之前李國明先生文章《李鴻章視察鐵路照片辨疑》，解析了晚清直隸總督李鴻章率幕僚視察鐵路照片上的秘密。許多讀者對李鴻章到唐山視察內容產生了興趣，在1888年10月9日李鴻章視察鐵路前后，究竟有什么樣的故事呢？
事情得從1880年說起。
那一年，開平煤礦出煤在即，唐廷樞反復調整運輸線路，上報由胥各莊到閻莊開挖一條35公里長的河道，《秉擬開河運煤并呈章程由》中介紹，開煤河至“豐潤屬之胥各莊，再由該莊之東北筑快車路一條，直抵煤場”。
《秉擬開河運煤并呈章程由》抄件，開灤檔案館藏
唐廷樞在開平煤礦籌劃修建鐵路時，李鴻章也在國家層面積極運作此事，他授意淮軍將領劉銘傳向朝廷上《籌造鐵路以圖自強折》。到1880年底，李鴻章又上了一道《妥議鐵路事宜折》，認為修建鐵路“大利約有九端”。但還是遭到了朝廷保守勢力的強烈反對。1881年初，清廷上諭稱，“僉（全部）以鐵路斷不宜開，不為無見”，結束了這次辯論。
李鴻章 網絡圖片
可開平煤礦在企業內修建鐵路的計劃并未停止，1881年唐胥鐵路建成。金達在《華北的礦山及鐵路》寫道：“6月9日（1881年），在喬治·史蒂文森誕生100周年之日，開平礦務局總礦師白內特的夫人敲下了第一顆道釘，并將機車命名為‘中國火箭號’。隨后，機車投入日常運行。”
《天津租界史》記載：1886年12月，金達夫人在蘆臺打下了第一顆道釘，到1887年，唐胥鐵路延長到了蘆臺的閻莊，這條鐵路被稱作“開平鐵路延長線”。1887年3月15日，諭令允許將鐵路延長到塘沽。
一個多月后的4月27日，開平鐵路公司通過《申報》向社會公開招股，并把“開平鐵路公司”的名稱換成“中國鐵路公司”，“開平鐵路公司正總辦伍秩庸觀察（伍廷芳）、副總辦吳南皋太守（吳熾昌）仍為本公司正副總辦。”
盡管上下依然有很多反對修建鐵路的聲音，但在李鴻章、奕譞等朝廷大員的支持下，鐵路的修筑速度開始加快，而且全國上下對鐵路的關注也越來越多，修建鐵路的消息時常見諸報端。
1887年9月3日，“開平鐵路已由胥各莊接至田莊（閻莊），計長百里，安置輪車，已沿途行駛矣”。12月2日的《申報》記載：“督辦鐵路公司、正任津海關道周玉山觀察（周馥），匯通總辦伍秩庸、會辦嚴筱舫兩觀察，于初五（11月19日）馳往海壩查勘工程便道，至開平然后返旆。”1888年9月，鐵路通到了天津。10月9日，李鴻章和他手下的官員，在“天津至唐山段上進行了第一次視察旅行”（《天津租界史》）。
至此，天津到唐山鐵路修筑成功，標志李鴻章已經在針對鐵路的各種聲音下，完成了一個創舉。他的這次視察，也正式向社會宣告，鐵路——這個源自西方的新事物，在中國已經站穩腳跟，并可以進一步推行。
當年，在中國出版的英文報紙《字林西報》，對鐵路非常關心，他們在1888年10月19日對唐津鐵路的調查報道也異常詳細，比如鐵路“總里程數是86.5英里，10英里的側線，28英里是塘沽對面的北湖岸邊沿線，58.5英里從塘沽到唐山的開平，即到達開平礦務局的礦井”。
因為鐵路新建不久，還保留著原始的粗糙狀態，路面石渣尚未牢固，枕木也未經過什么處理，還保持著其天然狀態，“就和鋸齒形木材那樣”。還有他們認為原始的老式的手動開關，連鎖系統復雜，不適合中國工人使用。《字林西報》報道說：“信號系統同樣是原始的，信號員的全部設備只是一面紅旗和一面白旗，站在他的小屋前揮舞信號……在重要的車站或急轉彎處，高高的旗桿上懸掛著一面信號旗。”
那個時候的火車是什么樣子的呢？報道說，火車既載人又載貨物，在引擎后是一節二等車廂，人在車廂兩側和隔板兩邊坐著。后面的三等車廂是敞篷的，四周有木板的座位，中間堆放著行李、水果、魚和各種其他貨物。再后面是一等車廂，按照美國火車車廂的樣子建造。“火車引擎由歐洲人發動，每列火車由一名歐洲人指揮，由當地的兩至三名檢票員和乘務員協助。”
據《字林西報》報道，火車上午9點從天津出發，40分鐘到軍糧城，再過40分鐘到塘沽。上午11點，火車出發駛向唐山，40分鐘到達北塘河，一個小時多一點兒過漢沽，15分鐘到達蘆臺，再過半個小時到達唐坊，再過半小時到達胥各莊車站。“再過半個多小時，映入眼簾的是兩座山，唐山便是以此命名的，下午3點便到達了終點站，目前為止是這條鐵路線上最為整潔的標志性火車站……整個行程100英里，歷時5小時，不包括在塘沽停留的那半個小時。平均每小時近20英里，如果沿途的主要路線再能修建得更加牢固而標準的話，道砟鋪設得更加良好的話，速度還可以更快。公司打算使火車運行時速達到每小時30至40英里。”
開灤蒸汽機車觀光園內李鴻章視察鐵路雕塑
《字林西報》對李鴻章視察鐵路的消息評價道：“開平與天津鐵路線的建成是個振奮人心的消息，直隸總督李鴻章決定去視察，但他不想大張旗鼓，除了鐵路上的外國員工與陪同人員外，也不邀請任何外國人。然而，當他返程時坐在火車上對這種新型交通工具大加贊賞。”
鐵路的開通，為沿線的百姓創造了一個新世界，這里馬上變成一個快速高效的時代：“鄉下有人發現了它的優勢，把大量的蔬菜送到天津，賣出了前所未有的高價。塘沽到天津的火車上也運送活魚，鄉紳和富人們讓他們的仆人端著裝滿水的大盆在火車站等著，火車到了便在水箱里撈出活魚放進自家大盆……”（《字林西報》1888年10月19日）
鐵路在中國大地上創出空前的影響力，洋務派趁熱打鐵，定計劃要修津通鐵路（天津至通州），甚至各種傳聞不斷，但是這個時候的反對聲音也達到了極點。而李鴻章視察津唐鐵路回去后，也因風寒患病，他向朝廷請了病假，《李鴻章年譜長編》記載了他請假的內容：“臣于九月間感受風寒，侵入頭面筋絡，致左目昏蒙發赤，視物模糊，左腮上下筋脈抽搐，口角牽曳歪斜，胃納減少，精神疲憊。”直到兩個月之后才有好轉。
但在中國大地上修筑鐵路的事情，絲毫未見停歇。
1888年11月，由醇親王奕譞主管的海軍衙門奏請修筑津通鐵路，其理由是津通鐵路將沿海與內陸連接起來，有利于軍事、防務。這一奏請得到朝廷批準，沒想卻捅了馬蜂窩，保守勢力一時彈章蜂起，掀起了近代關于鐵路的又一次大辯論。
雷頤著《李鴻章與晚清四十年》中介紹，1888年末，最多時有20多人聯名上書反對，他們認為鐵路是“開辟所未有，祖宗所未創”，并說太和門失火是“天象示儆”，圍攻李鴻章“誤國家”。要求罷建津通鐵路。李鴻章則針鋒相對，逐一批駁。
后來，劉銘傳不但上奏支持修建津通鐵路，而且還向李鴻章拍發電報說明利害關系：“津通鐵路此次如辦不成，以后絕難再舉，不獨貽笑外洋，朝野有志之士亦冷心解體。”
清光緒十四年十二月（1889年1月），天津鐵路公司上報李鴻章，《申報》在當年1月7日報道說：“擬由天津擴充鐵路直達通州……業經皇太后允許，飭總署行知沿途地方官一體遵辦，至開工日期，定于明春（1889年）二月下旬，約兩年始得大工告竣云。”
那場關于鐵路的大辯論，又一次以修筑鐵路的實際行動作為結束。（文/韓立軍）
來源：開灤博物館微信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