瞬息，剎那間想起或是注定的事情。即一眨眼，一呼吸便是永恒。
莊子《知北游》中有云：“人生天地間，若白駒過郄，忽然而已。”歲月蒼茫，彈指一揮間，世事塵歡忽然而己，源于一瞬又歸于一瞬，生命之花便在這瞬息之間悄然綻放。在這剎那的清歡里，一些事，一些人，一些物件以及片刻的安寧都是人生淡淡的歡愉。
那些無來由又沒結(jié)局的故事，與某個瞬間巧妙地結(jié)合在一起，于是，生命的映像便在某個特定的時間段里顯現(xiàn)，悲傷的，歡樂的，交織成歲月色彩斑斕的夢。
1、
瞬間想起。當(dāng)我寫下這個詞語時，往事如一部舊舊的電影片段，帶著迷離的色彩，泛著幽光從我的眼前飄過。夜，如此的安靜，似乎殘留著白晝的溫暖，隔著歲月的門檻，與我遙遙相望。忽然一陣清風(fēng)，在窗前繞來繞去，然后，決絕而去，一切復(fù)又安靜下來。
恍惚中，一陣長嘯，伴隨著風(fēng)的怒吼，道路兩旁不知名的繁花紛紛墜落，宛若落雨，卻飄著無名的暗香，此時，馬蹄聲急，由遠(yuǎn)及近，卷起塵埃，卻將落花帶在身上，沾衣欲香。我的目光緊緊跟隨這突來的身影，包含太多的疑問和困惑，而這襲身影，卻沒有半點兒留戀，從我的眼前絕塵而去……夢，又是一個夢，夢中的情景讓我心悸，毫無溫暖釋放。
人常說，日有所思，夜有所夢，皆由心生。于我，卻非此說。相同的夢境，總會在不同的夜晚進(jìn)入我的夢鄉(xiāng)，重復(fù)著昨天，復(fù)制著熟悉的一切，包括一些心動的畫面，有意無意的走近我的身旁。
廊下的燈，昏昏黃黃，暗影處仿佛藏著不知道的趣事，將夜的黑無聲的打量。我不確定是這個季節(jié)將夜遺忘，還是夜將這個季節(jié)變得蕭索薄涼。一些被歲月抹淡了的情節(jié)，此時卻鮮活起來，在我的眼前走來走去，直到徹底把往事喚醒。原來，被生活遺忘了的是時光的荒涼，被歲月喚醒的是時光深處的記憶，無所謂遺忘和想起。有些往事兜兜轉(zhuǎn)轉(zhuǎn)，始終活在彼此的世界里，不曾遺忘。而另一些往事卻隨時光沉寂。偶爾想起時，只剩唇角的微笑以及寂寥的風(fēng)聲空空回蕩。
時光如梭，歲月無痕。有時候，忽然想起，瞬間又遺忘，那種感覺無法用語言來形容。很多時候，悲與歡，聚與散一念之間便已注定，已成結(jié)局，無法更改。是的，時光的長河中有無數(shù)個念頭瞬間想起，也有無數(shù)個偶然片段化為彼此記憶中的感傷。一剎的變故，一瞬的念想都是塵世間的緣。而緣起緣滅，記起的或者遺忘的都是生命不斷向前的過程。
舊舊的電影片段，終定格在曲終人散的一瞬間。原來，夢與往事，有時驚人的一致，也許現(xiàn)實的生活中都有彼此的影子存在，不管承認(rèn)與否，記憶的空間都寫著熟悉的名字，一些情節(jié)始終在彼此的記憶里閃爍。有溫暖，也有哀傷。
偶一日，忽然想起，卻已時過境遷，恍然如夢。
2、
瞬間想靜下來，什么也不想，一個人安靜地坐著，在靜謐的時光中尋找力量。
卡夫卡說：安靜是有力量的表現(xiàn)。我不知道，怎樣才能在漫漫的時光中尋找一種力量，這種力量可以催人奮進(jìn)，讓人振奮。片刻的沉思，也是人生必要的課題，也許只有一個人靜靜地思考，才能讓亢奮的情緒慢慢冷卻下來，不至于偏頗失衡。再則，生命中，內(nèi)心的安寧也是至關(guān)重要的。
此刻，我正站在偏暗陰冷的辦公室的窗前，窗外的陽光正好，燦爛而明媚，于我，卻隔著一道道門墻，這道墻，擋住了陽光，也擋住了室內(nèi)的我。窗外，仍然是一片嘈雜，人流，車流，以及音樂聲匯聚一起，筑成一片繁華景象。而我，遠(yuǎn)離塵世，仿佛不屬于這片空地。我分明看到一朵悠云正安靜地朝我微笑，那么悠閑，自在，不受世事紛擾。這讓我有些驚訝，原來，生活也可以這樣毫無所思，漫無邊際地行走，這是多么奇妙的事，不由的感慨起來。有時候，靜，也是為了觀察人生，重新梳理自己的情緒。
曾經(jīng)讀過一篇文章，題目是什么倒忘了，只記得里面有一句話印象頗深：時光像一只蝸牛，在歲月的軌道上緩慢地行走。緩慢的時光，于我，甚至大多數(shù)人都是短暫的。在這極短的人生里，所有的世事都變得撲朔迷離起來，摻著復(fù)雜的成份，此時的情緒大概也是復(fù)雜的。更多時候，像一只迷途的羔羊，不知所措。很想靜下來分清方向，希望上蒼給予尋找力量。
這種情緒曾經(jīng)像影子一樣折磨了我很久，直到有一天，面對窗外明亮的世界，我忽然想靜下來，放下心中久負(fù)的沉重，徹底放松下來，那片刻的安靜，恍如仙境，什么也不用想，只帶著心靈悠哉游哉的停頓于一片空白的世界，周圍的一切清新明朗，迷離多舛的人生，霎時簡單起來。過往的人生如同一部舊舊的電影，放給自己看，不管那些結(jié)局自己喜歡不喜歡，只帶著一顆玲瓏心安靜地閱讀人生。
更多時候，我習(xí)慣一個人靜靜地待著，盡管我的安靜上升不到一定的高度，也不會用多么華麗的辭藻來修飾，只想憑自己的感覺和認(rèn)識來形容安靜給予我的力量。是的，那種力量無敵能摧，無風(fēng)能擋，只有一片靜謐的時光在眼前停滯，所有的事物簡單透明，平靜安祥。
片刻的安寧，讓我可以平靜地梳理自己的情緒，用平和、安靜的眼光，看世事紛雜，波濤拍岸。我不確定是不是安靜給予的力量，只知道這個過程美妙至極，像一朵悠云，安逸，恬淡。
有時候，瞬間的安靜帶來的不僅是身心愉悅，而是生活平淡寫意的情懷。
3、
午后的陽光溫暖而明媚，抬首的瞬間，似乎有萬道霞光照到身上，把我輕輕包圍。
我，靜坐于窗前，午后的大院內(nèi)沒有幾個身影，就連路過的風(fēng)也懶散起來。瞬間，一個清瘦的身影映入眼簾，卷曲的長發(fā)風(fēng)中飛舞，肩上的挎包微微顫動，腳步有力而急促。透過背影，想起一個人，她的樣子與少時的同學(xué)有些相像，甚至走路的姿勢也如同出一轍。
少時讀者的學(xué)院前面有條長長的小巷，寬敞而幽靜，在小巷邊上有幾個大雜院，燕子就住在小巷的大雜院內(nèi)，同時還有另一位同學(xué)瑩，她們倆人住的不過幾步遠(yuǎn)。
燕子學(xué)習(xí)成績并不好，每天并不在意，嘻嘻哈哈的，少時的她，只對衣服和模樣感興趣。瑩，話語不多，家境貧寒，父親過世早，留下母親和她還有一個哥哥。記憶中的瑩，一向?qū)W習(xí)成績好，人又勤快，但穿著甚是寒酸，常常成為燕子取笑的對象，但燕子的取笑和奚落絲毫沒有影響到瑩。燕子的嘴甜，模樣長得嬌，歌喉又甜美，常常是眾人追捧的目標(biāo)和娛樂活動的重點人物，那時的她，神氣的如同女王，高高在上的眼光不屑一切。而瑩，此時準(zhǔn)是燕子取笑的目標(biāo)，通常瑩都是毫不理會，默默的走開，獨自做自己的事。
少年時的點點滴滴都是快樂的，包括那些不快都散著迷人的色彩。時光如鐘擺，擺過之后重新歸位，不急不慢的前行。歲月變老的同時我們也一天天長大。
當(dāng)倆人在一個小巷里悄悄長大時，誰也不會想到日后的命運會是什么樣子，更沒人會想到瑩。她是那樣的渺小，微不足道。先是瑩的哥哥考上北京一所重點大學(xué)，在哥哥去北京后，瑩同樣以優(yōu)異的成績考入哥哥的學(xué)校，兄妹倆畢業(yè)后都留在北京，瑩的母親有時會在北京住上一段日子。而從小讓人圍著轉(zhuǎn)的燕子卻在長大后的某一天杳無音信，聽人說，燕子先是在市里某個歌廳里唱歌，后被某位有錢的老板看上，隨那個人去了。聽說，那人有妻室。
想起這兩位同學(xué)的命運，平靜的思緒微起波瀾，陽光下，仿佛有雙疲憊的眼睛正躲在某個角落緊緊盯著我，不得喘息，看我一舉一動。數(shù)年之后，偶然在市里碰到燕子，她濃妝艷抹漫不經(jīng)心的表情，仍然無法掩蓋她的失落，她的際遇和處境我不知曉，談話間看得出她濃濃的失落和不如意。而瑩偶有短信，每次不過寥寥數(shù)語，便將近況一一說明。瑩，是幸福的，不僅有稱心的事業(yè)，還有一個和美的家庭。對此，瑩說，她覺得上蒼對她不薄，很知足。每每瑩發(fā)來短信，我總是陷入沉思，常無端的想起燕子。之后，長長地嘆息。
后來聽說，燕子的父母每每拿著她捎回去的金銀手飾和鄰居炫耀，可以看出生活中她并不缺少金錢，缺少的是精神財富。
4、
時光如水，泛著滄桑。我不能在極短的時候內(nèi)把貯存的記憶一一羅列，鋪排，只能任思緒走走停停，信馬由韁。
也許是因為歲月蹉跎，一天天變老的緣故，有時候忽然之間想起什么，又頃刻遺忘腦后，只好暗暗怪自己多忘，或是搖搖頭，訕訕一笑走開，似乎有些無奈，卻毫無辦法。想起一句話：人生浩浩百年時光，由無數(shù)個星星點點的瞬間組成。是的，忽然一瞬的念頭，像時光長河的一朵浪花涌起，剎那復(fù)又平息，生命瞬息之間走過一程又一程，直到塵埃落定。
佛說：一彈指六十剎那，一剎那九百生滅。在這短短的剎那里，過去和正在發(fā)生的故事都在行走在歲月的路上，有時我很想留住什么，或是想抓住季節(jié)的末梢，給自己留一點點念想，攤開掌心空空如也，只有時光的印痕深深地刻在掌心，一條條紋路清晰可見，仿佛一眼便可望到歲月的盡頭，始終沒留住任何記憶。
想起我的一位老領(lǐng)導(dǎo)，得知他得了肝癌時，震驚的不次于得知汶川地震時的消息。我驚訝的同時也深深的惋惜。他年紀(jì)不大，五十開外的樣子，每天神采奕奕照常上下班，絲毫看不出他患有重病，忍受著病痛的折磨。后來，同事偶然發(fā)現(xiàn)他漸漸消瘦下來，別人問及，他總是笑呵呵地說：“工作忙，累的。”而當(dāng)病痛難忍時，額頭上豆大的汗珠直往下掉，臉色也隨之變得青灰，和往昔的他判若兩人。
依稀記得那年夏天的傍晚，下著傾盆大雨，河水順勢漲了起來，一位同事和親人一起乘車回老家看望生病的祖母，恰好通往她家的公路不通，正在修路，要繞過大約三、五里的河岸才能到到達(dá)公路，結(jié)果漲起的河水把整車人全部沖走，被沖走的還有她年僅七歲的孩子。初知這個消息時也震驚的不知說什么好，不愿相信。這是一個悲劇，誰都不愿相信這個事實，卻真實的發(fā)生在我的身邊，當(dāng)找到她和孩子時，已經(jīng)是三天以后的事了。
我記得發(fā)喪出殯時，是老領(lǐng)導(dǎo)住持并致悼詞的。那天的他神情嚴(yán)肅，在不大且擠滿了人的院子里講述她的生平和業(yè)績，淚水在他眼眶里打轉(zhuǎn)，手也顫抖著，仿佛手中薄薄的稿子有千斤重量，直到同事入土為安，他才疲憊的離開。世事無常，人亦無常。不知當(dāng)年他在給別人做悼詞時會不會想到自己，會不會想到瞬間之間角色的轉(zhuǎn)變，而他的生命卻在悄然之間慢慢走向終點。
當(dāng)我寫這些文字時，他，已經(jīng)化為塵土，去了另一個世界。
我只有在這些文字中奠祭逝去的亡靈，為之悲傷，為之嘆息。原來生老病死，不過瞬息之間，無論生命力有多么頑強，有一天也會化為塵土，待有一天偶爾想起時，也只一瞬間，一如記憶，想起的或是遺忘的，都是塵世的浮光碎影。
我知道，有一天，我也會隨時光慢慢沉寂，生命之花也會慢慢枯萎，但我不后悔，不僅僅因為我來過，還因為瞬息之間，讓我感受到塵世之歡，生命的暢快和愉悅，還有什么比這些更重要的呢？
5、
人生苦短，當(dāng)我隨著歲月一天天變老時，才發(fā)現(xiàn)我的記憶里沒剩下什么，手中握著的，不過是塵世的冷暖。當(dāng)然，生命中偶爾閃過的念頭，有時并不全是好的，也有消極的一瞬，那種情緒在心頭久了，便會生出遙不可及的距離，甚至從虛幻的念頭中嗅到死亡氣息。然而，當(dāng)面對死亡時，又總是有意無意的被生的希望所吸引。
人，就是這么奇怪。關(guān)于往事，關(guān)于安靜，關(guān)于生死，此刻在我的文字下竟也安然起來，沒有半點憂傷的味道。
其實，生命在瞬息之間成為永恒。快樂與悲傷，幸福與失望在瞬間的片刻里悄然而生。我所講述的，不過是生命短短的歷程，捕捉到的不過是人生長河中瞬間涌起的浪花，僅此而己。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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