制自己的情緒,也知道有些情緒,不能在外人面前流露出來。
所以,除了貼身丫鬟及奶媽、寶玉和襲人比較多的見過黛玉的哭和耍小性子,在外人面前,黛玉還是很知書達禮,不然賈母何以只叫來探春寶釵湘云及黛玉來見南安太妃,而南安太妃,又何以對前去拜見她的四個姑娘探春、寶釵、黛玉及湘云都贊不絕口?賈政又怎么能贊賞黛玉之才?鳳姐又怎肯真心喜歡黛玉?而且,有黛玉的地方,就有很多歡聲笑語,這一點,和鳳姐一樣。鳳姐走到哪里,就把笑聲帶到哪里,因此,即便下人們害怕這個狠毒的璉二奶奶,但一聽說璉二奶奶要講故事了,就都圍過來聽故事。
然而,晴雯卻必得時時招搖過市,唯恐無人識她。如果僅僅在怡紅院和寶玉私下里任性而為,也還有情可原,但晴雯哪里肯只窩在怡紅院這座私房里一味的逞強?尤其抄撿大觀園之前,王夫人先點名見晴雯,晴雯卻傻乎乎的也不梳妝打扮一下,就去見了王夫人,你可以說她是天真,沒有心機,但隨隨便便的穿著去見主子,足以看出晴雯的放縱且無知到何種地步了,真不知她的聰明伶俐體現在哪里了。說她聰明伶俐,倒不如講她善于耍小計謀。
接著,抄檢大觀園行動中,就連一向潔身自好、有潔癖的黛玉,都沒有明確表態此事,寶釵是躲了出去,湘云雖然抱怨寶釵把她丟下了,卻不曾非議過抄檢大觀園這件事情。這三個人,哪個不比晴雯有身份有地位?哪個不如晴雯聰明伶俐?但她們集體性的選擇了沉默應對抄檢大觀園這件事,說明她們看得透拎得清世事如局,能不參與其中就不要輕易參與。而且,抄檢大觀園看似是為了查出繡春囊系誰所屬,實則是以攆出晴雯這種妖精一樣的丫鬟們為主。
這個時候,連笨笨的襲人都知道事出有因,覺察出了不和諧的音符,所以在婆子問這是誰的箱子時,趕緊替晴雯開箱。卻未料,見了王夫人回來之后的晴雯,除了生氣和哭泣,竟不能盡快為自己尋找出路,早做安排,并克制自己的火爆脾氣。如果這個時候,晴雯去求求賈母,或者去找賈母身邊人的鴛鴦商議一二,以賈母之威及鴛鴦的聰敏,王夫人哪里敢不給賈母一個面子?晴雯又何至于慘遭被攆最終死去的結局?
所以,通過黛玉和晴雯的日常行為,提醒著我們一個為人處世之真理:沒有收拾殘局的能力,千萬不要放縱自己善變的情緒。而一個能夠克制情緒的人,即使沒有功成名就,至少這一生多了很多平安和順,這便是大幸福。
文/費漠塵,針對紅樓夢的闡述及解析,均屬個人觀點與感悟。部分圖片取自87版紅樓夢劇照,轉載請聯系作者本人,感恩遇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