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本文轉載自豆瓣《五胡災:漢民族的第一次亡種之災》 作者 胡不歸304 本轉載已獲得作者授權】
素服迎歸師, 這一招架勢很足,很能激起敗軍的斗志。
不過劉淵在操作的時候沒有注意,把架勢做得太足,有些騎虎難下了,大家都被感動得稀里嘩啦,不再打一下,怎么說得過去?
所以僅僅過了一個月之后,匈奴漢國再次興兵,直奔洛陽而來。
劉淵其實不想打的,他是一個謹慎的人,大敗之后匆忙再戰,不是他的風格。這次只是為了給國內一個交待,他已經做好了稍有風吹草動就收兵的準備。
這一次,還是熟悉的配方,還是熟悉的味道,跟上次征晉一模一樣:依舊以劉聰為主帥,依舊以劉曜、王彌從旁配合,依舊是過黃河,進弘農,再走宜陽。
就連戰況也跟上次一樣。
晉朝對匈奴人的動員能力沒有認識,怎么也沒想到,匈奴人會來得這么快,我們的慶功宴還沒擺完呢。
慌亂之中,司馬越點將兩員:司隸校尉劉暾與將軍宋抽,率軍去黃河邊阻擋劉聰。
司馬越這一生,果然一直都是劉聰的貴人,隨手點的這兩個將領,就極其的有針對性,簡直就是專門給劉聰送人頭去的:
劉暾曾經讓劉伯根時期的王彌打得落花流水,宋抽則是劉聰的手下敗將。
兩位敗將在黃河邊上,獲得了毫不出奇的大敗,同時也把大路讓了出來,從黃河邊到洛陽城下,從此一路坦途。
劉聰急不可耐,因為這次回師,他看到父親的身體已經每況愈下,他必須在那一天到來之前,立下足夠的功勛,彌補上一次慘敗在父親心中留下的不快,去爭取一下把屁股放上那把椅子的權力。
一定要快!
懷著這樣的心思,劉聰馬不停蹄的帶著騎兵一路先行,根本沒有等身后的步兵,呼嘯而下,先行包圍了洛陽城。
然后,他立即安排攻城。
為了抓緊時間,他親自出馬擔任主攻,率軍打西門,北門和東門由劉曜和劉景負責,南門留出來,給晉朝人逃跑用。
如果時間夠用,以劉聰的一貫行事,他會把整個洛陽城團團圍起來,慢慢將它耗成一座死城,但是現在,他要跟時間賽跑,只要趕走晉人,拿下洛陽,這場功勞就足夠讓他回去爭一爭皇位了,他不想多生差池。
想逃就逃吧,這次放過你們。劉聰覺得自己很仁慈。
可惜的是,晉人并沒有領會他的這份仁慈,而是用了一種很暴力的方法來回饋他。
涼州大馬,橫行天下!
劉聰圍定洛陽的當晚,北宮純出來了。
涼州猛將、曾經在王彌帶流寇來打洛陽的時候,趕得他雞飛狗跳的北宮純。
不只是擊敗過王彌,這個北宮純可能還是劉聰命里的克星,當年他追著王彌砍的時候過于投入,一不小心把劉聰也痛扁了一頓。那一次還是兩軍堂堂正正的對壘,劉聰尚且不敵,而這一次,北宮純十分陰險的選擇了偷襲,對象就是軍威最盛的劉聰主力軍。
要么不打,要打就打塊頭最大的那個。
當天夜里,北宮率領他帶來的一千涼州軍突襲劉聰于西門外,來回沖殺,如入無人之境,匈奴騎兵來不及上馬,就紛紛被砍倒,征虜將軍呼延顥喪命于亂軍之中。
大殺一通之后,北宮純穩穩當當的退回了城中。
本來是來捅人的,結果先被人捅了一下。初夜的失敗讓劉聰火急火燎的心稍微冷靜了一點點,他離開城墻,到洛水邊修筑壁壘,讓晉軍再沒辦法玩偷襲,準備安安心心的來攻城。
這一年,劉聰流年不利,總有一些意想不到的坎坷在等著他。
很快,被他丟在身后的步軍有消息傳來,軍隊走到大陽縣的時候,可能是統帥水平太差,也可能是部隊新敗之后未得到充分休整,就再次出門征戰,軍心不穩,又缺乏強力人物鎮壓,軍隊嘩變了。
后隊步兵們殺死了統帥呼延翼,軍隊隨之解體,大部隊從大陽潰逃回平陽去了,現在后路上正是滿山遍野的匈奴大兵,如果附近有晉軍的話,可以像抓雞一樣抓不少俘虜回來。
幸好劉聰的攻勢兇猛,沿路的晉軍已經被他一掃而空,匈奴步兵雖然已經潰散,倒也沒有敵人來撿便宜,這些人大部分都成功逃回了漢國。
只是死的這個人,身份有些尷尬。
呼延翼,生有一個女兒,是匈奴漢國的現役皇后。也就是說,這個人是劉淵的岳父。
呼延是匈奴的貴族,呼延翼一家更是對劉淵有恩,當年不顧危險,跑到洛陽通知劉淵回來繼承大單于之位的,正是呼延翼的兒子。
劉淵二次征晉的時候,可沒想到這次出征,會讓自己失去老丈人。
他這一次的戰略意志本來就不堅定,接連收到老太人的報喪信和兒子的戰敗軍情,更讓他心生猶豫。
這次出征,可能是一次錯誤的選擇。
他給前線發去詔令,命令劉聰班師。
第二次征晉,只起了個頭,看來就要草草的結束了。
但是劉聰不愿意。
頑固的劉聰
如果連續兩次攻打晉朝都無功而返,那作為主帥的他,無疑將背上“無能”的名號,在父親考慮繼承人的時候,這是極大的扣分項。而只要他將洛陽拿下來了,他就立下了“消滅敵國”的不世功勛,這份功勛足以改變一切。
包括改變那把椅子的歸屬。
劉聰立即上書,言辭激烈的表示晉軍已經很衰弱了,只要再加一把勁就能攻破洛陽,不能因為呼延翼、呼延顥的死就放棄掉。他懇請父親,再給他一點時間,只要一點就好。
面對兒子這么信誓旦旦的保證,劉淵也很猶豫。他能感到自己已經是風燭殘年,大限將至,如果晉廷真的如兒子所說,正處于極端虛弱的狀態,那他還有望在入土之前,把自己“滅晉”的理想實現掉。
我相信我兒子,我要再搏一把。
收兵的命令被撤銷了,劉聰得以繼續圍攻洛陽。
但是劉淵沒有想到,每個人都有自己的立場,當他處在自己的立場上,是會情不自禁的撒謊,或者有選擇性的展示自己所遇到的情況的。
洛陽城內,其實遠不如劉聰所說的那么虛弱。
劉聰對洛陽圍三闕一,本意是為了弱化守軍的意志,鼓勵他們逃跑,但是,這也給了洛陽吸收援助的機會。
他留下的是南門。
他從北邊來,圍住東、北、西三座城門,對他來說最省事。但是,南邊的州郡依然在晉廷的控制之下,各地增援的糧草、兵員,可以源源不斷的沿著暢通的南門進入洛陽城內。
他不是在和洛陽一座孤城打,而是在以一支匈奴軍隊,和整個南部中國打。
能攻進去就怪了。
于是,劉聰越打越奇怪。
按照他對晉軍的了解,在這種強大的壓力面前,城內的守軍應該早就崩潰了才對,怎么反而越打越有精神呢?每天晚上晉軍疲憊不堪的退下城頭,第二天早上再見面的時候,他們又精神健旺得簡直能攆上兔子。
打了半個月,晉軍天天如此,就算白天打得再累,只要過一晚上,就又是一支生力軍。
劉聰忍不住開始懷疑了。
不過他并沒有懷疑對面的晉軍偷偷的在換人,而是懷疑自己沒有得到神靈的保佑。
這個倒好解決,嵩山就在一百多里外,這里自夏商以來就是祈福祭天的勝地,去那里拜拜神,一定能走好運的。
懷著這樣樸素的想法,劉聰干了出兵以來最蠢的一件事。
不要在戰場上相信別人,神也不可以!
他把指揮權交給平晉將軍劉厲和冠軍將軍呼延郎,自己脫離了前線,去嵩山祈運,求老天讓自己砍人順利。
老天無情的拒絕了他,并且把好運全部交給了他的敵人。
晉軍偵察到劉聰脫離了部隊,頓時大喜過望:這是你自己給我送上門的機會,不抓住怎么對得起你?
劉聰前腳剛走,司馬越就一改龜縮不出的做法,派出了一支敢死隊,出城殺向匈奴軍。
劉厲和呼延郎剛剛接手軍隊,還沒來得及磨合一下,晉軍就沖過來了,領導不旺,如何打仗?指揮不靈的匈奴人立即就被晉軍打得亂成一團,混亂中,連呼延郎也被砍死了。
又是一場大敗。
劉聰剛到嵩山插上香,一聽到這個消息就知道這個神仙不太靈,祭拜儀式還沒有做完,又火急火燎的趕了回來。
他是如此的心急,如此的憤怒,以致于傳令兵都感覺到了他的怒火。在傳令兵將主帥星夜趕回大營的消息傳回來后,劉厲無法面對心中的惶恐,跳進洛水自殺了。
勝敗乃兵家常事,而且劉厲是一名見慣戰陣的武將,居然害怕劉聰害怕到跳河,可見此時的匈奴軍隊在劉聰的高壓之下,情緒已經非常不穩定了。
除了軍心動搖,還有一個更大的問題:糧草也支持不了幾天了。劉聰跑得實在太快,口糧沒有帶足,此時運糧的車隊還在陜縣,在前線糧盡之前,是不可能送到的了。
在敵國的地面上行軍打仗,一旦斷糧,后果之可怕,簡直難以想像。
劉聰為他的欲望付出了代價,此時他無比的煎熬:軍隊士氣低落,人心思動,進攻又打不破洛陽,就地防守又快餓死了,后退……我不要面子的啊。
王彌精得像鬼,看到情況不對,再讓劉聰糾結下去,自己也得被他拖著下地獄,于是跑過去勸諫,說出了一番飽含心思的話:
“洛陽城的防御還很堅固,我們的糧車又還在路上,我們不如兵分兩路,殿下和劉曜回平陽休整一下,拿到糧草再舉兵;我就在兗州、豫州收集糧草,招募兵員,等候您的指示。”
這話聽起來冠冕堂皇,全是從大局考慮,但仔細一想,就可以發現王彌包藏的禍心:他又想脫離匈奴人,回中原當一個自由自在的強盜去了。
劉聰有自己的小心思,王彌也有。
他是一個天生的自由主義者,從來沒有久居人下的覺悟,在天地間無拘無束的搶劫,才是他心心念念的浪漫生活,不然也不會放棄自己的顯赫出身,跑到反賊隊伍里來謀發展了?,F在看到匈奴人的實力也沒有想像中那么強大,攻一個洛陽城,攻了兩次也啃不動,他自然又撥動起了自己的小算盤。
當然,除了開始懷疑匈奴人之外,還有一個榜樣,也讓王彌看到了外面世界的天寬地廣,大有可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