上一期蘭臺說史,我們提到東北人之所以在古代顯得能打,是因為當地的少數民族為了對抗惡劣的自然環境,而自發組建起一個個的小共同體。這種小共同體的組織與生產生活方式注定他們就是天然的軍隊。不過,東北地區嚴酷的自然環境淬煉了東北亞人的武德,同時也限制了當地的人口,一直到清初,皇太極收編了“三順王”的漢軍和投奔他的蒙古軍隊,部隊才擴編到十二萬(只有一半是真正的滿洲嫡系)。更糟糕的是,東北地區的技術輸入的通道非常狹窄,該地世代居住的民族長期只能從北亞和東亞吸收先進的技術,這導致在東亞所有的勢力里,女真人最晚做到火器化。
八旗只會用冷兵器自然是誤解,但是可用的火藥武器匱乏,火器技術落后確實是后金時代的實情
這兩大限制壓低了東北亞的天花板,使得生活在東北亞的古族無法榮登古代“能打榜”的榜首。那么古代哪個地方的中國人最能打?
翻開歷史書,我們已經有了答案。
獨漢以強亡
隨著漢朝繼承了秦的故地和制度,一個大的共同體誕生了,在一些政策上漢朝了選擇妥協,以避免重蹈暴秦覆轍。比如通過二月律令把土地國有制在事實上廢除,以此換取功勛集團的支持。而土地作為農業時代最重要的生產資料,一旦被解禁所釋放的能量是異常驚人的。漢代的經濟環境也因此比先秦多了不少活力,更重要的是借著這股東風,大地上的小共同體又如同雨后春筍一般建立起來,尤其以功臣云集的關中地區為最,而近畿之外的地方上,代表這種新興勢力的就是豪強地主了。
漢軍的強大離不開地方小共同體提供的優質兵源
這些小共同體迅速成為了“強漢”的支柱力量。
眾所周知,在宋代以前中國主要實施義務兵制度,青年男子平時務農,戰時拿起武器,奔赴戰場。這在古代非常常見,因為生產力落后的關系,導致青壯年不能過長時間地立刻自己的田地,不然國家就有災荒的危險。
無法脫產意味著無法保證固定的訓練量,在今天的物質和技術條件下,隨便一本民兵手冊能做到的要求,在當時卻只有極少數精銳才有可能辦到。這就對士兵本身的素質提出了要求,而來自小共同體的士兵們本身就是弓馬嫻熟之人,同鄉之間又有默契,能減少了磨合時間。漢王朝又在各個郡縣建立了龐大的武備庫,只需要等征召兵們一到,拿起武器穿上甲胄,立刻就能執行作戰任務。而這個是之前的秦朝無法做到的,也是漢軍能“封狼居胥”的根本原因。
僅僅是東海郡一地的武備庫,就能裝備齊漢朝所有的邊防軍
而漢朝采取經濟單向流通的政策,導致天下財富大量集中于西北近畿,準確地說關中地區。這就讓關中地區的小共同體們有著較其他地區更為豐厚的資源配置,進一步讓漢代關中部隊也較其他地區更為善戰。憑借著他們,漢朝建都長安后,國都從未失陷于外族,哪怕是匈奴人也僅僅是在帶路黨的幫助下殺死了個把郡守,卻連長安的邊都沒辦法摸到。
外來的“和尚”會念經
到了唐代情況又得到進一步發展,由于漢末魏晉時期關中地區,遷入了大量內亞部族,導致整個西北地區從血緣到制度到文化都被改變了。就拿傳統的耕戰部隊來說,關中地區的府兵制式裝備是長矛和弓箭,這是非常典型的內亞征召兵的裝備與中原舊有農兵制度的結合。更不提初唐時期的關隴集團有著濃郁的鮮卑血統,更讓唐朝的統治鍍上了一層內亞色彩。
唐朝和內亞之間有著千絲萬縷的關系
西北地區憑借著臨近首都的政治優勢和地理位置上靠近內亞腹地的自然優勢,吸收了大量來自內亞的技術和財富,擁有了凌駕于東北地區之上的軍事力量。
不過,一個地方只擁有財富和先進的技術,而沒有對手的話,結局只能是北宋靖康之變。而唐朝西北方向的軍事壓力起到的所謂“鯰魚效應”也讓唐王朝居安思危,避免了這種結局。唐代的邊患,主要集中在西北、西南地區,其中以西北最為緊張。為此,十節度之中,六節度用來防御西北邊防。設置安西、北庭作為唐代邊防的第一條國防線,以鞏固西域,設置河西、隴右對付西北的吐谷渾、吐藩,而朔方、河東互為犄角,以防御來自北方突厥和后來代之而起的回紇諸部的威脅。
唐代西北聚集了大量的財富,也有著最強敵人
和東北地區一樣,西北軍隊也有著大量的外族戰士,安史之亂前,幾乎所有統軍將領都是胡人。但和東北不同,西北地區的外族將領大多對唐朝保持著忠誠,這就導致他們和毅然反叛的東北軍隊有著宿命的對決。當安祿山帶著契丹、奚、東北漢人組成的十五萬叛軍揮師長安的時候,擋在他們面前的是高仙芝和哥舒翰的西北軍隊。可惜,當時中央的政局已經腐敗,哥舒翰病重之體被迫出戰,被俘身死;高仙芝更是因為莫須有的貪腐罪名枉死,長安因而失陷。
長安淪陷并非西北軍隊不敵東北,而是政治局勢的爛攤子蔓延到軍事上
之后為了平定叛亂,唐朝任命西北軍出身的郭子儀為衛尉卿、兼靈武郡太守,充朔方節度使,詔其率朔方軍東討。從此,以朔方軍為首的唐軍主力與安祿山、史思明為首的叛亂勢力的戰爭正式拉開。在這場持續八年之久的平叛戰爭中,朔方軍功績實居第一。根據《資治通鑒》以及新、舊《唐書》的記載,平叛戰爭中,朔方軍約殺賊二十余萬人,俘虜三萬余,溺死千余人。正如郭子儀所說:“先帝仗朔方之眾,慶緒奔亡。”肅宗自己也對郭子儀說:“雖吾之家國,實由卿再造。”至德元載三月七日,肅宗下詔慰喻朔方將士。到興元元年,德宗在詔書中仍聲稱:“朔方將士,嘗立大功。子儀再收京城,咸是此軍之效。”將平定安史之亂的首功歸于朔方軍,確屬極是。
雖然開戰初期被糜爛的政治局勢所拖累,但是真正的強者不會去抱怨幾個小人
除了西北代表朔方軍外,來自西北的內亞部族作為外援表現也是可圈可點。回紇騎兵在安史之亂的時候,將東北叛軍打出了騎兵恐懼癥,要知道東北軍中的契丹人可是不少,在騎兵戰中回紇騎兵卻能將其擊敗,已經從側面印證了他們的騎戰水平相對東北軍而言更高一籌了。為了拉攏這股東亞地區排名第一的騎兵力量,唐肅宗許下諾言,讓回紇騎兵掠奪首都的女子和財帛,后來更是將嫡親公主送給回紇人和親,要知道這是過去突厥人都沒有的待遇。
唐朝是所有中國王朝里最喜歡中亞雇傭軍的一個
但是,早年的愚蠢政策也付出了代價,唐朝中央再也沒有恢復過去的權威,到了晚唐藩鎮們更是動不動就依仗手中的軍隊欺負中央。為了平衡國內漢人的藩鎮,唐朝決定再次引進西北的內亞部族,這一次被選中的是沙陀人。作為突厥人的一支,沙陀人有著仿佛與生俱來的騎射本領,又出生在西域這種被三大文明圈沖突的地方(印度、中國、波斯),學會了使用具裝騎兵。唐人評價沙陀人有著在吐蕃人之上的騎射功夫,而從龐勛之亂開始,沙陀騎兵穿著重甲拿著鐵錘和馬朔沖擊敵陣的英姿給中原人留下了極其深刻的印象。到了五代亂世,沙陀人的武力優勢真正地體現了出來,朱溫雖然在理論上有著更為豐厚的資源,但是卻無法奈何用中亞兄弟會維系的后唐。(注:大量認干兒子是中亞兄弟會的形式,沙陀人則來自今新疆準噶爾盆地東南到天山山脈東部的巴里坤一帶)
其實不只是回紇、沙陀這種外來部隊,唐朝自己的朔方軍、安西軍就有大量來自內亞的戰士或者技術裝備
面對崛起的遼國,五千以沙陀人為核心的騎兵在大草原上與遼太祖耶律阿保機對決,從正面將其擊敗,唱響了了大唐西軍的挽歌。
可惜,李存瑁作為一個沙陀人真當自己姓李了,沒有采取類似滿清的做法(詳見《為何自古以來東北人顯得特別能打?》)去保持本部族軍隊的戰斗力,加上戰爭的損耗,到了北宋已經看不到沙陀騎兵的身姿了。
結語
現在我們能回答上一期的問題了,西北人才是古代最能打的。
不過,這里有個前提:就是維持西北漢人小共同體的活力和中亞高軍事沖突地區輸入的軍事組織方式和軍事技術、武器裝備。
從大唐的歷史我們可以看出有著游牧民族騎射功夫的西北部族,配備了來自比西域更西邊的技術后,可以在騎兵對決中擊敗來自東北的契丹和奚人,如果對上沒有優質騎兵的南方部隊,那更是一邊倒的屠殺。更難得可貴的是,相比只能拉出女真人充當戰績的東北,西北漢人還有漢和唐(府兵崩壞前)的關中征召兵(秦漢傳統軍事力量)作為招牌。
看完本文后,相信讀者們對中亞軍事技術和裝備的輸入有了基本的了解,不過歷史上被輸入的不止是中國西北,還有一個歷史上赫赫有名的強軍也是通過此道稱雄世界,它是誰呢?讓我們下回分曉。