何 申
爆竹聲聲,甲午年過去,乙未年到來。都說日子好了不那么盼過年,翻臺歷樂了,“盼過年”的大有人在,做臺歷的就是——從元旦那日就標了“農歷乙未年”,撇了臘月直接進正月了!可以理解,一年過得比一年好,盼著過年說明心氣高。但做事還要認真,過了“三十”,馬年離去,羊年才來到。
“三羊開泰”,許多吉祥的詞語都從春晚的舞臺上走進人們的心里,令人歡欣著又企望著。正月里陽光燦爛,連塞北的涼風中也有些春天的氣氛。農歷節氣就是不得了,到了某時,大地就要強烈表現出時令的特點。我年輕的時候沒有春晚沒有電視,三十晚上就靠串門聊天熬夜,但也有那時的快樂。正月里頭一天,穿上新衣去拜年,小伙子大姑娘為了精神帥氣,就脫下笨重的棉裝,渾身上下透出春天的氣息。
那時拜年是個累活,親戚多的長輩多,跑了這家跑那家,再回家腿都酸了。等到個人家有了電話那年,就方便了,初一零時,拜年的電話就一個接一個,放下再想打就占線。后來我就提前半小時打,錯開高峰。現在是短信、微信拜年,還是群發,太先進了。再過些年,說不定又有什么新手法,是啥說不準,但肯定有。
正月里家中安靜,老兩口沒話找話說說也夠,就各干自己的事。老伴是看書,特別看外孫子的中學課本,為輔導做準備;我是打開電腦寫東西。我早先想寫什么,都在腦子里記著,現在不行,有了想法,沒準過一會兒就忘了。為此我一旦有了“靈感”,就在電腦里建個文檔立個標題留住,成為“待寫稿”,一般情況下,總有個三五篇待命,再慢慢寫來。這個法子說來是跟章回小說家張恨水學的。民國時期張恨水給各報館寫小說連載,坐著黃包車,車停在一家報館,他進去就寫,一會兒寫完一回,坐車再到另一家報館寫。向前人學習,當初我最多時,同時開寫過三篇小說,抓過一本稿紙寫一陣,寫煩了,再抓另一本寫,內容人物都不一樣,但一點也不亂。說來還是年輕好呀,可惜這“年”嘩嘩地來,嗖嗖地過,擋都擋不住,歡樂之間就年過花甲又要奔古稀了。
還好,我倒沒覺出老,還得用電腦寫作用郵箱發稿,還能開車滿街跑。只是大意了,去交警隊查,違章不少,沒有超速,全是壓白線。那天想表現好點,停車買串冰糖葫蘆,壓線,扣三分,罰一百。一串糖葫蘆,花了一百塊零五毛錢,把老伴心疼夠嗆。但那也得開,羊年像山羊一樣,穩穩的,把白實線當“三八線”,一點也別碰。
早將他鄉當故鄉,但正月里來也思津門故里。小時候,正月里是一定要跟老爸看戲去。天津市有熱鬧去處叫南市,臨街多二層樓,帶花檐廊,各色招牌鋪天蓋地,商鋪飯館戲園子澡堂子旅店分不出個數,還有小窄胡同,生人乍來絕對眼暈,但我至此就如魚入大海,鉆來竄去。小戲園子也多,木結構,樓梯窄且陡,踩得嘎吱響,擱現今都是危樓。若坐二樓頭排,就跟坐在演員頭頂上一般。倒也好,沒有擴音,聽得清楚。我愛看武戲,但這邊園子臺口小,演文戲多。最怵頭的是《二進宮》,李艷妃抱個假孩子往正中一坐,咿咿呀呀一唱,完啦,打個盹兒醒了還唱呢。但我老爸和眾戲迷都瞇著眼晃著頭聽得津津有味。徐延昭一唱好點,不困了,誰知下一段是《玉堂春》會審一折,蘇三跪著唱,這不是煎熬我嗎!我就得想法兒,要買些零食吃,老爸這時也大方,跟園子里扔手巾板兒的一說,就有糖堆兒送來。冰涼,酸甜,一點點吃,吃到戲散了,跟老爸身后,迷迷糊糊往家走。年根兒,煮肉的香氣彌漫在大小胡同里,深一口,好舒服。路燈少,老遠才有一個,人走著,影子大了小小了大。影兒大時,我想,什么時候我才能長成這樣……