宋時酒肆賣酒或以角計,或以碗計;也有論瓶、論鏇、論桶的。第4回魯智深買酒的那家酒店就是以碗計,當店家問智深:“打多少酒?”魯智深回道:“休問多少,大碗只顧篩來。”結果他“一連吃了十來碗”。宋江在潯陽樓醉酒時則是論瓶從店小二手里買的。第三回魯智深同史進、李忠喝酒,先是叫酒保“打四角酒來”。爾后再“吃了兩角酒”。角作為盛酒器皿在先秦時期即已存在,漢朝大儒鄭玄在注《周禮·儀禮》“特牲饋食禮”一篇中的一句“一角二散”就言:“角,四什。”清人宋駿率《說文通訓圳定聲》更從源流上考證:“疑古酒器之始,以角為之,故觚、解、觥等字多從角。”坐店賣酒的可以按上述方式行事,但肩挑擔桶行販的酒商,對顧客零賣只能以鏇計,也有論桶判賣的。魯智深第一次在五臺山上喝酒,便是從行走鄉間的小酒販手上“搶買”來的,這個小酒販挑著一擔桶,唱上山來,上面蓋著桶蓋——手里拿著一個旋子。”旋于是一種從大容器中提起少量液體的器物。在現在的某些農村地區,小商店用來零售散裝的酒、醬油、煤油等,就要用竹木或鐵皮制成的長柄小容器從盛放這些液體的深缸中提出,這種長柄量器,應是鏇子的遺制。當然小酒販若能碰上一位豪客,像魯智深這樣的人,一上來就問:‘多少錢一桶?”與他做一筆“大生意”,定是難遇的好事(小說中魯智深除外)。又如白勝在黃泥岡賣酒,押送梁中書生辰綱的軍漢問他:“多少錢一桶?”他的回答是“五貫錢一桶,十貫一擔。”也是論桶判賣的例子。
《水滸傳》所反映的宋代飲酒方式也很有特色。那時人們喝酒,尤其在冬季,多要溫熱后才飲。武松在陽谷縣第一次上武大家做客,潘金蓮備了一席豐盛的酒宴招待他,不時叫武松“請酒一杯”,可武松對嫂子的盛情承受不了,“只顧上下篩酒燙酒”。這燙酒即是溫酒。又像第39回,小說敘寫武松要去替施恩奪回被蔣門神霸占的快活林酒店,他來到這家酒店借喝酒之機尋找事端,“那酒保去柜上叫那婦人舀兩角酒,傾放桶里,燙一碗”給武松送去,武松以酒劣要他個換酒,后來婦人和酒保又連燙了二碗上等好酒,皆不合其意。這種在桶里熱酒的做法是怎樣進行的?其詳細方式是:將酒倒入專門溫酒用的鏇子(又名酒注子,是一種無柄把提手,肚子大、口子小的瓶子)當中,再將它置人“湯桶”(里面盛有滾燙的開水)里,由于鏇子是肚大兩頭小,加上酒精密度小于水,故而酒注子在湯桶里不會傾斜翻倒,且可以大部分穩定地浸沒在熱水里,不需多久,酒注子中的冷酒經過熱傳導就被燙熱。這一熱酒的方式,在第9回中有翔實的描述,當陸虞侯奉高逑之命來到滄州準備收買牢城營的管營、差撥謀害林沖時,恰好在林沖友人李小二店中飲酒商談飲此事。“那跟來的人討了湯桶,自行燙酒。只見那人(對李小二)說道:“我自有伴當燙酒,不叫你休來,我等自要說話。”當去熱桶里的開水變涼后,則需要換上開水,所以后文有‘閣子里叫將湯來。李小二急去里面換湯時……”等字句。
對于佐酒的菜肴湯汁, 那時人們更看重的是各種湯料。像把林沖去做救命恩人的李小二,由于偷竊雖經林沖說情而免遭懲罰,但無法在東京呆下去,只好流落到滄州,一路上都投人不著,但他能“調和的好汁水,來吃的人都喝采”,即有做得一手好湯的烹調技藝,而被滄州一家姓王的酒店老板看中,收留了他并招做東床快婿。他為了答謝林沖對自己的恩情,就經常“送湯送水”到林沖服刑的滄州牢城營里。因為宋人特別看重湯,所以在飲酒做筵席時,把它當做第一道菜上到酒桌。如林沖流配滄州時,聽說柴進慷慨好施,特意繞彎到柴家府上要些錢物,柴進為他擺宴設席,“親自舉杯,把了三巡,坐下叫道,且將湯來吃。”第10回敘及鄆城縣都頭雷橫帶軍卒巡邏到晁蓋的村子里,作為保正的晁蓋為他洗塵,也是“一邊叫人安排酒席管待,先把湯來吃”。而宋江、戴宗和李逵在琵琶亭相會喝酒,仍是先要吃辣魚湯,這種飲酒食俗,剛好同今天酒筵上上菜的順序完全倒了個。
顧客來酒店飲酒時,用來佐酒的菜肴,當時稱之為案酒。魯智深在潘樓請客點菜,酒保為其“鋪下菜蔬果品按酒”。所渭“案酒”又作“按酒”,《說文》云:“按,即下也。”即為今日的下酒萊。高檔酒樓的按酒如潯陽酒樓出售的“菜蔬、時新果品,按酒,列幾般肥羊、嫩雞釀鵝精肉”,并盡使“朱紅盤碟”盛裝,名副其實是“整齊肴饌、濟楚器皿。”家中宴請的按酒有很實在的,像武松流放到安平寨,金眼彪施恩給他送的按酒為“排下四般果子,一只熟雞”;也有很豐盛的,如宋江在閻婆惜家,閻婆為他準備的按酒有“新果品、鮮魚、嫩雞、肥蚱之類”。而鄉村一般野店,佐酒的菜肴只有大眾化的牛羊肉,像武松、魯智深等好漢,在鄉村野店里吃喝時,酒保送的按酒經常是“牛肉一盤”,惱得這些英雄為下酒小菜此類雞毛蒜事而大動干戈。
本站僅提供存儲服務,所有內容均由用戶發布,如發現有害或侵權內容,請
點擊舉報。