公元前697年,即晉武公(公子重耳的爺爺)十九年時,晉獻公與狐姬之子公子重耳出生。這個時間段正好是晉武公蠶食,吞并翼州政權的最后階段,也就是說公子重耳自幼便有幸目睹了父輩們建立豐功偉業的后半段過程,即晉武公曲沃代翼,結束了近七十年的內戰,使得晉國重新得到統一,并且使得曲沃政權正式登上了晉國政治舞臺。作為年輕的公子重耳而言,內心中除了對父輩們的敬畏,剩余的一定是年少輕狂的期待,也一定是對建功立業的憧憬。
而且在這個階段,公子重耳憑借其溫其如玉的性格以及自身高尚的品德情操結交了不少名臣賢仕,其中有五個人最為重要:狐偃、趙衰、賈佗、先軫、魏犨。
這些人不僅僅是公子重耳得勢之時的左右肱骨,更重要的是,在公子重耳落難之時,這些人患難與共,不離不棄,與公子重耳度過了人生最艱難的十九載。這些人的命運或許在公子重耳17歲時初次與他們見面時便已經注定。正所謂與君子交,為知己者死。
到了晉獻公繼位時(公元前676年),公子重耳已有二十一歲。有史為證:《史記·晉世家》:獻公為太子時,重耳固已成人矣。獻公即位,重耳年二十一。也就是說公子重耳不僅僅是父親晉獻公“并國十七,服國三十八”的見證者,也一定是參與者,只不過父輩們的光芒太過于耀眼。
公子重耳出生名門,爺爺晉武公統一晉國,受周王封賞,林立諸侯;父親晉獻公戎馬一生,開疆拓土,使晉國疆域大了一倍有余;太子申生(哥哥)率領一軍,征戰沙場,赫赫戰功,駐守曲沃;公子重耳與公子夷吾(弟弟)也就是后來的晉懷公,分別筑城蒲城與二屈。這個時候貴為一方城主的公子重耳,或許正過著詩一樣的生活:人生得意須盡歡,莫使金樽空對月。
奈何,你永遠不知道明天和意外那個會先來。
“故天將降大任于斯人也,必先苦其心志,勞其筋骨,餓其體膚,空乏其身,行拂亂其所為,所以動心忍性,曾益其所不能。”——孟子
公元前655年,晉獻公寵妃驪姬以晉獻公想念太子生母為理由,欺騙太子到曲沃進行祭祀,并且將太子申生帶回來的酒肉下了毒,并嫁禍太子申生想要謀害晉獻公,從而繼承君位。太子申生提前得到消息逃到了曲沃,但奈何太子申生一片孝心,知道年事已高的父親已經離不來驪姬,若是揭穿驪姬,也可能要了父親的命,若不揭穿驪姬,自己則背負了弒父弒君之名,最終申生以自殺的方式作出了選擇。
但事情還遠遠沒有結束,正所謂君要臣死臣不得不死,可是晉獻并沒有下令處死太子申生。就在這正在氣頭上的時候,驪姬火上添油,暗示公子夷吾與公子重耳提前知道太子申生要弒君的消息,于是晉獻公便要拿兩個公子問罪,或許只是想問問到底怎么回事。可是這個時候的兩個公子,明知道被誣陷也不敢面對父親,因為在晉獻公的晚年,廢嫡立幼的流言早已成為事實,只是彼此心照不宣而已。隨著最大的威脅太子申生死亡,自然而言,兩位公子被推到了風口浪尖,或者說死亡的邊緣。不要說虎毒不食子,兩位公子可是目睹了晉獻公同室操戈,誅殺叔父一族的全過程,更何況太子申生的死更是活生生的例子,他們知道太子申生的死絕對不是最后一個。于是兩位公子雖然遠隔千里,但非常默契地都選擇了逃亡之路。活下去,才有希望。
人生如逆旅,我亦是行人。或許沒有驪姬之亂,公子重耳便可以瀟瀟灑灑過一生,有功績,有門客,有美酒,享人生盡歡。奈何命運和這個貴公子開了一個玩笑,公元前655年,公子重耳受到驪姬之亂的波及,至此踏上了顛沛流離之路,這個時候的公子重耳已有四十二歲,正是不惑之年。
接下來我們以時間軸來介紹公子重耳流亡19年的路徑。
公元前655年,公子重耳受到驪姬之亂的波及,由自己的封地蒲地,逃到了母親的故國,即翟國。在這里公子重耳娶親生子,雖然翟國不及晉國國力雄厚,但總算是可以安身立命,這一待就是12年之久。
公元前643年,晉惠公(公子夷吾)擔心晉國人依附公子重耳,唯恐再次發生曲沃代翼的悲劇,便派殺手誅殺公子重耳。于是乎,公子重耳與一眾人踏上了前往齊國之路。
前往齊國的路上,公子重耳一行先是來到了衛國,但衛國國君根本沒有把這個落魄公子放在心上,也就沒有好好招待公子重耳一行,正應了那句話,落魄的鳳凰不如雞,況且公子重耳還是晉國國君黑名單上的人。于是沒有待多久,公子重耳一行人便離開了衛國,繼續踏上了前往齊國之路。
不遠萬里,公子重耳一行人最終來到了齊國,齊國不僅以禮相待,而且將同族的少女齊姜嫁于重耳,雖然落魄不堪,但公子重耳在感情上倒是從來沒有受到委屈,與此同時,我們便可以想象得到當時以婚姻締結對于諸侯國家是多么重要的一項外交,或許你此時落難,但如果有朝一日你得勢,那昔日這份恩情可就是重于泰山。不管出于怎樣的目的,我們的公子重耳重新過上了安逸的生活,或者說公子重耳的鴻鵠之志早已被消磨殆盡,在他心里或許平安喜樂一生才是目標。但很遺憾的是,在齊國生活了五年之久,他身邊的人不干了,因為他們發現公子重耳不但沒有想要離開齊國的意思,反而想在這里安度晚年。要知道當初這般人跟著重耳流浪不是想要茍且偷生,而是在等待時機,等待實現抱負的機會。當初在翟國12年之久,時刻也未曾忘記想要重回晉國的意愿,離開翟國不僅僅是為了躲避追殺,更是希望在齊國展示才華,但奈何公子重耳竟萌生養老之意,此乃違背意愿。于是乎,在妻子齊姜與狐偃的計謀下,趁著公子重耳酒醉,便離開了齊國。
有史為證:
乃與趙衰等謀,醉重耳,載以行。行遠而覺,重耳大怒,引戈欲殺咎犯。——《史記·卷三十九·晉世家第九》
公子重耳流浪時間軸
當然公子重耳也是一時氣憤罷了,他怎么可能殺了這些陪伴他多年的生死之交呢,只是埋怨這些人年紀都不小了,怎么還這么鬧騰,但也無可奈何,既然已經出來了,那么只好繼續向前流浪了,要知道此時的公子重耳已經59歲了。
離開齊國,公子重耳一行來到曹國。奈何曹國君主也是一個奇葩,不知道他從哪里聽說公子重耳駢脅驚奇,竟然趁著公子重耳洗澡,一睹為快。正所謂好奇心害死貓,在不久的將來,晉文公繼位便以曹共公無禮,派兵攻打了曹國,并且俘虜了曹共公,當然這是后話。
曹國自然是待不下去了,于是公子重耳一行繼續前行,緊接著來到了宋國,但時運不濟,宋國正經歷了一場敗戰,根本沒有精力顧及公子重耳一行人,更何況是幫助公子重耳重歸晉國,根本就是杯水車薪。離開宋國之后,公子重耳一行人路過鄭國,然而鄭文公卻不按禮節接待他們,甚至可以說鄭文公根本沒有正眼看這個老頭子一眼,生怕公子重耳賴在鄭國不走。公子重耳雖然失勢,但所謂君子固窮,高風亮節,此處不留爺,自有留爺處。走!
緊接著公子重耳一行人來到了楚國,楚成王以諸侯之禮接待公子重耳,公子重耳受寵若驚。因為這些年來,他們一行人在其他國家受到了輕視要比尊重多太多,所以這份禮節對于公子重耳而言,有些意外,有些沉重。這個時候呢,“五賢士”中的趙衰便站了出來,告訴公子重耳,這是上天的安排,這是公子你即將得勢的開始。其實很多時候我們都需要這樣的心靈雞湯。我不要你覺得,我要我覺得你配。
這里面還有一個故事,便是退避三舍的故事,在接下來的篇幅中,我會給大家細細道來。
公子重耳當時內心應該是很感激楚成王的,因為以楚國當時的地位與實力,完全可以不顧和忽略落魄公子的感受,完全不必以禮相待,但楚成王卻以諸侯之力相待,這份禮節沉重且珍貴。因為這份尊重完全不同于妻子、臣子。就像是《周忌諷齊王納諫》中所言:吾妻之美我者,私我也;妾之美我者,畏我也;客之美我者,欲有求于我也。而楚成王的贊美,乃真心實意,因為楚成王沒有理由袒護我,也沒有理由怕我,更沒有有求于我。正所謂君子之交淡如水。
但是有一個問題就是,楚國雖然有實力,但是楚國與晉國離得實在太遠,于是乎,楚成王建議公子重耳去秦國尋求幫助。
這里有一個插曲就是晉國國君晉懷公(公子圉)先前以質子的身份被滯留在了秦國,秦國國君出于戰略考慮,便將自己的女兒懷贏嫁給了公子圉,簡單點講,晉懷公先前乃是秦穆公的女婿,但公子圉在得知父親晉惠公生病時,生怕王位易主,便拋下了妻子偷偷逃回了晉國,繼位君主,成為晉懷公。要知道當初晉懷公乃是以人質的身份去的秦國,自然回到了晉國便不再認這門姻緣。也恰恰是這個契機,秦穆公將目光轉向了晉懷公的叔父公子重耳。
公元前637年,公子重耳一行人來到了秦國,秦穆公不僅以禮相待,并且將懷贏以及同宗的4個女兒嫁給了公子重耳,當然重耳起先是不愿意接受懷贏的,畢竟懷贏原先是晉懷公(公子重耳的侄子)的妻子,但公子重耳總算是拎得清輕重,明白締結姻緣的目的是返回晉國,也明白懷贏在這層關系中的重要性。而且當時的懷贏只不過20歲有余,公子重耳已是花甲之年,而且強調一點的是,秦國民風彪悍,風俗更不拘泥,所以于情于理,秦穆公并沒有在禮節上虧待公子重耳。
當然秦晉再次交好是有原因的:其一,秦國以姻緣的方式,代表著下定決心要幫助公子重耳奪取政權,一方面是想要公子重耳不要忘記秦國的恩情,另一方面也是為了報晉懷公拋棄懷贏(等同于羞辱秦國)之仇;其二,秦國忙于西征,根本無法顧及中原,而晉國乃是秦國東邊的屏障;其三,締結姻緣,由姻緣維系的諸侯關系更為牢固。
但不管其中有何原因,那位春秋霸主正緩緩向我們走來。公元前636年春天,公子重耳一行人在秦軍的護送下安全到達黃河邊。同年二月,公子重耳先是入主曲沃,接著在武宮朝拜繼位,是為晉文公,緊接著眾臣們前往曲沃朝拜,最后在高粱,晉文公派人誅殺了晉懷公。至此,晉文公正式登上了廟堂之高——晉國政治舞臺中心。正應了那首詩詞:老驥伏櫪,志在千里。烈士暮年,壯心不已。
況且有史為證:
《史記·卷三十九·晉世家》二月辛丑,咎犯與秦晉大夫盟于郇。壬寅,重耳入于晉師。丙午,入于曲沃。丁未,朝于武宮,即位為晉君,是為文公。群臣皆往。懷公圉奔高梁。戊申,使人殺懷公。
寫到這里,有些遺憾,因為晉文公繼位時,年歲已有六十一,不禁讓我想到那首《向天再借500年》,頗有一種初聞不知曲中意, 再聽已是曲中人凄涼之情。但故事還在繼續,這位春秋霸主豐功偉業的故事才剛剛開始。請敬請期待下篇:城濮之戰——晉文公的登頂之役。