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作品介紹]
《九日藍田崔氏莊》是唐代詩人杜甫創作的一首七律。此詩首聯寫強自寬解;頷聯用典寫詩人內心悲涼而又強顏歡笑的心境;頸聯描繪山水景物,在豪壯之中透著幾分悲涼之氣;尾聯寫沉重的心情和深廣的憂傷。全詩跌宕騰挪,酣暢淋漓,詩人滿腹憂情,卻以壯語寫出,詩句顯得慷慨曠放,凄楚悲涼。
[譯文]
人老了,又面對著悲涼蕭瑟的秋色,只好勉強寬慰自己了。今日恰逢重陽佳節,我也來了興致,和大家在一起盡情歡樂。慚愧的是,我的頭發稀稀落落,因擔心帽子被風吹走,笑請旁人把我的帽子扶正。藍溪的水遠遠地從千條溪澗中流過來,玉山高聳冷峻,兩峰并峙,千古不變。明年我們再相聚時,誰還健在呢?不如多飲幾杯酒,拿起茱萸好好看看,期望明年再相會。 [作者介紹]
杜甫(712-770),字子美,自號少陵野老,舉進士不第,曾任檢校工部員外郎,故世稱杜工部。漢族,河南府鞏縣(今河南省鞏義市)人,最唐代偉大的現實主義詩人,宋以后被尊為“詩圣”,其詩大膽揭露當時社會矛盾,對窮苦人民寄予深切同情,內容深刻。許多優秀作品,顯示了唐代由盛轉衰的歷史過程,其詩被稱為“詩史”。在藝術上,善于運用各種詩歌形式,尤長于律詩;風格多樣,而以沉郁為主;語言精煉,具有高度的表達能力。杜甫與李白合稱“李杜”,為了跟另外兩位詩人李商隱與杜牧即“小李杜”區別開來,杜甫與李白又合稱“大李杜”。他憂國憂民,人格高尚,他的約1400余首詩被保留了下來,有《杜工部集》。詩藝精湛,在中國古典詩歌中備受推崇,影響深遠。759-766年間曾居成都,后世有杜甫草堂紀念。
壹/
文學賞析
此為杜甫七律中的代表作。此詩首聯就用對仗,詩句宛轉自如。“老去悲秋強自寬,興來今日盡君歡。”“老去”停頓,為一層,“悲秋”停頓,為一層,“強自寬”又停頓,又為一層;“興來”停頓,為一層,“今日”停頓,為一層,“盡君歡”又停頓,又為一層。詩意層層變化,錯落有致。頷聯用“孟嘉落帽”的典故,把詩人內心悲涼而又強顏歡笑的心境淋漓盡致地表達了出來。“羞將短發還吹帽,笑倩旁人為正冠。”人老了,怕帽一落,顯露出他的蕭蕭短發,作者以此為“羞”,所以風吹帽子時,笑著請旁人幫他正一正。這里用“孟嘉落帽”的典故。王隱《晉書》:“孟嘉為桓溫參軍,九日游龍山,風至,吹嘉帽落,溫命孫盛為文嘲之。”杜甫曾授率府參軍,此處以孟嘉自比,合乎身份。然而孟嘉落帽顯出名士風流蘊藉之態,而杜甫此時心境不同,他怕落帽,反讓人正冠,顯出別是一番滋味。說是“笑倩”,實是強顏歡笑,骨子里透出一縷傷感、悲涼的意緒。這一聯用典入化,傳神地寫出杜甫那幾分醉態。宋代楊萬里說:“孟嘉以落帽為風流,此以不落帽為風流,翻盡古人公案,最為妙法。”(《誠齋詩話》)頸聯更是不同凡響,筆力挺峻。“藍水遠從千澗落,玉山高并兩峰寒。”按照一般寫法,頸聯多半是順承前二聯而下,那此詩就仍應寫嘆老悲秋。詩人卻猛然推開一層,筆勢陡起,以壯語喚起一篇精神。這兩句描山繪水,氣象崢嶸。藍水遠來,千澗奔瀉,玉山高聳,兩峰并峙。山高水險,令詩人只能仰視,讓他感到振奮。用“藍水”、“玉山”相對,色澤淡雅;用“遠”、“高”拉出開闊的空間;用“落”、“寒”稍事點染,既標出深秋的時令,又令讀者有高危蕭瑟之感。詩句豪壯中帶幾分悲涼,雄杰挺峻,筆力拔山。尾聯看似平淡,實則飽含深意。“明年此會知誰健?醉把茱萸仔細看。”當詩人抬頭仰望秋山秋水,如此壯觀,低頭再一想,山水無恙,人事難料,他自己已這樣衰老,不能生活得長久。所以他趁著幾分醉意,手把著茱萸仔細端詳:“茱萸呀茱萸,明年此際,還有幾人健在,佩帶著你再來聚會呢?”上句一個問句,表現出詩人沉重的心情和深廣的憂傷,含有無限悲天憫人之意。下句用一“醉”字,妙絕。若用“手把”,則嫌笨拙,而“醉”字卻將全篇精神收攏,鮮明地刻畫出詩人此時的情態:雖已醉眼蒙眬,卻仍盯住手中茱萸細看,不置一言,卻勝過萬語千言。這首詩跌宕騰挪,酣暢淋漓,前人評價說:“字字亮,筆筆高。”(《讀杜心解》)詩人滿腹憂情,卻以壯語寫出,詩句顯得慷慨曠放,凄楚悲涼。名家點評
《后山詩話》:孟嘉落帽,前世以為勝絕。杜子美《九日詩》云:“羞將短發還吹帽,笑倩旁人為正冠。”其文雅曠達,不減昔人。故謂詩非力學可致,正須胸肚中泄耳。《誠齋詩話》:唐律七言八句,一篇之中,句句皆奇。一句之中,字字皆奇,古今作者皆難之。……(林謙之曰:)如老杜《九日》詩云:“老去悲秋強自寬,興來今日盡君歡。”不徒入句便字字對屬。又第一句頃刻變化,才說悲秋,忽又自寬,以“自”對“君”甚切,……“羞將短發還吹帽,笑倩旁人為正冠。”將一事翻騰作一聯,又孟嘉以落帽為風流,少陵以不落為風流,翻盡士人公案,最為妙法。“藍水遠從千澗落,玉山高并兩峰寒。”詩人至此,筆力多衰;今方且雄杰挺拔,喚起一篇精神,自非筆力拔山,不至于此。“明年此會知誰健,醉把茱萸仔細看:則意味深長,悠然無窮矣。《容齋隨筆》:劉夢得云:詩中用“茱萸”字者凡三人。杜甫云“醉把茱萸子細看”,王維云“遍插茱萸少一人”,朱放云“學他年少插茱萸”、三君所用,杜公為優。《對床夜語》:高適《九日》詩云:“縱使登高只斷腸,不如獨坐空搔首。”老杜有“羞將短發還吹帽,笑倩旁人為整冠”,亦反其事世。結句云:“明年此會知誰?。?/span>醉把茱萸仔細看。”與劉希夷“今年花落顏色改,明年花開復誰在”之意同。氣長句雅,俱不及杜。《苕溪漁隱叢話》:苕溪漁隱曰:此三人(按指杜甫、王維、朱放及詩)類各有所感而作,用事則一,命意不同。《瀛奎律髓》:楊誠齋大愛此詩。以予觀之,詩必有頓挫起伏。又謂起句以“自”對“君”,亦是對句。殊不知“強自”二字與“盡君”二字,正是著力下此,以為詩句之骨之眼也。但低聲抑之讀五字,卻高聲揚之讀二字,則見意矣。三、四融化落帽事,甚新。末句“仔細看茱萸”,超絕千古。《唐詩廣選》:郭明龍曰:帽冠既重,落帽有致,正冠何為?翻案之說不然。《四溟詩話》:七言近體,起自初唐應制,句法嚴整:或實字疊用,虛字單使,自無敷演之病……《九日藍田崔氏莊》:“藍水遠從千澗落,玉山高并兩峰寒。”此中二字亦虛,工而有力。中唐詩虛字愈多,則異乎少陵氣象。《藝苑卮言》:……“老去悲秋”首尾勻稱,而斤兩不足……然(七律壓卷之作)竟當于(老杜)四章求之。《詩藪》:盛唐句法渾涵,如兩漢之詩,不可以一字求。至老杜而后,句中有奇字為眼;才有此,句法便不渾涵。……如“返照入江翻石壁,歸云擁樹失山村”,故不如“藍水遠從千澗落,玉山高并兩峰寒”也。此最詩家三昧,具眼自能辨之。老杜七言律全篇可法者,……《九日》、《登高》……氣象雄蓋宇宙,法律細入毫芒,自是千秋鼻祖。《唐音癸簽》:“老去悲秋”篇,本一落帽事,又生“冠”字為對。無此用事法。“藍水”一聯尤乏生韻,類許用誨白語,僅一結思深耳,可因之便浪推耶?《詩源辨體》:“羞將短發還吹帽,笑倩旁人為正冠”,似巧實拙。《唐詩鏡》:一起二語,意凡幾折。三、四不勝傷感與時俯仰之情。楊誠齋謂翻案為奇,非也。孟嘉何嘗以落帽為風流,子美又何嘗以不落為風流耶?五、六雄高氣與寒山相敵。結語傷慨留連,味之不盡。《唐詩歸》:鐘云:凡雄者貴沉。此詩及“昆明池水”勝于“玉露凋傷”、“風急天高”蓋以此。王元美謂七律虛響易工,沉實難至,似亦篤論,而專取四詩為唐七言壓卷,無論老杜至處不在此,即就四詩中已有虛響、沉實之不同矣,不知彼以何者而分虛響,沉實也?特錄此黜彼,以存真詩。鐘云:二語雖一氣,然上語悲,下語謔,微吟自知,不得隨口念過(“羞將短發”二句下)。鐘云:“健”字妙于立言(“明年此會”句下)。鐘云:“仔細看”三字悲甚,無限情事,妙在不曾說出(末句下)。《唐詩歸折衷》:敬夫云:詞旨凄壯,其佳處又不當于用舊不用舊、翻案不翻案求之。《唐詩選脈會通評林》:蔣一葵曰:次,流水聯,在七言尤難。五、六,以“落”字映起“寒”字。結,達者之言,“仔細”方言而雅。陸深曰:尾聯悲,感中頓悟。劉辰翁曰:此詩經誠齋說盡,舊曾手寫,誤作“好把”,便覺情性甚遠,因贊其妙。董益曰:欲悲而喜,才喜而悲,曲盡懷抱。郭正域曰:“明年”句淺時真。周珽曰:胸中元化,筆底造工。一句一字,幽妍爽豁。陳繼儒曰:出世心眼,動人曠懷,古今絕調。《唐詩評選》:寬于用意,則尺幅萬里矣。誰能吟此而不悲,故曰可以怨。《瀛奎律髓匯評》:紀昀;“冠”、“帽”字復,前人已議之。一說“看”謂藍水、玉山,非看茱萸也,亦自有理,不同穿鑿。許印芳:老杜五、七律常有對起對結者,此詩但對起耳。三、四語一事化用兩句,此律詩用事之一法。……五、六寫現景,造句警拔,通篇俱振得起,此最宜學。結句收拾全題,詞氣和緩有力,而且有味。何義門云:前半跌宕曲折,體勢最佳。此賊中作,故尤悲涼。非獨嘆老而已。《杜詩詳注》:朱瀚曰:通篇傷離、悲秋、嘆老,盡歡至醉。特寄托耳。公曾授率府參軍,用孟嘉事恰好。《唐詩成法》:三、四,宋人極贊,然猶是明白說話。五、六,藍田莊之壯觀,方是佳句。《詩辯坻》:“羞將短發還吹帽”一句,翻案意足,“笑倩旁人為正冠”,贅景乏味,或當時即事語耶?《杜詩集評》:陸嘉淑云:此真宋人學而不能到者。吳樣農云:此詩畢竟杜律第一。揚誠齋諸公所評不錯也。《繭齋詩談》:“羞將短發還吹帽,笑倩旁人為正冠。”一句翻用孟事。孟落帽猶不知,此則防其落而倩人正之,不拘本事。《唐宋詩醇》:意頗頹唐,筆則老健。頸聯撐柱,自是截斷眾流之句。《增訂唐詩摘鈔》:首四句一氣,項聯用自嘲語,正悲世也。結應轉,字字刻摯,字字脫化。五、六寫景悲壯稱情。用九日事俱用得翻新。《唐七律選》:張南士云:此詩八句皆就題賦事,不溢一字。起以“悲秋”、“今日”暗指“九日”二字,然對如不對,奇絕。若“藍水”二句,世多以寫境忽之,此與崔曙“三晉云山”二語正同,正登高也。……至落句之妙,當與萬楚《五日觀伎》比看。一見續命縷而翻欲死,一見茱萸囊而唯恐不生,本地風光,何其神也?前人亦以此擬三唐第一,要與《黃鶴樓》《盧家少婦》同妙,神品無優劣也。《讀杜心解》:“老去”“興來”,一篇綱領……字字亮,筆筆高;三、四,宋人極口,然猶是“隨波逐浪”句;五、六,乃所謂“截斷眾流”也。《杜詩鏡銓》:二句直下,中具幾許曲折(“老去悲秋”二句下)!結處仍與“老去悲秋”相應。“看”字即指茱萸,意更微妙。異鄉佳節,寫得十分慷慨纏綿。《聞鶴軒初盛唐評選讀本》:陳德公曰:三、四跳脫有筆致。第六高涼名句,結更不為衰寂,故是警篇。評:三、四一事作兩筆寫,而意自相承。古人往往有此。末句著“醉把”作趣,然亦從第二“盡君吹”生出,“盡歡”則醉矣,且三、四一聯,更是描摹醉態。《網師園唐詩箋》:借山水無恙,以襯人事難知(“藍水”二句下)。《唐宋詩舉要》:此等詩皆生氣淋漓,不當專以字句求之。佚名
貳/
這首詩寫于乾元元年(758)的重陽節,這時杜甫由左拾遺改遷華州司功參軍。他在左拾遺任上時,滿心以為將一展平生懷抱,“致君堯舜上,再使風俗淳。”沒想到唐王朝竟是如此腐朽,而他自身也由于書生氣的直言被貶到華州來,因此心情很是抑郁消沉。在他鄉碰上重陽節,雖然想要“一醉 解千愁”,但不僅不能如愿,反而增加了憂愁。
“老去悲秋強自寬,興來今日與君歡”——短短的一聯之中,詩人的心情經過了曲折的幾番變化,第一句先說年老逢秋的悲懷,然后是強自慰解。第二句中,因為朋友們相約, 詩人已是由悲轉歡了。這兩句寫的是詩人在重陽節的復雜 心境。
既是重陽節,未免要想起和重陽節有關的一些風流典故。恰好在這時,酒意也有了幾分,一陣風吹過,把頭上的帽子吹掉了。想當年的晉人孟嘉重陽節風吹落帽,因酒興正濃,全無覺察,名士風度,何等瀟灑! 詩人本該也為此得意一 番,可是忽然想到了自己在風中蕭疏的短發,又想起了自己的年老境困,與孟嘉的青春得意正好成對比,心情一下子又變壞了,為了不掃大家的興,他只好強笑著請旁邊的人趕快幫“我”把帽子重新戴好。這里的“羞”和“笑”字,在自我解嘲之中飽含著深沉的悲傷。
所以,在第二聯中,詩人的心情便從第一聯的“興”和 “歡”轉為沉重。可是,詩人并不一味地悲秋嘆老,而是將他的眼光移到了遠處氣象崢嶸的山水之間。你看:那藍水從遙遠的天際奔騰而來,化作千澗飛流直下; 而眼前的玉山,雙峰并峙,在略有寒意的秋風中,反而更顯出挺拔屹立的風骨。是呀,詩人不能老是沉溺于身世的哀嘆中了,而是應該學那高山堅貞的風骨和流水“穿崖透壑不辭勞”的韌性,振 作起精神積極生活下去。
第三聯中,詩人并沒有承接上面平鋪直敘下去,而是猛 然宕開一筆,將一組高曠峻遠的畫面移入詩中,令讀者至此不覺精神為之一振,仍然可以看出詩人雄心未老,仍然保持著堅貞不拔的風骨。
“明年此會知誰健,醉把茱萸仔細看。” 一天的觀會將散,一年一度的重陽節行將逝去,醉中的詩人,將朦朧的醉眼盯著手中的茱萸,發出感嘆:世事茫茫,難以自料,不知明年的重陽節,我們中又有幾個人能健存?“醉”本是為了消愁,可是看到了茱萸,又勾起了新的傷感。
這首詩是杜甫七律中的杰作,宋人楊萬里在他的《誠齋詩話》 中,對它有著完整的評價: “唐七言律,句句字字皆奇。如杜《九日》詩,絕少。首聯對起,方說悲忽說歡,頃刻變化。頷聯,將一事翻騰作二句。嘉以落帽為風流,比以不落為風流,最得翻案妙法。入至頸聯,筆力多衰,復能雄杰挺拔, 喚起一篇精神。結聯,意味深長,悠然無窮矣。”
叁/
這是杜甫在唐乾元元年(758),任華州司功參軍時寫的詩。藍田在長安西南三十里,山川佳美,是當時的風景勝地。崔氏在此建有幽靜雅致的別墅,與詩人王維的著名的輞川別業東西相望,杜甫又能從八十里外的華州前來敘會,其人雖名字不傳,看來當是和杜甫性氣相投的高尚之士。九月九日是個古老的節日,在漢以前,民間已有佩茱萸、飲菊花酒、登高、野宴等節日活動。相沿至唐,連朝廷也有賜百官茱萸之制了。何以九月九日如此受人重視?據說這是因為“九為陽數,而日月并應,俗嘉其名,以為宜于長久”的緣故。“宜于長久”即是有助于延年益壽,因此古來詩人逢此佳節吟詠特多,杜甫就寫過有關九日的詩十四首。除這首詩是傳世的名篇外,尚有七律“重陽獨酌杯中酒”一首也是佳作,不妨一讀。“老去悲秋強自寬,興來今日盡君歡。”杜甫寫這首詩的時候只有四十七歲,連“下壽六十”的年齡也不到,根本算不得老,但是由于仕途的蹭蹬和生計的艱難,他壯志未酬,已心力交瘁,過早地衰老了,所以自稱“老去”。如今正值秋令,草木凋零,氣象蕭瑟,對景傷情,不覺又增添了幾分悲哀,詩人只好勉強自寬自慰,能消幾多愁,就消幾多愁。只起首這一句,就給全詩籠罩上感慨蒼涼的氣氛。雖然如此,在百無聊賴中,這“俗嘉其名,以為宜于長久”的重陽節總算來到了,傷老的心情是相應好了一些。特別是到了崔氏莊上,主人的殷勤,良友的敘晤,喚回了詩人往日的豪興,他決心在今日和崔君痛痛快快地共度佳節。老去悲秋,時非一日,興來盡歡,只在今朝,所以第二句雖然已由寫悲轉入寫歡,細細體味,仍然帶有拂拭不去的蒼涼。“羞將短發還吹帽,笑倩旁人為正冠。”九日的宴會照例是在野外舉行的,所謂“藉野飲宴”是也。席上人佩茱萸,共飲菊酒,笑談戲噱,其樂融融,詩人周旋其間,也感染上歡樂的氣氛。但是秋風野大,宴飲之際,忽然一陣風來幾乎吹落詩人的帽子,他生怕露出蕭疏短發,衰容生厭,就笑著趕緊請旁人幫他把帽子戴好。殊不知不自正冠,唐突他人,反而失卻禮儀。看來詩人顧了這頭忘那頭,這時確實有點酒意了。這正是“興來今日盡君歡”的結果。盡歡的表現,人各不同,老人和青年不同,高士和俗物不同,杜甫寫自己的宴飲盡致,只用這樣淡淡的筆墨點到即止,可謂風流蘊藉,十分切合他的年齡和身份。因此這一聯被人激賞是無怪其然的。但是也有人從用典的角度加以贊賞,說什么“頷聯將一事翻騰作兩句,嘉以落帽為風流,此以不落為風流,最得翻案妙法。”經查,陶淵明為他外祖孟嘉寫的《孟府君傳》,只有孟嘉落帽,渾然不覺,戎服無冠,失儀被嘲的記載,并無孟嘉以落帽為風流的情事。因此這一評論就因失去前提落了空。其實讀詩應當以意逆志,有些詩句從當時的情景求之即能得其風旨的,大可不必牽扯到用典問題上去。這是不可不注意的。“藍水遠從千澗落,玉山高并兩峰寒。”在這一聯中,詩人用“落”字寫水的流動,用“寒”字寫人對山的感覺,準確而精煉地寫活了山水。又用“遠”字和“高”字拓寬視野,充分展示山水的壯觀,給人以美的享受。他人寫七律四句以后,筆力多衰,而杜甫卻能推開一步,用闊大的意境,凝煉的筆墨,雄偉的詩句,使文氣陡然振起。不是大手筆是很難做到的。“明年此會知誰健,醉把茱萸仔細看。”這兩句寫的是九日之感,為全詩作結。今年的九日之會,飲宴則高朋滿座,極目則山水移情,的確是歡娛難忘。然而明年能否有如此良會,人人能否安然無恙,在這動亂多故,無法掌握自己命運的年代,可就誰也說不準了。興念及此,詩人不覺百端交集,拿起茱萸,醉眼朦朧,細細地看了又看,仿佛對它說: “您真有能耐使人們延年益壽,青春永駐么?”這就巧妙地和開頭“老去悲秋”的感慨蒼涼遙相呼應,使全詩成為一件結構完美、感情真摯的藝術珍品。佚名
肆/
此首詩作,在看似瀟灑豪壯的筆調中略帶幾分凄清哀傷的味道。
重陽佳日,登高賞菊,飲酒思親,成了歷來文人共同的抒寫主題,而詩人杜甫,卻別出心裁地在這一題材中感嘆老態,抒寫憂愁,讓詩作呈現別 一面貌。秋天,落葉飄零、滿地黃花,總是帶給人太多的傷感愁懷。而當盛年不再之際,蕭瑟的秋風與凋黃的落葉又似乎總是關合了衰老。因此,善感如杜甫,在重九佳日這樣美好的節令,面對秋景,不免暗抒愁懷:“老去悲秋強自寬,興來今日盡君歡。”面對滿眼秋色,身旁沒有妻子寬慰,膝下亦無兒女環繞,但好在有友人陪伴。因此,他說愿意趁著興致,與友人盡歡而散! 其實,又有誰讀不出他“強自”為樂的內心世界呢!不知什么時候,頭上只剩下幾根蕭索稀疏的短發了,是“白發搔更短” 之故吧! 為了略加掩飾,老人在頭上特意加了一頂帽子。可是,那秋風也太不知趣了,總是開玩笑似地試圖將它吹落,讓“我”的蕭疏短發和“龍鐘” 年齡暴露在光天化日之下! 所以詩人不得不強顏為歡,笑著請旁人為他正一正這“調皮”的帽子! 這里,杜甫巧妙地化用了“孟嘉落帽”的典故。 東晉王隱《晉書》載:“孟嘉為桓溫參軍,九日游龍山,風至,吹嘉帽落,溫命孫盛為文嘲之。”只是名士的風流蘊藉在杜甫詩作中化為年老的悲哀與 感傷。重九登高,杜甫也未能免俗,“藍水遠從千澗落,玉山高并兩峰寒”。 詩人宕開哀嘆的筆墨,來寫水、寫山。水為“藍”水,山是“玉”山,藍水奔瀉,玉峰并立,無限豪壯由此特出,豪壯中又含幾分柔美。這是給人以無限希望的美好景致,面對如此美妙的山水,詩人又作何感想呢?“明年此會知誰健,醉把菜萸仔細看。”剎那間,情緒從高峰跌落到低谷! 山水依舊,人事難料! 明年此際,我們還會有幾人健在,來此相聚? 詩人的心情轉為沉重,卻向酒中尋找慰藉。在醉眼蒙眬之際,手把茱萸,細細賞玩,似要把這茱萸的每一瓣花、每一片葉都刻進腦海,裝進未來的 記憶中。佚名
《九日藍田崔氏莊》 [中唐·杜甫·七律]
人老了,又面對著悲涼蕭瑟的秋色,只好勉強寬慰自己了。今日恰逢重陽佳節,我也來了興致,和大家在一起盡情歡樂。慚愧的是,我的頭發稀稀落落,因擔心帽子被風吹走,笑請旁人把我的帽子扶正。藍溪的水遠遠地從千條溪澗中流過來,玉山高聳冷峻,兩峰并峙,千古不變。明年此會知誰???醉把茱(zhū)萸(yú)仔細看。 明年我們再相聚時,誰還健在呢?不如多飲幾杯酒,拿起茱萸好好看看,期望明年再相會。《九日藍田崔氏莊》,這是大詩人杜甫在唐乾元元年(758),被貶任華州司功參軍時所作。
九日,即九九重陽節。在漢以前,民間已有佩茱萸、飲菊花酒、登高、野宴等節日活動。藍田在長安西南三十里,山川佳美,是當時的風景勝地。崔氏,乃大詩人的朋友,在此建有幽靜雅致的別墅。
“老去悲秋強自寬,興來今日盡君歡。”人老了,又面對著悲涼蕭瑟的秋色,只好勉強寬慰自己了。今日恰逢重陽佳節,我也來了興致,和大家在一起盡情歡樂。其實,大詩人作此詩時才四十七歲,正當壯年。即是按故人“人生七十古來稀”的看法,離“老”還很遠。故此,首聯的“老去”,乃大詩人被貶后的心老。但是與一眾老朋友相會確實又很開心。“羞將短發還吹帽,笑倩旁人為正冠。”慚愧的是,我的頭發稀稀落落,因擔心帽子被風吹走,笑請旁人把我的帽子扶正。《晉書·孟嘉傳》:“九月九日, 溫 ( 桓溫 )燕龍山 ,僚佐畢集。時佐吏并著戎服。有風至,吹嘉帽墮落,嘉不之覺。溫使左右勿言,欲觀其舉止。 嘉良久如廁, 溫令取還之,命孫盛作文嘲嘉,著 嘉坐處。 嘉還見,即答之,其文甚美,四坐嗟嘆。”后以“孟嘉落帽”形容才子名士的風雅灑脫、才思敏捷。 孟嘉也是九日的“吹帽”是風流倜儻;而頸聯大詩人的“吹帽”卻是自嘲自己的老態必現。更有對比之意。“藍水遠從千澗落,玉山高并兩峰寒。”藍溪的水遠遠地從千條溪澗中流過來,玉山高聳冷峻,兩峰并峙,千古不變。眼前是美好的河山;今日是歡聚的重陽九日。理應是狂歡的日子。“明年此會知誰健?醉把茱萸仔細看。”明年我們再相聚時,誰還健在呢?不如多飲幾杯酒,拿起茱萸好好看看,期望明年再相會。但無論如何心情卻是好不起來:美好的江山,想為之報效卻是不能;社稷,卻是如此的黑暗。還是有酒今朝就醉吧,也許明年再相聚就不一定少了誰呢!《九日藍田崔氏莊》是唐朝大詩人杜甫寫的一首七言律詩。此詩描寫了大詩人與眾友人重陽節相聚的場景,抒發了大詩人內心悲涼而又強顏歡笑的心境,反映了大詩人熱愛祖國河山卻又無能為力的無奈哀傷心情。