前四史里出現的“大父”,都是“爺爺”的意思;《木蘭辭》里的“阿爺”,是“爹”的意思;《項脊軒志》里的“大母”,是“奶奶”的意思。大概,歷史上因為外族統治、民族融合、人口遷徙等,對親人親戚的稱謂是幾經變化的。這是縱向上的差別。
我媽叫她父親為“大”(四聲),我叫我父親是“爹”。我兒子本來叫我是“爸”,后來覺著“爹”這個字眼兒很奇特,就試著喚我為“爹”,叫常了,再換回叫“爸”就覺著特別扭、特不好意思,于是嘛,我們家開歷史倒車,我他媽的又由“爸”墮落成很土、很舊的“爹”了。我早就下定決心了,等將來我兒媳婦過門以后,必須第一口就叫我“爸”,并且必須永遠叫我“爸”,決不允許跟我兒子一樣圖新奇嘗試叫我為“爹”。吃一塹長一智,我不能在這個問題上犯兩次錯誤。說多了哈。這也是縱向差別。
橫向上,差別更明顯。上世紀80年代,韓少功寫了篇中篇小說,題目是《良家婦女》,以云南某地農村為背景,里面把媽媽稱作“母”,而我們周知,漢族人絕大多數人都叫母親是“媽”。再比如,我們這里,把弟弟稱為“兄兒”,您說奇怪不奇怪?!再再比如,你們都很洋氣、很樂意吸收港話垃圾,把爸爸稱作“老爸”、“老爹”,把媽媽稱作“老媽”,而在我們這里,稱父親為“老爸”還可以,而稱父親為“老爹”、稱母親為“老媽”是不行的,因為我們這里的“老爹”是指伯父、“老媽”是指伯母。
再再再比如,北京的漢化了的滿八旗子弟老班童鞋,一著急就來個“你大爺”,我知道,北京人所謂的“大爺”是指伯父,而在我們這兒,“大爺”是指爺爺的哥哥,而不能指稱伯父。那么,問題來了,請問北京童鞋,你們叫您爺爺的哥哥是什么?
橫向差別甚至出現在鄰村之間、鄰里之間。比如我們村鄰居甲之子叫他伯父是“伯”,鄰居乙之子叫他伯父是“老爹”,鄰居丙之子叫他伯父是“大人”。再比如,我的男同事都叫老婆是“老婆”,而我,家里家外都叫老婆是“親愛的”,很熱情的。
好吧,那我就只能大概齊介紹我們村的稱謂習慣了——
高祖父:我們稱之為“老太爺”;
高祖母:我們稱之為“老太”;
曾祖父:我們稱之為“老爺”(“爺”字重讀,以與“姥爺”(“爺”字輕讀)相區別;
曾祖母:我們稱之為“老婆”(“婆”字重讀,以與當妻子講的那個“老婆”(“婆”字輕讀)相區別;
外曾祖父:我們稱之為“老姥爺”;
外曾祖母:我們稱之為“老姥兒”;
祖父:我們也很時尚,也稱之為“爺”的;
祖母:我們這一代及以前的人,稱之為“婆”;我們這一代以后的人,稱之為“奶”;
外祖父:我們稱之為“姥爺”;
外祖母:我們稱之為“姥兒”;
祖父的哥哥:我們稱之為“大爺”、“二大爺”、“三大爺”等;
祖父的弟弟:我們稱之為“二爺”、“三爺”、“四爺”、“小爺”等;
祖父兄弟的老婆:我們稱之為“大婆”、“二婆”、“三婆”等;
父親:我們這一代及以前的人,大多稱之為“爹”;我們這一代以后的人,稱之為“爸”;
母親:我們稱之為“媽”;
伯父:我們稱之為“伯”、“大伯”、“二伯”或“老爹”、“大老爹”、“二老爹”或“大人”、“大大人”、“二大人”等;
伯母:我們稱之為“伯母”或“老媽”或“大娘”或“老母”;
叔父/叔母:我們稱之為“叔”/“嬸”、“大叔”/“大嬸”、“二叔”/“二嬸”、“小叔”/“小嬸”等;
姑母/姑父:我們稱之為“姑”/“姑父”、“大姑”/“大姑父”、“二姑”/“二姑夫”、“小姑”/“小姑父”等;
舅舅/舅母:我們稱之為“舅”/“舅母”、“大舅”/“大舅母”、“二舅”/“二舅母”、“小舅”/“小舅母”等;
姨媽/姨夫:我們稱之為“姨”/“姨夫”、“大姨”/“大姨夫”、“二姨”/“二姨夫”、“小姨”/“小姨夫”等;
哥哥:我們也叫“哥”;
弟弟:我們叫“兄兒”;
姐姐/妹妹:我們也叫“姐”/“妹”;
外孫/外孫女:我們叫“外甥”/“外甥女”(只有這里不大科學);
外甥/外甥女:我們也叫“外甥”/“外甥女”;
侄子/侄女:我們叫“侄兒”/“侄女”;
兒子:別人家叫“寶寶”或乳名,我叫“我親愛的兒子”;
妻子:別人家叫“老婆”,我叫“親愛的”;
丈夫:別人家叫“老公”;我家直呼我名字全稱,習以為常了,倘若哪天老婆叫我一聲老公,我會渾身起雞皮疙瘩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