在萬眾矚目的諾貝爾文學獎領獎臺上,莫言說他最感謝的是母親。他深情回憶起了幾件事。對時下千千萬萬望子成龍望女成鳳的母親來說,非常值得分享和回味。
自己孩子打碎了家里唯一的暖水瓶,處在苦難中的母親并沒有遷怒于他,她只是撫摸著他的頭,發出長長的嘆息。孩子無意中做錯了事,本身已經害怕的躲起來了,母親沒有打罵孩子,表現出愛憐、克制和寬容,她只是用嘆息讓孩子去領悟生活的艱辛。該大人承受的,就不去責難孩子。
對于曾經欺負自己的麥田看守人,面對要沖上去報仇的兒子,莫言母親的寬容更是達到一種慈悲的境界,這個人還是那個人,她卻告訴兒子,這個人并不是那個人了,他已經不看守麥田了,而且是個白發老頭了。她的慈悲深刻地影響了自己的孩子,慈悲積福德,慈悲生智慧,如果沒有福慧積淀,怎么會有莫言的今天?時下中國人又有幾人知道這樣深邃的道理呢?
對于乞討的老人,莫言母親把自己難得吃到的餃子毫不保留的送給他。一個對勞苦大眾有著深刻同情的女性,這種毫不修飾的本色的行為,閃耀著人性光輝的同時深深地影響了兒子,舍掉一碗餃子,得到的是一個同樣悲憫生命的兒子。諾貝爾文學獎是世界性的獎項,具有世界性作品的作家才有機會獲獎,世界性并不復雜,其中之一就是人性的善良。天下母親盡可以認真做你做為人的本色行為,如果你有人性的善良本色,哪用那么擔憂孩子的未來?
對于兒子有意多算一毛錢坑人的行為,母親哭了。請注意,她并不是發怒而是淚流滿面,而且她告訴兒子,自己因為兒子而覺得丟臉。偉大的母親都不必專門上情商課程,但是她們都通曉如何表達自己感受的同時,又收到讓孩子內疚和改正的效果。這種不責怪孩子而自己難受的流露,及時有效的教育了孩子,并且沒有引起孩子的抗拒。
對于別人欺負相貌丑陋的兒子,她竭力保護兒子,深深愛兒子的同時,她想方設法讓兒子找到自信和自尊,她告訴兒子:你不丑,你不缺鼻子不缺眼,你善良,你做好事,你美。這種精神的營養挺直了丑兒子的脊梁,有什么比母親的信任和支持對一個孩子更重要呢?我們再一次看到語言具有了驚人的力量,當一些父母粗暴辱罵孩子笨、懶、傻時,你有沒有想到,他的自尊、自信正一點點的被你毀滅?也難怪我們會看到許多頹廢墮落的少男少女們的怪誕行為,他們形象并不丑,可是精神小時候卻被父母親的打罵、批評、指責、抱怨摧殘了,收獲的都只能是病態。
莫言母親雖然沒有讀過什么書,但其身上凝聚的中華優秀傳統文化和美德卻那么純粹和徹底,并表現得淋漓盡致。文化和道德的力量就是如此驚人,善良的力量就是如此驚人,慈悲的力量就是如此驚人,您可以真切地看到,一個世界級的作家就這樣誕生了。
莫言母親也許并不是有意的,冥冥之中她無意中塑造了一位世界級作家的童年和少年,對于當下在書本和講座中苦苦尋覓育兒高招的母親們來說,何嘗不是一種難得的啟示?
附:莫言講述一生難忘四件事
莫言12月7日在瑞典文學院舉行文學講座,約200名聽眾傾聽了莫言的故事。
莫言先講述了自己的成長與母親的故事,他記憶中最早的一件事、最痛苦的一件事、最深刻的一件事和最后悔的一件事。母親是莫言最初的故事聽眾,現在他遠赴瑞典領獎,站在異國他鄉的演講臺上,最想念的人是母親,但很遺憾無法分享領獎的光榮。
莫言表示,“自己是個講故事的人,因為講故事而獲獎”。獲獎后,發生了很多精彩的故事,這些故事,讓他堅信真理和正義是存在的。今后,他將繼續講自己的故事。
莫言講的故事
我母親生于1922年,卒于1994年。她的骨灰,埋葬在村莊東邊的桃園里。去年,一條鐵路要從那兒穿過,我們不得不將她的墳墓遷移到距離村子更遠的地方。掘開墳墓后,我們看到,棺木已經腐朽,母親的骨殖,已經與泥土混為一體。我們只好象征性地挖起一些泥土,移到新的墓穴里。也就是從那一時刻起,我感到,我的母親是大地的一部分,我站在大地上的訴說,就是對母親的訴說。
記憶最早的一件事
提著家里唯一的一個熱水瓶去公共食堂打開水。
因為饑餓無力,失手將熱水瓶打碎,我嚇得要命,鉆進草垛,一天沒敢出來。傍晚的時候,我聽到母親呼喚我的乳名。我從草垛里鉆出來,以為會受到打罵,但母親沒有打我也沒有罵我,只是撫摸著我的頭,口中發出長長的嘆息。
記憶中最痛苦的一件事
跟隨著母親去集體的地里撿麥穗
看守麥田的人來了,撿麥穗的人紛紛逃跑,我母親是小腳,跑不快,被捉住,那個身材高大的看守人扇了她一個耳光。她搖晃著身體跌倒在地。看守人沒收了我們撿到的麥穗,吹著口哨揚長而去。我母親嘴角流血,坐在地上,臉上那種絕望的神情讓我終生難忘。多年之后,當那個看守麥田的人成為一個白發蒼蒼的老人,在集市上與我相逢,我沖上去想找他報仇,母親拉住了我,平靜地對我說:“兒子,那個打我的人,與這個老人,并不是一個人。”
記得最深刻的一件事
一個中秋節的中午,我們家難得地包了一頓餃子,每人只有一碗。
正當我們吃餃子時,一個乞討的老人,來到了我們家門口。我端起半碗紅薯干打發他,他卻憤憤不平地說:“我是一個老人,你們吃餃子,卻讓我吃紅薯干,你們的心是怎么長的?”我氣急敗壞地說:“我們一年也吃不了幾次餃子,一人一小碗,連半飽都吃不了!給你紅薯干就不錯了,你要就要,不要就滾!”母親訓斥了我,然后端起她那半碗餃子,倒進老人碗里。
最后悔的一件事
跟著母親去賣白菜,有意無意地多算了一位買白菜的老人一毛錢。
算完錢我就去了學校。當我放學回家時,看到很少流淚的母親淚流滿面。母親并沒有罵我,只是輕輕地說:“兒子,你讓娘丟了臉。”