在《紅樓夢》前八十回和后四十回共120回里,周姨娘作為一個小人物,賈府眾多人中的一個,出場僅僅五次,其中一次還是在別人的口中提及的,并未真正的出場。但她卻有一個身份是確定的,那就是與趙姨娘一樣,同為賈政的妾室。
第二十五回里,寶玉和鳳姐被趙姨娘作法,魔怔了,眾人都去看寶玉:
只見趙姨娘和周姨娘兩個人進來瞧寶玉……周趙兩個也忙辭了寶玉出去。
一小段話,不到一盞茶的功夫就退了場。我們連她的身份是什么都不知道,只能憑她跟在趙姨娘身后判斷她是賈政的妾室,又從后面探春提過的話里明確她是賈政的妾室。
《紅樓夢》里的人物何其多,周姨娘不過是個點綴而已,或許是曹老先生是用她來襯托其它人物的命運罷了。又過了十回后,在第三十五回里,周姨娘不再附在趙姨娘的身后,而是單獨出場一次,但也是帶筆而已:
定睛看時,只見賈母搭著鳳姐兒的手,后頭邢夫人、王夫人跟著,周姨娘并丫鬟、媳婦等人都進院去了。
一筆帶過,仍然是點綴,跟在一群夫人后面,就像是主人和奴仆的分水嶺,襯托著主人的身份,更襯托著奴仆的生活。
第六十回里,趙姨娘與芳官等打架,探春知道了,氣得不行,便拿周姨娘來說教自己的母親:
你瞧周姨娘,怎不見人欺負他?他也不尋人去。
別人眼里的周姨娘,是如此的沉默寡言,不惹事生非,平靜得像一潭死水,即使是別人冒犯了她,也只是忍氣吞聲的,并不見得會爭個一星半點。
周姨娘作為一個不起眼的小人物,曹老先生沒有交待她來自何處,身份家世如何,卻又讓她出場幾次,其實通共看看賈府的妾室,無非就三種途徑:一是家生子在主人結婚前房里的通房丫環,如襲人;二是陪嫁丫鬟被夫人送給丈夫,如平兒;三是長輩送的,比如秋桐。
那么周姨娘是什么來歷呢?如果說是家生子,事先就放在房里的通房丫頭,也說得過去,趙姨娘大致就是這么來的;如果說是王夫人的陪嫁丫環,其實也說得過去,那就是王夫人有個陪房叫做周瑞的,有人猜測周姨娘就是周瑞的妹妹,是王家的家生子,隨著王夫人嫁到了賈府,王夫人不想背負妒婦的名聲,就像鳳姐把平兒送給賈璉一樣,將周姨娘送給了賈政作妾室,這種來歷倒是很受讀者的推崇;至于長輩送的,不太可能,因為長輩送的,那地位肯定不一般,別人也不敢輕視,她也就用不著那么怕惹事,必定是會如趙姨娘般或者如秋桐那般不知天高地厚也未可。就連襲人都有點恃著自己的身份,關心起主子的婚配問題,甚至有時候可以說是吃醋。
趙姨娘的悲,在于她的無知無畏,但她的成功也在于此。而周姨娘的悲,更徹底,不能爭,不敢爭,無兒無女,又不受寵,寂寞無奈冷清地在賈府里偷度殘生。既然同為妾,為什么趙姨娘有一雙兒女,而她卻終無所出?
這個與幾方都有關系:
劉姥姥進大觀園時說過,王夫人年輕時也如鳳姐一般,活潑果斷,都是王家女兒,薛姨媽在薛家容不得小妾,王熙鳳在賈府容不得小妾,可見王夫人在賈政這里,也是容不得小妾的,所以周姨娘無子才能存活至今,就解釋得通了。
再就是周姨娘自己的身體,如果是家生子做通房丫頭,不可能提前生下一兒半女,因為如果還未成婚便有了嫡長子,身份尷尬,不太好說。所以多半會采取避孕措施,久了會影響生育,此其一,更或者周姨娘本身就體弱,所以才不爭,才會不生育也未可知。
另外就是賈政的原因,賈政喜歡趙姨娘這樣的角色,但是周姨娘與趙姨娘性格恰好相反,所以就應該是賈政不喜歡的類型,那么賈政也就是圖個新鮮,親近過一兩回,到頭來便慢慢地失去了興趣,更加上周姨娘要看王夫人的臉色行事,自然也像平兒一樣,不敢親近賈政,只望成日里避著為好。
在續寫的《紅樓夢》后四十回里,周姨娘在第112回和113回里再次出場,親眼見證了趙姨娘的死:
大家都站起來正要走時,只見趙姨娘還趴在地下不起來。周姨娘以為她還在哭,就去拉她……
(寶釵)背地里托了周姨娘留在這里照應。周姨娘是個好人,便應承了。
眾人只顧賈環,誰管趙姨娘?只有周姨娘心里痛苦,想到:“偏偏側室的下場如此不堪!況她還是有兒子的,我將來死的時候,還不知怎樣呢!”于是,反倒哭得比別人更悲切。
那么同為姨娘的她,由趙姨娘想到自己的處境,自然是感同身受,悲鳴之聲也就凄苦異常,而她的去處,怕也不是好地兒。賈府敗落,無多錢養閑人,連襲人都被迫嫁他人,更何況是周姨娘,王夫人也斷不會留下這樣的閑人多一分開支,估計最終也會送出去,要么送去哪個尼姑庵里終老,要么自謀生路,生死皆與賈府無頭。
估計,也終是一死而了結殘生。