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閑話“兒皇帝”(72)元善見

    三十一 北朝 東魏 孝靜帝元善見 (524——551)

   既是開國皇帝,又是亡國之君,這樣的人物歷史上能有幾位?只有一位,就是東魏唯一的天子——孝靜帝元善見。不過,他承認亡國,不認可開國,一直到死都堅持自己是北魏唯一的合法繼承人,那個蜷縮在長安(今西安)城里的所謂西魏小朝廷,是個山寨貨。

   把石獅子夾在胳膊下,飛身跳過宮墻,有幾個皇帝能做到?元善見就有這般駭人的武功,但卻曾被手無縛雞之力的小小文官,打了個滿地找牙,這是為什么?

   因為他患有“三高”恐懼癥,不是高血壓、高血糖、高血脂,是高歡、高澄、高洋。這父子三人把元善見抬上了天堂,又把他踹下了地獄。

                   (一)  不幸登基

   元善見即位之前,在短短的六年里,已有六位皇帝死于非命:孝明帝元詡被毒死;他的繼任者幼帝元釗被扔進黃河溺亡;孝莊帝元子攸被縊殺;當過皇帝又被廢黜的長廣王元曄、節閔帝元恭、安定王元朗同年為孝武帝元修所害。

   由此看來,北魏末年的皇帝,是一個高危職業,誰干誰倒霉,誰當誰沒命。這是因為皇室內亂,手握重兵的地方實力派趁虛而入,你方唱罷俺登場,各吹各的號,不聽皇帝的,倒過頭來讓皇帝聽他們的,鬧得“帝”不聊生。

    那個一年內一口氣殺了三個前任的孝武帝元修,是大丞相高歡扶上臺的,時間不長倆人就掰了。

   永熙三年(534)六月,高歡攻破首都洛陽。元修坐上寶馬,逃往長安,投奔驃騎大將軍宇文泰。

   高歡一連給元修寫了四十封信,請他回老家主持工作,元修怕死,沒有理他。無奈之下,高歡派一和尚給元修下了最后一道通牒:你要再不回來,俺可要另立新君了!元修連個屁也沒放,心中道:愛咋地咋地,俺就是不回去!

   長安城中有個正牌皇帝,在一座官府里裝腔作勢,發號施令;洛陽城中的巍峨宮殿,卻沒個天子坐鎮,天下的人心還不都得向著西邊了?

   高歡心中著急,親自領兵西征,考慮到后防的安寧,抬出了清河王元亶,讓他在洛陽主持朝政。

   元亶與元修一樣,都是孝文帝元宏的孫子,所不同的是爹不一樣。元修跑了,看樣子是回不來了,讓元亶似乎看見皇帝的寶座在向他招手了。

   “亶”的意思是“實在”。元亶人如其名,還真實在,不把自己當外人,公然端起了皇帝的派頭,出出進進都用上了皇帝的專用儀仗,警車開道,閑人回避,群眾只能遠遠圍觀。

   高歡聽說后,氣就不打一處來:老子還沒打算讓你當皇帝呢,你就狂成這樣!要是真當上了,那還了得!

    當年十月,高歡返回洛陽,召開中央會議,商討皇帝人選。會上,元亶眉飛色舞,就等著揭開寶盒,全場通吃。高歡冷冷的對他說:“俺原本打算立你為帝,現在想了想,不如立你兒子。你就死了那條心吧!”

   元亶目瞪口呆,鬧了個大紅臉,散了會也不打招呼,輕騎南走,投奔南梁。高歡焉能讓他犯了叛國之罪,好意派人把他追回。元亶畢竟是新君之父,跑到外國讓人笑話。

   就這樣,元亶的長子元善見,危難時刻,替父出征,踏上了皇帝這條不歸路。

   北魏滅亡了,東魏誕生了,它的開國皇帝,就是元善見,年僅十一。小小年紀,擔此重任,怕是夠嗆。

                    (二)  高歡陰柔

    由王爺世子,榮升為全國天子,這種天大的喜事,他爹元亶沒福消受,暗中抹淚,元善見卻并不稀罕。

   在王府里,他是未來的王爺,上上下下對他畢恭畢敬,他想啥來啥,就差要月亮了,那種被人供著、寵著的感覺,真妙。

   在皇宮中,百官見了他叩頭,太監見了他低頭,宮女見了他垂目,警衛見了他敬禮,待遇高出了幾倍,元善見卻感到陌生,身邊沒有一個親人、熟人,孤獨像螞蟻一樣撕咬著他年幼的心。十一歲的半大小子,離家出走,住在舉目無親、陰氣森森的地方,有幾個不害怕的呢?

   他爹元亶不能常來看他,丞相高歡不允許。表面的理由是宮里還有一大堆年輕或不年輕的大小寡婦,都是歷任皇帝留下的寶貴遺產,要保護她們的純潔性,怕元亶經不起誘惑,在她們身上使壞、摻假;實際的原因是擔心元亶以皇帝親生父親身份,干涉朝政,父子一心,對付高歡。

   登基不到一個星期,元善見就嘗到了高歡的厲害。這位丞相以洛陽離宇文泰盤踞的長安過近為借口,下令拆遷,把首都全體居民包括皇帝,整體打包,搬到鄴城(今河南安陽北)去。

   命令一下,舉城騷然。不想走的打算硬抗,準備好了煤油、火把,誓死當個釘子戶;想走的也在觀望,拋家舍業的,沒個搬遷費、補償費,咋行?元善見也在想:四、五十年的國都了,哪能說不要就不要了?

   高歡是個強勢丞相,說一不二,不聽話就拿刀砍,對皇帝如此,對百官如此,對百姓更是如此。他宣布,三天之內,都給老子搬家,否則老子讓你們的腦袋搬家!

   他手下的士兵,見發財的機會來了,主動上街,挨家挨戶的做思想工作。咆哮的烈馬,閃光的刀,誰不害怕?洛陽城中的王公貴族,文官武將,還有四十萬戶居民,不得不收拾細軟,拖兒帶女,呼爹叫娘,集體搬遷。

   元善見沒有辦法,率先出城,起了很好的帶頭作用。皇帝坐車,大官乘馬,小官騎驢,百姓走路,在哭聲中告別了洛陽城,再也回不來了。

   半個月后,元善見抵達鄴城。這里還是一片工地,正熱火朝天地給皇帝置辦新家。工程進度雖快,還是沒有一個歇腳的住處。地方官覺悟挺高,騰出自己的衙門,委屈皇帝暫時居住。

   有趣的是,長安城里的孝武帝元修和他侄兒元善見一樣,也呆在官府里?;实蹧]個正經的宮殿住,忒不像話,跟流浪的寵物差不多。

   高歡留在洛陽,處理善后工作。他讓尚書令元弼鎮守洛陽,霸占了元修、元善見叔侄二人住過的皇宮,喜得這小子好幾天沒睡好。高歡還按排自己的親信、尚書左仆射司馬子如、右仆射高隆之、侍中高月、孫騰等四人,趕赴鄴城,主持朝政,監督皇帝。

   事畢,高歡北上老巢晉陽(今太原市南),遙控朝廷。這一手,他是跟老上級爾朱榮學的,又汲取了老上級喪命的教訓,堅決與皇帝分居,輕易不到皇帝跟前去;去也如同上戰場,戒備森嚴,防皇帝甚于防敵寇。

   元善見連頭加尾做了十六年皇帝,其中十三年是在高歡的掌控中??偲饋碚f,高歡對他還不錯,元善見的小日子過得挺好,沒受過氣,也保住了小命,不像他那個投奔宇文泰的堂叔元修,過去五個月就被毒死了。元修死后,他的叔伯哥哥元寶炬登基,史稱西魏,與元善見的東魏對峙,皇帝都姓元,權杖都在別人手里。

   高歡很忙,忙著打仗。西魏丞相宇文泰是他的勁敵,時常找碴,興兵東犯,還曾一度占據洛陽;南梁那個老不死的皇帝蕭衍,人老心不老,跟著湊熱鬧,為宇文泰助拳,拉偏仗,占便宜。高歡南擋西殺,十幾年未曾消停,還得肅清國內的大小叛亂,更得看好元善見,別讓他反了或跑了。焦頭爛額的他,還真騰不出手來篡位自立、變“元”為“高”。雖然心里也想,想得跟貓爪子撓似的,還得忍著。

   對皇帝元善見,高歡的策略是,只要你老老實實、規規矩矩,俺就給你面子,讓你享受皇帝的尊貴;要是亂說亂動,俺就不客氣。他對孝武帝元修就是這樣的。好在元善見不知是真懂事,還是沒想法、沒能力,未曾捋高歡的虎須,沒惹他生氣,讓高歡十分歡喜。

   高歡一歡喜,元善見的父親元亶就不歡喜了。這位皇帝的親爹,對國事插不上手,對皇帝說不上話,氣得肚子脹,沒幾年就死了,撇下了十四歲的兒子,也去了高歡一塊心病。

   兩年后,也就是十六歲的時候,高中生元善見娶媳婦了,對象是高歡的二丫頭,一過門就成了皇后。高歡的大姑娘嫁給了孝武帝元修,后來離婚。姊妹倆嫁給了叔侄倆,也是一段佳話,只是不知見面如何稱呼,各親各論吧。

   女兒嫁給了皇帝,高歡成了“國丈”,成了皇帝的一家人,還比皇帝高一輩,皇帝還得叫他一聲爹,替皇帝管管家事,順道管管國事,有何不可?誰敢亂放氣?

   這種手段,叫舍不得女兒套不著皇帝,曹操之流的權臣慣常使用。無非是借此向全國人民廣而告之:俺是國丈,受皇帝女婿委托,經營國事,正大光明,名正言順,誰也管不著!

   外戚專權,是中國古代政治的一大特色,國人習以為常。只是苦了那些女孩兒,早晚要成寡婦。

   高歡對皇帝女婿下足了功夫,時時處處以身作則,率先垂范,維護元善見的權威。

   在國事方面,不論大小,他都認認真真地書寫奏折,請元善見批復。元善見很乖巧,以丈人的意志為自己的意志,凡是丈人想做的,他都批準;凡是丈人反對的,他都反對。翁婿二人,皆大歡喜;夫妻之間,極為融洽。

   逢年過節,大小慶典,元善見都要大宴群臣,用公款犒勞高級干部,高歡當然是首席上賓。他不以國丈兼丞相自居,主動帶頭下跪,山呼萬歲,向女婿兼皇帝敬酒,祝他老人家萬壽無疆,讓元善見愈發感受到皇帝的尊貴和丈人的可愛,激動得逢酒必醉。

    元善見好佛,這是他們家的傳統。每當舉行法會時,他坐著專車去佛前上香。高歡既不乘轎,也不騎馬,親自端著香爐步行相隨。女婿心中不忍,請丈人不必如此辛苦自己,高歡總是堅持不懈。

   他對元善見如此溫順、尊崇,底下人自然不敢放肆,該磕頭時就磕頭,不該下跪也亂跪,都成了講文明、懂禮貌的好干部。

   高歡的長子叫高澄,十五歲任尚書令,常年住在鄴城,充當父親的替身,威懾皇帝,督導大臣。他性格火爆,見人瞪眼,實在應改名為“高瞪”。高歡的老戰友、老同志經常被他瞪得難堪,罵得難受,紛紛向他老子告狀。高歡往往嘿然一笑:“俺兒大了,離他遠點。”從此,公卿以下的官員,見了高澄,沒有不豎起汗毛的。

人見人怕的高澄,見了元善見,心中不服,卻不敢瞪眼,怕父親打他屁股。這小子當年見色忘爹,偷了高歡的一個小老婆,被打了一百軍棍,關了不少日子。出來后,見了老爹就屁股痛,他可不想再吃第二頓打。

   老爹在皇帝面前裝模作樣,高澄就得照貓畫虎,裝得比高歡還要孝順老爹。

   高澄的老婆是元善見的妹子,他就是皇帝的親妹夫,皇帝成了他的大舅哥;同時,皇帝也娶了高澄的妹妹,成了他的親妹夫,他也成了皇帝的大舅子。親上加親,但就是尿不到一個壺里去,表面上還挺客氣。

   一日,高澄大喜,他老婆生了個高小瞪。朝中那些敬他、怕他的大官小官都來慶賀,沒人敢空著手。高澄親切接見了眾人,嚴肅地說:“這孩子是皇上的外甥,是皇上的大喜事,你們該先去恭喜皇上!”眾人叫一聲好,補辦了一份賀禮,紛紛涌向皇宮。走在最前面的,正是高澄本人。他心中有一萬個不樂意,但不敢讓他爹有一個不樂意。有腚不能坐的滋味,不好受啊。

   高歡這個老賊,是皇帝們的克星,比他的前輩曹操本領大了去了。曹操父子兩代才對付了一個漢獻帝,高歡一人就收拾了三個天子:節閔帝元恭被他廢黜,安定王元朗被他立而又廢,孝武帝元修被他逼的背井離鄉,流浪長安。為什么他在元善見面前收起了獠牙,扮成了一個乖老頭,像個圣誕老人似的?他沒有自立為帝的野心嗎?

   天平四年(537)六月,即元善見登基的第四個年頭,高歡在汾陽天池游覽時,撿到一塊奇石,上面隱隱約約可見四個字:六王三川。高歡不知何意,請教隨行的行臺郎中陽休之。

   陽休之是養馬好手,腦子飛快,順勢拍了高歡一下,言道:“您老人家以前不是叫‘賀六渾’嗎?這個‘六’字,就代表您;‘王’,是統治之意;‘三川’是指三條河:黃河、洛水、伊河,也可能是涇水、渭水、洛水??傊?,這四個字的意思是,您老人家要是順應天命、自立為帝,必然會擁有這一片的大好河山!”

   高歡一驚,眼中閃出一道激動的光芒。他收了收神,低聲道:“天下人都說俺要造反,要是知道有這么塊石頭,還不得用唾沫淹死俺?你嘴上按個把門的,千萬別外傳!”

   另一個隨行的行臺郎中杜弼當時也在場,沒有作聲。幾天以后,他乘四下無人,勸高歡廢黜元善見,弄個開國皇帝當當。高歡眼含笑意,舉起拐杖就打,口中嘟囔:“你小子真不懂事!”杜弼很知趣,一溜煙跑了。捂著臉偷著樂的,不僅是他,還有高歡。

   這兩個小官勸高歡稱帝,無非是想討個頭彩,立個頭功,好讓自己換換烏紗帽。高歡被他倆說破心事,很是納悶:他們是咋知道的呢,俺潛水這么些年了?

   其實,高老賊的心事,東魏人知道,西魏人知道,南梁人知道,一千五百年后的俺也知道。高歡的老狐貍尾巴,在他腦后高高飄揚,他自己看不見,還以為別人都瞎呢。

   他遲遲不肯對元善見下手,主要有三點考慮。

   第一,維護形象。高歡一直用“正義”打扮自己。廢黜節閔帝元恭時,他的理由是元恭為爾朱家族所立;爾朱家族是“邪惡”集團,元恭就是“邪惡”之君;廢了元恭,是“正義”戰勝了邪惡。廢黜安定王元朗時,高歡的借口是元朗不是皇家嫡傳,他要維護皇家正統血脈,是“正義”排除了假貨;起兵討伐孝武帝元修時,高歡的旗號是“清君側”,說元修身邊的人都是奸臣,蒙蔽了皇帝,他要清除小人,解放皇帝,是“正義”驅逐了奸邪。擁立元善見時,高歡理由是元修跑路了,不顧國家了,但“國不可一日無君”,是“正義”拯救了國家。

   廢也罷,立也罷,高歡處處把自己裝飾成蓋世“忠臣”,除了元家皇帝的利益,沒有他自己的利益,沒有了他高歡,不知有幾人稱帝、幾人稱王。他恐懼一旦建立高家王朝,自己苦心經營的高大形象會哄然倒塌,變成千夫所指的“大白臉”、“大奸賊”。到那時,豪杰并起,國中大亂,不要說當皇帝,連命都可能保不住。

   第二,強敵壓境。高歡在東魏境內無人能敵,窮兇極惡如瘸腿將軍侯景之流,在他面前只有跪下添靴的分兒。但在境外,他有三個對手:一是南方蕭梁,倚仗長江天險,隔江自保,但也經常騷擾; 二是北部柔然。柔然是馬背上的民族,控弦十萬,鐵騎橫行。高歡最擔心柔然與西魏聯盟,為此想出一條“和親”妙計,或者叫“美男計”。他向柔然的頭兵可汗提出,讓自己的兒子高澄給他當女婿。頭兵可汗不干,說:“要是你高歡當俺的女婿,俺就答應?!备邭g拼了老命,去娶五大三粗的蠕蠕公主,成了比自己還要小的頭兵可汗的乘龍快婿,“美男計”變為“老頭計”;三是西邊的西魏。西魏丞相宇文泰,是高歡一生中最強勁的對手。在軍事上,兩人旗鼓相當,時常交手,互有勝負,都差點成了對方的俘虜;政治上,倆人不謀而合,扛著“魏”字大旗死不放手,皇帝可以換,旗號不能變,都以正統自居,聚攏民心。如果高歡過早地砍倒“魏”字旗,換成高家的旗號,政治上便會喪失主動,人心大亂,東西魏力量上的均勢就會被打破,這是高歡不愿看到而宇文泰極其原意看到的情況。

   第三,培養兒子。對于長子高澄,高歡下死力栽培。十五歲時,高澄出任尚書令,常住首都,替父監督皇帝,二十三歲任大將軍,掌管機要,整頓干部隊伍,建立小班底,隨時準備接班。高歡的如意算盤是:俺,大權在握,不是皇帝勝似皇帝,沒有必要為了皇帝的虛名,惹得天下大亂,壞了辛苦半生的事業;俺,俯首甘為孺子牛,在有生之年為兒子鋪路,讓他日后好順利改天換日,建設幸福、秀美、和諧的高家天下;俺呢,就像當年的曹操、司馬懿那樣,死后再被兒孫們抬上皇位吧,來他個生得偉大,死得光榮。

    正是出于上述考慮,高歡這才摁住野心,放下身段,用陰柔的手腕敷衍元善見,使這個可憐的皇帝過了一十三年風雨不驚、波瀾不起的幸福生活。

                      (三)  高澄蠻橫

    武定五年(547)正月初八,勃海王、大丞相高歡高升了,升入了天堂,終年五十二歲。

   他死在了老窩晉陽(今太原),沒死在首都鄴城(今河南安陽北),他不敢,怕皇帝元善見乘機鬧鬼。

   為了安排后事,高歡讓二兒子、仆射高洋留守鄴城,看住皇帝,把大兒子高澄召到晉陽。

   病榻前,高澄捂著屁股聽完老爹的叨叨,最后提出了一個至關重要的問題:“您老人家對皇帝這么好,俺該咋辦?”

    高歡看了兒子最后一眼,拼了最后一口氣:“該咋辦,就咋辦!你的明白?”

   高澄當然明白,就算不明白也不要緊,他爹掛了后,他說了算。他要走皇帝的路,讓皇帝無路可走。

   丈人死了,女婿元善見極為痛惜,給各級干部和全國人民都放了假,自己停止辦公并停止一切娛樂活動,以示悼念。

   七個月后,在元善見的親自主持下,高歡被轟轟烈烈、大張旗鼓地安葬在河北漳河西岸。

    其實,這是一場騙局。

    高澄恪守孝道,怕一不留神老爹被人刨墳掘墓,便在漳河西岸造了一座假墓,并請皇帝親自出席安葬大典,以證明這是真事。

   高歡真正的墓地,在河北成安縣鼓山石窟一座佛寺的旁邊。高澄在此秘密鑿了一個墓穴,把死老爸的靈柩放了進去,塞滿巨大的石條,封住墓道,并進行了偽裝,外表根本看不出來。

   參與安葬的工程技術人員和民工們,正等著結算工資、放假回家的時候,高澄犯了蠻勁,下令將他們統統殺害,作了他爹的殉葬,以為從此可以讓高歡長眠無憂,做千秋萬載的清夢了。

   除了秦始皇、武則天等少數天子,歷史上能防得住盜墓賊的死皇帝還真不多,何況高歡這類生前不識皇帝味的人物。

   有一位參與其事的工匠,料定自己不可能活著回家了,乘還活著的時候,不知透過什么管道把墓址的方位告訴了兒子,要用自己的生命為代價,讓兒子成為富一代。

   三十年后,高歡次子高洋建立的北齊王朝滅亡。工匠之子乘亂挖開高歡的墳墓,發了大財。高歡的尸骨,與巨石為伴,在寒風中翻滾,再也歡不起來了。

   殺那么幾千個工匠,是小的不能再小的小事,高澄根本沒有放在心上,他琢磨的是大事:如何對付皇帝元善見。

   與高歡一起埋葬的,除了他對皇帝的關愛與謙卑,還有元善見的尊崇與安寧。

   高歡死后,高澄接過了父親的槍,襲爵勃海王,出任大丞相等要職,他弟弟高洋任尚書令。兄弟二人,一個二十七歲,一個十九歲,還不到如狼似虎的年紀,便聯手如狼似虎地折騰二十五歲的元善見。

   高澄謙虛了一番,辭去了大丞相一職,改任大將軍。這位大將軍,還真不含乎,外戰內行,打跑了叛將侯景;內戰內行,下死手欺凌元善見。

   元善見身邊有一個黃門侍郎,名叫崔季舒,是高澄派來的臥底,負責監視皇帝,一舉一動都向高澄匯報。有一回,高澄寫信給崔季舒,問道:“姓元的那個傻小子咋樣啦?傻得差點了嗎?你要用心看著他!”把皇帝稱為傻小子,高澄該滿門抄斬。

   元善見身邊并不只有崔季舒這一只賊眼。某日,元善見出城打獵,快馬如飛,箭無虛發,渾身快活。冷不丁背后傳來一連聲狂叫:“皇上、皇上!莫跑那么快,大將軍要生氣了!”原來是負責看管元善見的監衛都督。元善見氣得臉色鐵青,但還是不得不勒緊韁繩,垂頭喪氣地慢慢蹓跶。

   有時候,高澄還赤膊上陣,當眾羞辱元善見。

   在一次宴會上,高澄喝得雙眼血紅,端起大杯,搖搖晃晃地挨到元善見身旁,大著舌頭說:“來,來,咱哥倆干一杯。”

   元善見此刻想起了丈人高歡。高歡生前在酒宴上,都是帶頭下跪,山呼萬歲,向皇帝敬酒,沒高澄這般沒大沒小的。

   越想越氣,元善見一拍酒案,喝道:“不得無禮!自古沒有不亡之國,你也不能這樣欺負人!到這份上了,朕活著還有什么意思!”

   高澄一聽,“咣”地一聲摔碎了酒杯,指著元善見的鼻子,嚷道:“朕、朕、朕!狗腳朕!你也配叫朕?崔季舒,過來,給老子打這狗東西!”

    黃門侍郎崔季舒哆嗦著走了過來,看一眼高澄,瞅一眼皇帝,心中道:打還是不打?皇帝不好對付,高澄不敢得罪,這不是難為人嗎?

   崔季舒知道,元善見天生神力,能夾著石頭獅子跳過宮墻,身手好生了得。他要是還了手,俺的小命怕是難保;再著說了,打了天子,他爹老天爺還不劈了俺!

   心中正七上八下之時,高澄大叫:“打!”崔季舒不敢看他,一咬牙:管不了那么多,先顧眼下要緊,等老天爺劈俺的時候再說!伸出小白拳頭,戳了元善見一下,元善見晃也沒晃,眼中火星閃閃。

   “再打!”高澄握緊拳頭,在空中舞個不停,像一只醉酒的螃蟹。崔季舒硬著頭皮,加了點勁,又捅了一下。元善見還是沒動,只是眼中,沒了怒火,淚珠打轉。

   “狠狠打!”高澄猛一甩頭,帽子飛了出去。崔季舒慘叫一聲,一拳正中元善見面門!

    “好!”高澄一陣狂笑,“啪”地一甩衣袖,揚長而去。

    宮殿之上,滿座皆驚,宮女哆嗦,太監低頭。八月的秋風,穿堂而入,劃過元善見蒼白的臉頰;淚水,順著眼角,慢慢地滑下來······

   第二天,醒了酒的高澄,也覺得做得太過分了,逼著崔季舒進宮,向元善見道歉。

   崔季舒吃逼不過,捂著發麻的右手,羞羞慚慚地來到元善見跟前,又是磕頭求饒,又是哭天抹淚,又是尋死覓活,好話說了一水庫,求皇帝饒命,或是要命。

   元善見知道崔季舒不過是高澄養的一條狗,還算不上惡狗,很可憐他的無奈,也沒把他怎么樣,打狗還得看主人。

   打不倒主人,狗還是要咬人的,元善見想,怪俺自己無能吧,沒必要跟眼前這條狗一般見識。

   想定之后,元善見叫人扶起崔季舒,送給他一百匹絹。

   打了皇帝,還能發財?崔季舒不敢相信自己的耳朵和眼睛,心中慘然:這世道,忒不地道!

   望著崔季舒扛著百絹蹣跚離去的背影,元善見搖了搖頭,嘴里冒出了東晉謝靈運的詩句:韓亡子房奮,秦帝仲連恥。本自江海人,忠義動君子。

   “子房”,即張良,戰國末年韓國滅亡后,他加入了反秦大軍,最終推翻了秦的統治;“仲連”,即春秋時期的魯仲連,當時秦國攻打趙國,為解邯鄲之圍,晉王派人勸趙王尊稱秦王為帝,魯仲連認為這是奇恥大辱,堅決表示反對。

   吟誦這幾首詩,表達出元善見內心的糾結和呼喚:忠臣,你在哪里?義士,你在哪里?難道俺的身邊,就沒有一個這樣的人嗎?

    忠臣會有的,義士也會有的,不只一個,離皇帝并不遠。

   常侍、侍講荀濟,日常工作就是陪皇帝讀書,有什么不明白的地方就給元善見講解一番。這個白面老書生,同情元善見的遭遇,與祠部郎中元瑾、長秋卿劉思逸、華山王元大器、淮南王元宣洪、濟北王元徽等人秘密結盟,策劃拯救皇帝元善見。

   他們想出了一個高招,借口在宮中修建土山,請示高澄,獲得批準,乘機開挖地道,通往北城。計劃把真龍天子變成鉆地老鼠,逃出京城,高舉義旗,討伐高澄。

   工程進展得很順利,一直挖到千秋門下。千秋門的警衛還沒到七老八十的年紀,耳朵賊靈,發現情況,飛報高澄。

    高澄全副武裝,率兵入宮,見到元善見,也不請示,徑自一屁股坐了下去,也沒覺得疼,怒沖沖地質問:“你想造反?俺們父子功在國家,有什么對不起你的!你想逃跑,誰出的餿主意?是不是你的小老婆胡夫人和李嬪?你把她們交出來!”士兵們一擁齊上,就要拿人。

   “慢著!”元善見大喝一聲。他看了看抖成一團的兩個女人,轉身盯著高澄:“自古以來,俺只聽說過臣反君,還沒聽說過君反臣的事情。你自己要造反,咋能怪俺!俺說實話吧,俺要是能殺了你,就是國家的福氣;俺要殺不了你,亡國指日可待!俺現在自身難保,還顧得了娘們嗎?要殺要剮,你看著辦!”

   這一番話,滿腔悲憤,義正辭嚴,吐出了元善見心中長久壓抑的惡氣。

   高澄沒想到皇帝這么硬氣,一時慌了手腳,不由自主地從座位上滑了下來,跪地磕頭,哭得山搖地動,泣不成聲地作了自我批評。

    暫時保住了自己和小老婆們的命,元善見覺得很有面子,又不敢對高澄太過分,吩咐擺酒,與高澄一直喝到深夜,稱兄道弟,仿佛什么事都沒發生。

   過了幾天,高澄醒過味來,一拍大腿,大叫:“俺咋這么笨呢?是他明明要害俺,俺憑啥要做檢查!”隨即,他派人把元善見從皇帝辦公室里揪出來,關押在含章殿里。元善見身邊的荀濟等五人,被押往鄴城鬧市,扔進了沸水滾燙的大鍋里,煮得皮開肉爛,只剩白骨。不過,忠臣的浩然正氣,飄蕩在鄴城的上空,至今不散。

   如何處置元善見?高澄想得頭疼,也沒了辦法。篡位吧,時機還像老爹高歡活著時候一樣,很不成熟。那個叛將侯景,先投西魏,后奔南梁,敗而不死,死而復生,一直興風作浪,攪得包括東魏在內的三國一直動蕩不安。高澄怕登基為帝,人心不服,引發內亂,給侯景這個神通廣大的猴頭以可乘之機;不篡吧,瞅著元善見他就來氣,還得裝模作樣給他行禮,憋屈!

   沒辦法,高澄不得不把元善見從幽禁中放了出來,依舊供在了朝堂之上,讓這個活牌位替他抵擋國內的不滿。他留下弟弟高洋鎮守京城,看管皇帝,自己回到晉陽,組織對侯景的追剿,順便不見皇帝,不打交道,不惹麻煩,這是他爹教他的。

   日子真得很難熬,就像高考前的歲月。元善見挨過高澄手下人的毆打,是皇帝中的唯一,百年之后有何面目見地下的皇帝同仁?捂著想起來就火辣辣的臉頰,元善見一跺腳:罷了,過一天算一天吧!

    日子要過,事情也得辦。武定七年(549)四月,高澄暗示要求升官。元善見想也不想,朱筆一揮,封他為齊王兼相國,并在專車、服飾等方面給予特殊待遇,讓他看起來與皇帝沒啥兩樣了。

   這一年的七月,高澄從晉陽來到首都,嚇了元善見一跳:他來干啥?又要玩啥花樣?

   此番前來,高澄干了兩件事:第一,堅決要求皇帝收回封他為齊王兼相國的任命,表示他不當這么大的官。那么,他想干什么呢?第二,請元善見早立太子,表示他高澄此生此世堅決擁護元家父子的領導,永不叛“皇”。這又驚出元善見一身毛汗:咋的,他還想接茬折騰俺兒???

    在冊封太子的儀式上,元善見望著年幼無知、喜氣洋洋的兒子元長仁,心中酸楚:兒啊,你以為老爸這個位置是好坐的嗎?高澄一天不死,咱們父子沒有一天好日子過!

   僅僅過了一個星期,喜訊傳來,二十九歲的高澄,死了。

   高澄之死,純屬偶然,與元善見沒有半點關系。

   來到首都后,高澄住在北城東柏堂。此處既是他的辦公地點,也是生活場所,更是金屋藏嬌的地方。

    高官愛美女,美女傍高官,這是古往今來的鐵律,也是人類的本性。美女誤國,純屬胡說;紅顏禍水,倒有幾分真實,她能誤了卿卿性命。

   不著怎的,高澄瞅中了一位皇家公主,公主回眸一笑,就當了他的小三,兩人就黏糊在了一起。為了能與公主自由自在的享受良辰美景,高澄把衛隊統統攆出了東柏堂。這幫人樂得逍遙,隨便找了個地方貓起來,喝酒賭錢逛窯子,不管高澄的死活,太沒有職業操守了!

   這一日,所有的侍衛都被打發出去。走的時候,他們彼此間擠眉弄眼:今兒個,高老大又要泡妞了!咱們去泡吧。

   高澄和公主摸爬一番后,精神抖擻地來到辦公室,召集黃門侍郎崔季舒等人,關上門來,開了個秘密會議,商討改朝換代的重大問題,準備廢黜元善見,由高澄取而代之。

   討論正熱烈的時候,有人推開房門,送來酒肉飯菜。高澄猛一抬頭,大喝一聲:“滾出去!”

   來人嚇得趕緊退下。高澄怒沖沖的對眾人說:“昨天晚上,俺夢見這小子拿刀砍俺,俺得趕緊殺了他!”

   很不幸,高澄的話落在了尚未走遠的來人的耳朵里。

    此人姓蘭,名京,父親是南梁的徐州刺史蘭欽。在一次戰役中,蘭京沒有跑過戰友們,作了俘虜。高澄把他留在了身邊,當了“膳奴”,就是服務生,端茶倒水,擺放刀叉,洗洗碗筷,閑著沒事就去廚房打打下手,活兒累人,工資不高。蘭京哪受得了這份罪?他從前可是官二代,都是人家伺候他,沒有他伺候別人的道理。

   他爹打聽到兒子的下落后,派人找高澄談判,請高澄開個價,好把兒子贖回去。高澄不要錢,也不放人,存心惡心人,折磨人。

   老爹那招沒管用,蘭京急了眼,三番五次在高澄面前哭訴,哭得高澄心煩,把他暴打一頓,訓斥道:“再敢胡鬧,殺你的頭!”

   現在高澄又揚言要他的命,蘭京心頭冒出熊熊烈火,一咬牙,跑回廚房,找到一把鋼刀,藏在托盤下面,上放食品,又返回高澄的辦公室。

   高澄一見,怒道:“俺沒要東西,你咋又來了!”

    蘭京大吼一聲:“拿命來!”摸出鋼刀,砍向高澄。

   高澄驚得跳將起來,落地時崴了腳,疼得呲牙咧嘴,連滾帶爬,鉆到了座位下。蘭京飛起一腳,踏開座位,一通亂砍,結果了高澄。

   在場的幾位,早已驚得呆了。等他們回過神來,高澄已經不能瞪眼了。眾人為求自保,舍命合斗蘭京。蘭京是從戰場上滾爬出來的,刀刀見血,有的手指盡落,有的肚破腸出,有的當場斃命。那個黃門侍郎崔季舒,毆打皇帝的膽氣早就飛到天外去了,跳窗而出,藏于不知是男廁還是女廁之中,捂著鼻子,逃了性命。

   住在城東雙堂的高澄的弟弟高洋,聞訊不亂,指揮部隊,趕到北城,生擒蘭京,把他剁成肉塊。

   在此之前的三個月,高澄的手下大將侯景叛逃,被南梁收留;后來,他突發奸心,攻入建康(今南京),擒獲恩人梁武帝蕭衍,將其餓斃;現在,蕭衍的徐州刺史的兒子蘭京,又在絕無可能的情況下,斬了高澄。這,豈非天意?

   事起倉促,人人驚慌,不知高澄是死是活。高洋十分鎮靜,在殺了蘭京之后,他從哥哥的辦公室里慢慢踱了出來,緩緩道:“奴才造反,俺哥受了點輕傷,沒啥關系。”他命令自己的親兵,在東柏堂拉起了警戒線,武裝護衛,任何人都不準出入,包括死人。

   死人不會說話,活人會動舌頭,一傳十,十傳百,盡管高洋嚴密封鎖消息,但高澄的死訊還是讓元善見知道了。他掩蓋不住內心的喜悅,悄悄地對身邊的人說:“高澄死了,好像是天意,俺又要掌權了!”

   高澄死了,自然有人掌權。

   武定七年(549)八月十一,也就是高澄死后沒有幾天,高洋來到顯陽殿外,要見元善見。元善見向外一看,倒吸一口涼氣。只見殿外的臺階兩側,排列著二百多士兵,捋著袖子,按住刀劍,如臨大敵,都是高洋派來的;高洋本人遠遠站立,身后旌旗招展,盔明甲亮,足足有八千人馬。

   他想干嗎,不是來取俺的人頭吧?元善見心口怦怦亂跳。

   旌旗開處,有人跑上殿堂,是高洋的傳令官,高聲稟告:“太原公、尚書令高洋啟奏皇上:俺有家事,要回晉陽!”沒等元善見答話,那邊的高洋就地拜了兩拜,起身轉頭,在八千鐵騎的簇擁下,卷起一陣沙塵暴,鼓噪而去。

   元善見不由自主、顫顫巍巍地站了起來,望著天邊黑壓壓的一片,帶著哭腔嘆道:“唉!看來此人和他哥一樣,容不得俺!真不知道俺會死在哪一天!”

                       (四)  高洋奪位

   高洋又叫高老二,是高歡的次子,與高澄是同父同母的親兄弟,兩人的關系并不咋地。

   她的母親叫婁昭君,與東漢美女王昭君只有一字之差,不知是否也能把天上的大雁驚得掉下來?

   這個老妖婆有福,沒趕上計劃生育的年代,敞開肚皮生了六男二女,都不大像個人樣。

    不論懷上誰,婁昭君都會做些稀奇古怪的夢。

    懷上高澄時,她夢見了“斷龍”。后來才知道,高澄沒有活著登基的命,被人砍了,死后才被弟弟高洋追認為文襄皇帝;

   懷上高洋時,他夢見了“大龍”,頭頂天,尾接地,張牙舞爪,氣勢驚人。高洋后來成了北齊的開國皇帝,尊母親為皇太后;

   懷上高演時,她夢見的是“蠕龍”,像個蚯蚓似得滿地亂爬。后來高演征得母親的同意,奪了高洋之子高殷的皇位,自立為帝,不久將侄兒殺害。一年以后,受了報應,從驚馬上掉了下來,斷了肋骨,疼得蜷著身子亂滾,確實像個蚯蚓,傷重而亡;

   懷上高湛時,她夢見龍在海里洗澡,悠閑得很。高湛接的是高演的班,后來讓位給兒子,自己當了太上皇,整日悠哉悠哉的,只干壞事,不干好事,他娘死了他都不管,一直活到三十二歲。

   懷上另外兩個兒子時,婁昭君做了一模一樣的兩個夢:鼠入衣下。這倆小子沒當過皇帝,混了個王爺,賊眉鼠眼的,還算不錯。

    懷上兩個女兒時,她都夢見了月亮。這倆姑娘都嫁給了皇帝,一個是北魏孝武帝元修,另一個就是東魏的孝靜帝元善見,后來倆人不當皇后了,成了寡婦,都是她們的老爹高歡給害的。

   高洋在他娘的肚子里時,很不安分,不知使了個什么法術,天天晚上把他娘的房間弄得紅彤彤的一片,害得婁昭君老是失眠。

   出生幾個月時,高洋的老爹高歡在外當兵,還沒熬出頭來,沒錢養家,家徒四壁,婁昭君餓著肚子給高洋喂奶。

   有一日,娘家來人了。婁昭君見了親人,眼淚一把,鼻涕一把地哭窮,說是不知道還能不能活下去。這時候,炕頭上襁褓中的高洋奶聲奶氣地說了一句:“能活!”嚇得婁昭君住了聲,心中納悶:才幾個月大啊,還不到會說話的日子呢,他咋開腔了呢?

   墊著尿不濕的時候就會說話的高洋,童年時反而不愛說話了,整天閉著嘴,像個悶葫蘆,任憑老大高澄領著弟弟們欺負他,取笑他。就連老爹高歡的老戰友們也都瞧不上他,說這孩子大了沒啥出息。

   大約在高洋還上幼兒園的時候,高歡有一天給孩子們出了道難題,借以測驗他們的智力和能力。他給每個人發了一團亂絲,讓他們解開。老大高澄與弟弟們七嘴八舌嚷嚷著,想不出辦法來,有的目瞪口呆,有的手忙腳亂,有的干脆扔在地上當球踢,嘴里還在埋怨:太輕了,不給力??!

   高洋沒有參加兄弟們的議論,他們不帶他玩,嫌他是個異類。這個異類把亂絲放在身前的木板之上,默不作聲,死死盯了一會,忽地拔出腰刀,大叫一聲,斬為兩截!倒霉的還有那塊木板,受了池魚之殃,應聲迸裂,聲震屋頂,驚得兄弟們閉了嘴,鴉雀無聲。

   一旁觀察的高歡,叫過兒子,問道:“這是為什么呢?”高洋濃眉高揚,瞪出眼珠,舞著腰刀,嗡聲嗡氣得嚷道:“亂者必斬!”

   事后,高歡兩眼放光,對手下人說:“這孩子,見識比俺強!”

   沒有見識是萬萬不能的,只有見識也是萬萬不能的。沒有見識,只有膽識,那叫匹夫之勇,只能橫行一時;沒有膽識,只有見識,那叫窮酸秀才,也就當個大學教授,下不得廚房,豋不得廟堂,遇著丘八就結巴了。

   高歡行伍出身,深知智慧與勇敢同在、見識與膽識共存的道理,對孩兒們進行了復試。

   某日,他讓孩子們各自領兵外出,說是讓他們郊游,然后派都督彭樂率蒙面鐵騎先后攻擊他們。高澄等人嚇得亂了陣腳,要么投降,要么逃跑,只有高洋這個愣小子,率眾拼死格斗。彭樂見他玩真的,怕出人命,慌忙摘掉面甲頭盔,說明真相。高洋不管真假,擒住彭大將軍,去見父親,樂得高歡掀髯大笑。

   有此佳兒,必當培養,不然可惜了材料,也對不起高家先人。高洋七歲時,高歡向皇帝元善見給二小子要了個太原公的爵位,并讓他出任驃騎大將軍。

    不要以為這是兒戲。古人早熟,常有些今人想不到、做不到的能耐。比如高洋他哥高澄,十二歲就入了洞房,不久就生了孩子。在這個年紀,現在的童鞋們除了玩游戲,還會尿炕。

    老爹如此器重老二,惹得老大高澄郁悶。他把高洋當成自己一生中最強勁的競爭對手,時刻提防,甚至起了殺心。他們同父同母,都有機會繼承父親的事業和遺產,但最終只有一人能夠得償所愿,就看老爹看中了誰。親人變為仇人,都是利益惹的禍。

   高歡臨終前,哼哼了幾聲,總算把自己的一切傳給了高澄。這是因為:第一,高澄是嫡長子,身體健康,智力正常,沒有理由不接班;第二,高澄當時已經二十七歲了,有了自己的班子,且為高歡的老戰友們所敬畏;高洋年方一十九歲,沒啥突出表現,眾人都把他當傻子看。為了自己死后團隊的安寧,高歡不能不忍痛割愛。以后事情進展如何,就看這小子的造化了。

   高歡死后,高洋升官了,當上了尚書令、中書監、京畿大都督。這并不是他哥高澄對弟弟的重用,而是無可奈何的選擇。高澄常駐晉陽,遙制朝廷,京城不能不留下個看門的,既要監督大臣,又要看好皇帝。打仗親兄弟,其他弟弟年幼,只能倚仗高洋。

   高洋擁護和服從高澄的領導,事事請示匯報。高澄叫他去打魚,他決不去上網;高澄讓他去抓雞,他連蛋也抱回來,百依百順,決不打折扣。

   高洋此時面黑心不黑,知道疼老婆,常常利用職位之便,弄些時裝、首飾、珠寶、古玩等孝敬老婆李氏。高澄上他家串門,要是瞅見,就不顧大伯字的體面,下手就搶。李氏有時氣不過,堅決不給。高洋就在旁邊打哈哈:“老婆這些東東俺還能淘到。大哥要,你就別舍不得?!睔獾美钍贤抵I。

   下班之后,高洋關門謝客,哪兒也不去?!疤焐先碎g”之流的高級會所或夜總會里,從來看不到他的身影;同事和下級邀他喝喝花酒、練練歌,他一概拒絕。他最怕哥哥說他組織小集團,從來就防微杜漸,不讓高澄抓到把柄。

   他在家中,也沒啥話,即使和老婆在一起,居然能整天不說一句,弄得老婆一頭霧水:老公為啥和俺冷戰?

   鍛煉身體是他在家里的主要功課,光著腳丫子又跑又跳,滿頭大汗也不停止。他們家院子大,跑一圈就得十里地。老婆李氏看他上躥下跳得像個猴子,有時舞槍弄棒地似只老虎,忍不住問:“你想干啥?”高洋總是悶悶地一笑:“給你做個游戲,逗你玩?!逼鋵?,他一直防備著老兄,要是高澄對他下手,他要么拼了,要么溜了,總之不會束手就擒。

   高洋越聽話、越老實,高澄越瞧不起他,曾經對人說過:“你看高洋長得那個熊樣,居然能大富大貴,相書上怎能解釋得通!”因此,他沒有對弟弟下手。

   機遇總是垂青有準備的人。高澄被刺,高洋出頭,一出手便博了個滿堂喝彩。

   斬了蘭京之后,他秘不發喪,封鎖消息,親率八千人馬,辭別皇帝元善見,趕往晉陽。他知道,晉陽經父兄兩代經營,城高壕深,重兵云集,必須拿到手里。要是被其他弟弟搶了先,他就沒戲可唱了,這二十幾年的忍辱負重就白費了。更為重要的是,母親婁昭君就在晉陽。這個四十多歲的老婆子,在高家軍中威信極高,能震住高歡仍健在的老戰友。要是取得母親的信任和支持,高洋接班就名正言順了。

   婁老婆子最疼愛這個從小受兄弟欺負的老實孩子,答應了高洋繼承父兄事業的要求,他畢竟是老二,輪也輪著了。

   武定八年(550)正月十八,高洋被元善見極不情愿地封為齊郡王,出任丞相、都督中外諸軍事、錄尚書事、大行臺等要職,年方二十二歲。那個皇帝元善見,也才二十七歲。兩位血氣方剛的小伙子,共同統治著東魏,但這個年輕的帝國,究竟是誰的天下?

   沒出兩個月,高洋又接到喜訊,元善見封他為齊王。不能再封了,再封就要變天了。

   遠在晉陽的高洋,這一夜做了一個夢,夢見有人在他額頭上點了一個點。驚醒的他,百思不得其解,睜著眼熬到天亮,找來一個叫王曇哲的門客,請他圓夢。王曇哲會猜謎,當下就磕了幾個響頭,漲紅著臉說:“恭喜大王,恭喜大王!”

   “何喜之有?”高洋滿臉疑惑。

    “王字上加一點,是個主字,大王你要當天下之主了!”王曇哲這個馬屁拍的,那叫一個響!

    高洋久有此心,他爹、他哥也是這么想的。在他看來,稱帝的時機已經成熟:第一,經父兄二人近二十年的苦心經營,高家的勢力已經根深蒂固,朝廷里除了那個皇帝元善見,都是自己人。第二,外部形勢大好,南梁因侯景之亂,元氣大傷,無力北顧;西魏畏懼東魏的強大,轉頭攻擊內亂的南梁,無暇東征。此時不搶元善見的大帽子,更待何時?

   主意打定,高洋去找母親,說是要請她老人家當皇太后。婁昭君大怒:“你爹如龍,你哥如虎,都不敢當皇帝!你算個什么東西,也敢胡思亂想!”

   碰了一鼻子灰,高洋并未死心。他讓人給自己鑄個金像,看能不能成,成則稱帝,不成則繼續稱王。

   在高洋親信們的督促下,在工匠們的共同努力下,一座閃閃放光的金像鑄成了,長得跟高洋一個模樣。高洋盯著金像,心中狂喜:老天助俺!娘的話,不聽也罷!

   武定八年(550)五月,高洋率軍進入首都。

   初八,司空潘樂、侍中張亮、黃門侍郎趙彥深等人,受高洋指派,進宮去找皇帝元善見談話,勸他下崗。

   元善見知道事情已經無可挽回,干脆做得漂亮些,為自己留條活路。他說:“這事已經拖了很久了,俺早就有這想法,現在讓位也不算遲?!蓖A艘粫?,他強摁住心中的起伏,故作平靜地言道:“真要這樣的話,還得寫下詔書。”旁邊有人答道:“早就準備好了?!痹埔娍匆矝]看,顫抖著簽下了自己的名字。這是他十六年皇帝生涯中的最后一次簽名。

   放下朱筆,元善見環顧四周,仔細打量了一番昭陽殿的裝飾,把它牢牢地刻在了自己的心上,然后輕聲道:“以后俺住哪里?”即將換了東家的大臣們,一片死寂,只有侍中楊愔小聲答道:“北城有房子,已經準備好了。”

   “走吧?!痹埔婇L出一口氣,像卸下了千鈞重擔,高貴的臀部脫離了高貴的御座,高一腳低一腳走下殿來,來到了東廊,言道:“故人懷舊,俺也如此,能與六宮妃嬪告別嗎?”大臣高隆之答道:“今日的天下,還是陛下的,有何不可?”

   元善見進了后宮,與大小老婆淚眼相別,哭聲一片。李嬪有格調,沒哭,吟誦了曹植《贈白馬王彪》詩中的一句:王其愛玉體,俱享黃發期。意思是,你要保重身體,俺還要和你一起慢慢變老。元善見抹了把淚,點了點頭,低聲道:“俺會的。”

   難分難舍之際,值班軍官趙道德闖了進來,不耐煩地催促道:“車來了,快點吧!”元善見狠了狠心,掙脫娘們的拉扯,步出后宮,豋車而行。不料趙道德不講道德,騰地一下跳上車,死死抱住皇帝。元善見的臉騰地紅了,怒斥道:“俺剛失業,你個狗奴才就來欺負人!”無道德的趙道德就是不撒手,大概是怕元善見想不開,跳車自殺,他不好交代。

   過了兩天,高洋喜氣洋洋地登上了皇帝的寶座。這個位置,他爹高歡空歡喜,他哥高澄干瞪眼,也就在死后過過癮,高洋都追認他們為皇帝。

   東魏滅亡,新的國號是齊,史稱北齊,也是個短命王朝,二十七年就滅亡了。

   下臺皇帝元善見,被昔日的臣子高洋封為中山王,待遇不低:食邑萬戶,上書不稱臣,可以懸掛天子旌旗,使用自己的年號,兒子們也都被封為公爵,就差在中山國中養狼了。

   現任皇帝高洋對亡國之君元善見極不放心,每次外出都要帶上他,生怕他跑了,或是被人利用了。

   元善見原先的皇后,現在的王妃太原公主,是高洋的親妹子,太了解二哥了,知道他名為“羔羊”,實為高“狼”,早晚要啃了自己的老公。因此,她天天粘著元善見,不讓他離開自己的視線,也不讓他吃高洋備好的食物、飲料;親自下廚房,做好飯菜,還得自己先嘗嘗,看看有沒有毒,然后端給老公。這樣的媳婦,十個小三也不換。

   帶著元善見東奔西走一年零七個月了,礙著妹子,急切間下不了手,高洋煩透了,生出了一條毒計。

   天保二年(551)十二月,高洋派人去請妹子入宮,說是有喜事,請她喝酒。

   太原公主出門前,千叮嚀,萬囑咐,叫元善見老實在家呆著,不準出門,在家等著她,也不準吃外面的東西。元善見一臉感激,連連稱是,像個乖孩子。

    進宮以后,高洋請妹子入席。公主問:“有啥喜事,二哥?”高洋故作神秘地一笑:“一會兒就知道了,天大的喜事!”公主沒再多問,只覺得高洋笑得怪怪的。

   這邊廂兄妹二人推杯換盞,其樂融融;那邊廂中山王府里,元善見和他的三個兒子也喝上了,準確地說,是被人強行灌了酒,毒酒!

   七竅流血的元善見,永別了五彩斑斕的世界,終年二十八歲。在那個冰冷的世界里,他如能與高歡、高澄父子相見,能否“君臣”一笑泯恩仇?他的那個相濡與沫的妻子太原公主,后來受二哥高洋的逼迫,改嫁他人,不知所終。

   元善見的苦難,并沒有就此劃上句號。

   若干年后,北齊文宣帝高洋由一個英明果敢的皇帝,變成了瘋瘋癲癲的酒鬼,酒醉之后,常常浮想聯翩。

   一日,他醉眼朦朧,看見了寵愛的小老婆薛嬪,猛然想起她入宮之前曾與人私通,頓時醋勁上涌,斬了美人,將尸首藏于懷中,出門赴宴。

   未等酒過三巡,他忽地掏出薛嬪的頭顱,扔在桌上,然后當場肢解了尸體,用薛嬪的髀骨(大腿骨)做成了一只琵琶,流著淚說:“佳人難再得!”一座大驚,數人暈倒!

   活人逃不過他的手心,死人也避不開他的魔爪。不久之后,屢入醉鄉的高洋,血紅的雙眼中映入前皇帝兼妹夫元善見和他的三個兒子,披頭散發,渾身是血,聲色凄厲,向他索命。高洋當場昏厥。

   醒來之后,他有氣無力地下令,掘開元善見的陵墓,搬出棺材,扔入漳水。

   滾滾而去的漳水,能否收留元善見漂泊的靈魂?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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