文|鳶尾花花兒 編輯|星星
簡單介紹下我娃的家庭背景吧:他爺爺他奶奶分別排行家中老大,他爸爸是家中獨子,他是如假包換的長房長孫,出身金貴;
他爸爸他媽媽分別是家族中第一個考上重點大學的孩子,有基因做背書,其智商應該差不到哪里去。于情于理,整個家庭都會對娃抱有很高的期待。
所以從他被懷在肚子里開始,我就嚴格執(zhí)行育兒書上說的,哪一個月應該重點補充哪種營養(yǎng),待到出生后則細化到多大應該添加什么樣的輔食,幾歲應該會玩什么玩具。
雖然辛苦,但到底咱娃爭氣,2歲多漫步公園草坪,人會觸景生情,幽幽吟誦僅僅教過他兩遍的“離離原上草”;送我上班出門,人會奶聲奶氣,“see you soon”,哇哦!感謝上蒼賜予我如此有天分一娃,老娘發(fā)誓,不惜砸鍋賣鐵也要好好培養(yǎng)你!
到了要上學的年齡,我把娃小學的目標鎖定在我們這里唯一的一所雙語實驗學校。
坊間流傳其入學考試內(nèi)容雖然神秘莫測,但錄取也不是毫無規(guī)律可尋,比如,你家離它近一點,你曾就讀于它的附屬幼兒園就是兩大加分項。
當然,我知道的規(guī)律全城人民都知道,所以那一片的社區(qū)一般開盤即是樓王,想進那所幼兒園的門,基本只能靠走后門。
不過好在,爺爺奶奶向來樂善好施人緣好,娃后來沒用排隊就得到了其附屬幼兒園的學位;又因家中早有準備,我們后來只用了半個月便在離學校一街之隔的社區(qū)置了業(yè)。
能辦成這兩件事,我一度自我感覺良好,自個兒一定是這屆家長中的精英,所以,虎父不能有犬子,我的娃將來也必須是精英,他接受的教育也必須是精英教育。
地道英語,精英必備;小眾運動,精英必會;思維導圖,精英必懂;唐詩宋詞,精英必誦。
我高屋建瓴地規(guī)劃著娃的學習生活,不吝對掰指頭算加減法那類老一套的啟蒙方法嗤之以鼻。
眼見這個小人一天天長大,說話越來越有邏輯,英語聽力越來越溜,出落得越來越自信、大方,這是家有精英初長成啊!上一街之隔的實驗小學?小意思!沒問題!
然而,現(xiàn)實的第一記悶棍,早已不聲不響地打到我們頭上,枉我一向以精英家長自詡,竟然提前連個小道消息都沒有得到。
我們的目標,全城唯一的一所雙語實驗小學,原本是一家私立小學,原本不參與公家的就近入學劃片,但是今年,正好是我娃升小學的今年,學校突然被收編到公家的隊伍,跟著招生也不能再自作主張,而是必須優(yōu)先考慮片內(nèi)生源。
劃片就劃片,咱不是早在附近買房子了么?
不對!仔細研究一番教育局下發(fā)的紅頭文件,就是那一街之隔,很不幸我們不在片內(nèi)。
那就按老路子,走后門唄!反正門路一直打點著的,熟門熟路。
可后來的事實證明,此路不通,今年教育局三令五申,被查處可是丟烏紗帽的事,沒人敢再頂風作案。
人家也是萬般難做,所以主動請我們吃飯,酒過三巡后,便對我們打開了話匣子:不然去我們在城郊的新校區(qū)吧,那邊教師都是本部骨干抽調(diào)過去的,而且有校車接送,有午休床位。
我居然動心了,和大多數(shù)家長一樣,我每天忙得焦頭爛額,顧得了生計就顧不了養(yǎng)育,要上班就不能去接娃,我哪里是什么精英家長?
真正的精英家長,比如娃口語班上的同學,人家爸爸早已經(jīng)考察好了附近中心城市的國際學校,并且早就在籌劃如何把家中的產(chǎn)業(yè)轉(zhuǎn)移到那邊去。
劃片?對他們來說那是不存在的;國際學校?對咱們來說那是很夢幻的。
此一役,我敗得心服口服,后來也深刻地寫了總結(jié):
你甭看大家平時報班一副財大氣粗的模樣,也甭聽孩子間磕磕絆絆有家長嚇唬人的口氣,劃片才是家長能力的試金石,真有錢的選擇繞開它,真有權(quán)的可以疏通它,唯獨我等要什么沒什么的,只能由它擺布。
我不擰巴了,倒是娃他爸,自認在他不懈的奮斗下,小家庭已經(jīng)超越了其原生家庭的階級,他說要想娃這一代不再墜落回去,就必須狠抓教育,免費的菜市口小學,咱還是不去了吧,咱就去城郊的雙語小學新校區(qū)。
關系打點到這個份上,娃的報名、錄取都很順利。
只是到開學前兩天,我突然接到電話,明天帶著你的孩子來參加考試。
這操作夠雞賊,開學前考試,考什么?為什么考?實在猜不透。
第二天,我忐忑地把娃送進考場,一抬頭,發(fā)現(xiàn)年輕的老師們拿著一沓試卷走了進去。
完了!我之前因為聽聞太多搶跑的不好,所以執(zhí)著地堅持,不教拼音,不練寫字,就是數(shù)學啟蒙也更多是生活化的,這樣上綱上線地考,完蛋了,娃肯定會被分到最差的班。
如果不是因為那天校方準備了一場貼心的家長會,我都不知道自己會急得上躥下跳成什么樣子。
捱了差不多一個半小時,考試終于結(jié)束,我都不敢問娃考得怎樣,只換了一種方式,問他考的什么。
“簡單!媽媽你放心吧,我肯定能過,過不了我豈不是成傻子了?”
娃至今沒有就考試內(nèi)容給我一個具體的說法,只記得當時幾乎所有的娃們都是開開心心跑出來的,后來的課程安排,也全然看不出各個班級間有何具體差別。
這場考試于廣大家長至今是個謎,我嚴重懷疑校方的目的,難道就是要告訴我們——你放心吧,孩子已經(jīng)通過考試,所以智商肯定夠上小學的,但是也沒什么了不起,大家都考得不錯,所以大家都一樣平常、普通?
我曾經(jīng)很疑惑,所謂“雙語學校”,是不是所有課程都會進行雙語教學?即使做不到,總該有個外教吧?
待到正式開學,發(fā)了課程表,領了課本,謎底正式揭開——語文數(shù)學體育依然占絕對主導,連教材都還是熟悉的人教版,熟悉的配方熟悉的味道,這和菜市口的免費小學有什么區(qū)別?
校方在后來的家長會中這樣解釋道:母語是基礎,一二年級把基礎打好了后,三年級將正式開設英語課程,相應的學校各項活動對英語的重視都會有所體現(xiàn),有英語社團、英語角、英語文化沙龍。菜市口小學也是三年級開英語課好吧,敢情咱進了個高配版的中英對照學校?
可細細想來,我僅僅花了一個借讀進公立學校的價錢,為什么要奢望它有國際學校的質(zhì)量?恐怕還是虛榮心、焦慮感在作祟。
我們頓悟了,我們出生的年代正好趕上計劃生育,我們高考的年代正好趕上大學擴招,我們奮斗的年代恰逢大國崛起盛世,我們的娃出生就擁有的一切,都是拜時代所賜,所謂出身金貴,所謂階層跨越,其實都是偽命題,娃其實就是一普普通通的10后,從此再不要提什么“精英”。
真的很慶幸,自己頓悟的早,不然肯定熬不過現(xiàn)在的作業(yè)輔導。
話說學校的節(jié)奏還是很魔幻的,基本漢字“金木水火土”什么的倒是不急不慢,進入到拼音就像忽然按了快進鍵一樣,星期一剛教了“dtnl”,星期二接著來“gkh”,晚上作業(yè)就是這幾個聲母的十幾個拼音,并且要求在班級群上視頻打卡。
記得前些日子為了一個二聲拼音ne,整整錄了20多遍視頻還是不得要領,娃情緒直接奔潰了,哇哇大哭,老娘我的那個火,也是瞬間一點就著:“哭什么哭?我陪你嗓子都啞了,你還有臉哭?”
娃一聽這話更委屈了,客廳里不明所以的奶奶責怪我對孩子一點耐心都沒有,如果沒記錯,這還是老人家多年來第一次當面責備我。
那個唐詩念兩遍就會背的娃上哪兒去了?那個外教都夸很有語言天分的娃上哪兒去了?難道人的智商會隨著年齡的增長逐漸退步?
他有臉委屈?我就不委屈么?我都不去想這些年費盡心機、花高價錢進“實驗幼兒園”這茬了,我只要求他能順利完成老師布置的作業(yè),和班級群中那些雜牌幼兒園畢業(yè)的孩子一樣,拼音背得溜溜的,10以內(nèi)的分成算的啪啪的,這要求不過分吧?
那天晚上我失眠了,估計奶奶也是,娃則緊張到尿床。
這樣下去如何是好?我百思不得其解。
在此迷茫之際,學校就像神算子一樣,恰到好處地又組織了一次家長會。
家長會通篇圍繞如何接納孩子的情緒,如何接納孩子的平凡,如何構(gòu)建健康的親子關系等等心理學命題展開,級部主任也搖身一變成了心理咨詢師。
切換到班主任談話,也更多是安慰我們這樣的家長:每個孩子基礎不一樣,學習進度沒有可比性,只要孩子比過去的自己有所進步,我們都該對他抱之以鼓勵。老師還讓我們放心,她帶了這么多屆一年級,還沒見過學不會漢語拼音的中國娃。
也是,咱在玩耍型幼兒園瘋玩了三年,暑假因身體原因也沒有上幼小銜接班;人家老師在灌輸aoe的時候,咱老師在領著孩子跳籃球操;人家娃晚上作業(yè)是寫123,咱幼兒園在強調(diào)繪本閱讀,這根本沒什么可比性嘛!
現(xiàn)在回過頭理性分析娃小時候所謂的“精英”表現(xiàn),大部分恐怕都是全家人還沉浸在添人進口的喜悅中,偏聽偏信別人夸獎的話罷了。所以,不是娃智商退步了,而是從前的評價標準不夠客觀。
娃倒挺自覺,第二天晚上,沒用我催促,人自己吃過晚飯去房間練習,感覺自己掌握了就問我要手機打卡,但錄視頻還是不那么順利,還是哭,不過哭完自己又擦干眼淚繼續(xù)練習,直到晚上九點,作業(yè)總算完成。
天!我還在要求什么呢?就沖這份強烈的自尊心與自覺性我也應該給人一個大大的擁抱。
接下來的幾天里,我盡量用肢體語言支持他,有進步豎個大拇指,差強人意拍拍肩安慰一下,一切盡在不言中。
拼音課程還在瘋狂地繼續(xù)著,娃倒是也沒被落下。更值得點贊的是,娃開始學以致用,開始會用拼音把繪本中不認識的漢字拼讀出來,還自告奮勇要給弟弟念兒歌,夜晚的親子時光也漸漸恢復到母慈子孝。
真正接納娃的平凡后,我反倒比以往任何時候都篤定,幼升小這場硬仗,我們早晚能打贏,不過,對手是我們自己!
作者簡介:鳶尾花花兒,擁有兩個男孩的80后寶媽,人在職場,時間有限,遂身體力行每天給娃三小時的高效率陪伴,最自豪的是,一不小心把哥哥培養(yǎng)成了班上的“故事大王”,處心積慮把弟弟培養(yǎng)成了哥哥的“跟屁蟲”,愿寫作日益精進,早日把業(yè)余愛好變成吃飯的本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