每天讀點故事APP作者：張子旭
一
母親告訴我，桂花嬸兒的兒子小寶又結婚了。
“還有人肯嫁給他嗎？”我奇怪的問。腦海里浮現出他前妻的模樣。
那是一個瘦小的女人，黃黃的頭發，蒼白的巴掌大的小臉兒，見了人總是一副怯生生的樣子。她的臉上總是有一種小心翼翼又討好的神情，就連笑起來都透出那么一股子卑微的神色。
“這女人是臨縣的。許是不知道底細唄。”母親搖搖頭：“好好兒的女人，誰給桂花嬸當兒媳婦兒誰倒霉啊。”
桂花嬸就住我家隔壁，她家的事情自然是瞞不了母親的。
記得小寶的前妻剛進門的時候也是個愛說愛笑的姑娘，人也生的嬌俏可愛。桂花嬸也喜歡這個兒媳婦兒，經常能看著她們娘兒兩個有說有笑的去趕集上店兒的。小寶人孝順，桂花嬸疼兒媳婦兒他自然也疼媳婦兒。那時候，他們一家人和和睦睦的，很是招人羨慕。
小寶先是在鎮子上的一家工廠打工，后來，他說打工掙錢少又不自由，就辭了工作打算自己做生意。
也不知道他是運氣不好還是天生就不是做生意的材料，他折騰了幾年，做什么賠什么，眼見得把積攢的那點錢賠了個精光。
這時候媳婦兒給他生了個女兒，那小丫頭粉團兒一般的可愛。女兒的出生也沒有帶給小寶好運氣，他的生意依然不好。
多了一張小嘴兒吃飯，家里的花銷大了，小寶的壓力可想而知。
小寶開始喝酒，喝多了就罵媳婦兒，罵女兒，說這娘兒兩個一對賠錢貨連累了他。桂花嬸也跟著罵，罵兒媳婦兒沒本事連累自己兒子不掙錢，罵兒媳婦兒沒用只會生丫頭……
一開始還只是罵，后來就動手打人了，我們在隔壁聽得清清楚楚，可每次過去勸架那小媳婦兒都裝做什么事兒都沒有的樣子，即使臉上還有巴掌印子還會強笑著對勸架的人說：“沒事兒，我們鬧著玩兒他失了手……”
母親說她不止一次看著那小媳婦兒抱著孩子坐在河邊偷偷哭，是的，她只能偷偷哭，不然被桂花嬸看著了要罵人的。桂花嬸罵了她晚上小寶回來她就會挨打的。
母親說她不止一次聽見桂花嬸對小寶說：“你給我打她，打這個不要臉的小婊子，她整天哭哭啼啼裝可憐，還不是想勾引男人？”
小寶是聽他媽媽話的，他十歲就沒了爹，母子倆個相依為命這些年，他習慣事事聽媽媽的話……
二
其實我是不同情小媳婦兒的，總有些怒其不爭。就這么逆來順受的讓這母子倆個欺負嗎？可是母親說小媳婦兒也難，她爹媽死得早，家里只有哥哥嫂子。哥哥嫂子拿了桂花嬸家的彩禮卻沒有給陪嫁。小媳婦兒結婚的時候帶了張銀行卡，本以為里面有多少錢呢，可小寶生意急用錢的時候拿那卡去取錢才知道是張廢卡。
后來，小媳婦兒又懷孕了，小寶失了手給打流產了。小媳婦兒每天飯都吃不飽，身體極其虛弱，這一流產幾乎要了她的命。可桂花嬸不讓送醫院。
誰勸她把小媳婦兒送醫院她都橫著三角眼惡狠狠的瞪著人家：“送醫院？那要多少錢？她這條賤命還值錢？這是我家里事兒，你管得著？死了就埋，她自己病死的又不是我們害死得。走到天下我都不怕，沒錢給兒媳婦兒看病犯法？”
要是有人說小寶不該打老婆，她就兩手叉腰跳著腳兒的罵：“胡說八道，我家小寶是老實孩子，誰看著他打老婆了？再說，打老婆犯法嗎，你村東頭往村西頭兒走著打聽，看誰家男人沒打過老婆？”
后來，不知道是誰傳話給了小媳婦兒的哥哥，人家哥哥嫂子過來把人接走了，回到家就起訴和小寶離婚。
桂花嬸本來還想要錢才肯離婚，可是在法院聽法官說打老婆是犯法的。人家小媳婦兒的哥哥給小媳婦兒做了傷情鑒定，如果他們不同意離婚就要告小寶故意傷害，要判刑的。
桂花嬸雖然潑辣，可那是跟村兒里人。跟帶大蓋帽的法官卻是不敢的。她老老實實的讓兒子離了婚。可是回來越想越虧，沒事兒就坐在門口兒罵小媳婦兒是來她家里騙錢的。說小媳婦兒是喪門星，帶壞了她們家的運氣……
小寶有好幾年都沒有討到老婆，一是家里沒錢，再就是他們母子倆個的名聲在外，誰家好好的姑娘也不敢往火坑里送不是？
三
第二天回城里上班的時候看著了小寶的新媳婦兒，高高胖胖白白凈凈的。我出門的時候她正倚在她家門口兒咳瓜子。
她穿著出嫁時候的大紅裙子，臉上化著濃濃的妝。看著我朝我點頭笑笑，爽爽朗朗的打了個招呼：“早啊！”
我朝她笑笑就開車離開了。
聽母親說這個兒媳婦兒其實桂花嬸也很不樂意，這個是小寶自己帶回來的，兩個人是網友。桂花嬸雖然瞧不上這胖媳婦兒，可是想想小寶都快四十了，再不討老婆恐怕孫子都耽誤了。再有，這胖媳婦兒不要彩禮，還帶了不少陪嫁。
據說，結婚那天送嫁妝的車足足來了四輛，從家具家電的大件到床單被罩的小件，小寶家那幾間房子幾乎都裝不下了。
這么多的嫁妝也沖淡了桂花嬸對胖媳婦兒的不滿。
她拿著塊花床單喜歡的不得了，胖媳婦兒看著了，胖手一揮：“拿走吧，送你了。”
這把桂花嬸美的，怎么看胖媳婦兒怎么順眼了。眉開眼笑的抱著花床單跑自己屋里鋪床去了……
最近一段工作忙再回家的時候以經是年底了。
母親見我回來很高興，一邊吃飯一邊和我說閑話。自然又提到桂花嬸，母親說桂花嬸這些日子不高興，聽她們在隔壁吵吵兒好像是胖媳婦兒不能生孩子。
桂花嬸是一門心思的想抱孫子，這胖媳婦兒要是不能生孩子這以后在她家的日子可就難過了。我想起小媳婦兒，不禁搖搖頭。
母親也嘆了口氣：“誰知道呢，這媳婦兒家里有錢，說正看著呢，興許能看好呢。”說要自己也笑笑：“現在人們背地里都說呢，難怪這胖媳婦兒不要彩禮還帶那么多陪嫁，感情是只不會生蛋的母雞啊。”
我和母親又說了一會兒閑話，都擔心著胖媳婦兒的命運……
四
一大清早兒就被桂花嬸的罵聲吵醒了，我趕緊披了件大衣跑到隔壁，我怕胖媳婦兒會挨打。
一進院門就見桂花嬸披頭散發的坐在地上拍著大腿哭：“這日子沒法兒過了……”
小寶捂著腦袋蹲在院子角落里，胖媳婦兒手里拎著茶杯粗的搟面杖正在砸窗戶玻璃。
“小寶你個窩囊廢！”桂花嬸罵兒子：“你就這么看著你老婆嘬啊？你長手干嘛的？你給我打她啊！”
小寶見我進來了，壯著膽子站起來往胖媳婦兒跟前湊：“老婆，別鬧了，看人來了笑話……”
話沒說完胖媳婦兒一搟面杖朝腦袋打過去，小寶一偏頭躲過腦袋，那搟面杖就結結實實的打在了肩膀上。疼的小寶嗷嘮一嗓子，一蹦老高，回身就跑。胖媳婦兒舞著搟面杖就追，身體太胖，一不留神就摔了一跤。
我忙過去扶起她來：“嫂子消消氣。”
她見小寶跑遠了，知道自己追不上，就朝我笑笑：“沒事兒妹子，你站遠一點，我砸了這王八窩兒，欺負人想打我？你也不打聽打聽，從小到大有誰動過我一個指頭？”
勸架的人越來越多，胖媳婦兒眼見自己砸東西是砸不成了，開始問候小寶的祖宗十八代。那大嗓門兒不用大喇叭多半個村兒都能聽著。把桂花嬸的聲音都壓下去了。
人們一邊勸又是一邊覺得好笑……
也就剛剛吃過早飯的樣子，胖媳婦兒的媽媽帶著一大家子的侄子兄弟就趕過來了，她一進門就朝桂花嬸一頭撞過去。桂花嬸還沒反應過來就給撞了個人仰馬翻。
那老太太指著桂花嬸的鼻子就開罵：“你個不要臉的老娼婦，打我閨女，你也不打聽打聽，我們是任人欺負的嗎？”
勸架的人們還沒有走開，于是就開始了新一輪的勸架。
那老太太帶的人里有兩個穿警服的，他們拉著老太太：“咱們不是吵架來的，這不是有法律呢嗎？我們帶妹子去做傷情鑒定。看看到時候該判刑判刑，該坐牢坐牢。中國是法治社會，誰都不能亂來。”
胖媳婦兒的頭上有老大一個包，手上腿上都蹭破了皮，那是她追打小寶時候自己摔的。
這下桂花嬸蒙圈了，她也不哭鬧了，結結巴巴地說：“沒……沒人打她。”
眾人又說又勸，后來把小寶找了回來，小寶跪在胖媳婦兒面前又是磕頭又是保證，額頭磕的全是土，一著急又出點汗，只弄得灰頭土臉滿臉花，好說歹說胖媳婦兒總算答應給他個機會。
胖媳婦兒會做人，掏出錢來讓自己哥哥去鎮子上買酒買菜，說大家一大早晨起來就跟著著急上火的拉架辛苦了，要請街坊鄰居吃飯。獨獨打發桂花嬸去買玻璃換下她砸的亂七八糟的玻璃。桂花嬸不敢說不去，也不敢罵了，抹著眼淚走了。
看著她的背影，不知道怎么的我又想起小媳婦兒那委委屈屈的樣子。也許真的是風水輪流轉吧。
五
隔壁安靜了，桂花嬸見人也不再揚著下巴了。小寶安安分分的去了胖媳婦兒一個表哥的廠子打工，不喝酒了，人居然胖了不少。
胖媳婦兒人雖然彪悍客心眼兒不壞，對桂花嬸也還說得過去。只是桂花嬸霸道慣了的人，被人掐了尖兒自己緩不過勁兒來。
轉眼又快過年了，我回家的時候看著胖媳婦兒領了個十來歲的小姑娘。那小姑娘嬌嬌俏俏的，眉眼似曾相識。
母親說那是小寶和小媳婦兒的女兒。小媳婦兒也嫁人了，丈夫是個老實人，兩口子在鎮上賣早點，日子過得很是紅火。
胖媳婦兒不能生孩子，她又極喜歡孩子，知道小寶有個女兒她沒事兒就跑去找小媳婦兒玩兒，一來二去兩個女人居然發展的情同姐們。于是，她和小丫頭也極好了，沒事兒就帶回來住幾天。
桂花嬸雖然還是不待見孫女，可是胖媳婦兒帶回來的人，她是不敢吱聲的。只沒事兒在外面溜達的時候小聲嘀咕：“一個丫頭，有什么用？”
人們茶余飯后還會談論起桂花嬸這前后的兩個兒媳婦兒，說起打架那天母子兩個的狼狽樣子都覺得又是好笑又是痛快。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