詩歌中的形象,是指詩人根據(jù)現(xiàn)實生活中各種現(xiàn)象加以藝術概括形成的具有一定思想內(nèi)容和藝術感染力的具體生動的人、物和自然景象,并借以寄寓作者生活理想和思想感情的藝術形象。詩歌作品中的人物、事件、自然景物和具體生活環(huán)境都是形象。對于敘事詩而言,詩中的“人”和“事”是形象;對于寫景、狀物詩而言,詩中的“景”和“物”是形象;對于抒情詩而言,詩中的抒情主人公(可以是人,也可以是物)就是形象。詩歌中的形象大致有以下幾類:
一、人物形象
1.主人公形象,即詩歌中描寫的人物形象,如:《詩經(jīng)·靜女》刻畫了一對青年戀人的形象,男青年熱烈癡情、淳樸憨厚,女青年漂亮活潑、伶俐俏皮;《氓》刻畫了勤勞善良而又清醒剛烈的女主人公形象;《孔雀東南飛》刻畫了同封建家長制作斗爭的劉蘭芝、焦仲卿的形象。
2.詩人形象。詩人“我”的形象也就是抒情主人公的形象,實際上是“詩化了的作者”,是作者在詩中的“代言人”。在古代詩歌中,一般有下面幾種形象類型:
(1)傲視權貴、傲岸不羈的形象。如李白《夢游天姥吟留別》中“安能摧眉折腰事權貴,使我不得開心顏”表現(xiàn)了李白淡于富貴、傲視權貴的思想,塑造了一個不慕權貴、豪放灑脫、傲岸不羈的詩人自身形象。
(2)心憂天下、憂國憂民的形象。如杜甫《茅屋為秋風所破歌》中“安得廣廈千萬間,大庇天下寒士俱歡顏!嗚呼,何時眼前突兀見此屋,吾廬獨破受凍死亦足”。詩人的情感并不是停留在個人的哀怨中,而是能推己及人,彰顯的是他的憂國憂民的性格,塑造的是一個心憂天下、憂國憂民的詩人自身形象。
(3)寄情山水、歸隱田園的隱者形象。如陶淵明《飲酒》中“采菊東籬下,悠然見南山”展現(xiàn)的是悠然自在的隱居生活,表現(xiàn)出詩人對官場的厭惡,對田園的喜愛,塑造了一個歸隱田園的詩人自身形象。
(4)懷才不遇、壯志難酬的形象。如陳子昂《登幽州臺歌》中寫前不見圣賢之君,后不見賢明之主,想起天地茫茫悠悠無限,不覺悲傷得流下眼淚,塑造了一個空懷報國為民之心卻不得施展的懷才不遇的詩人自身形象。
(5)矢志報國、慷慨憤世的形象。如陸游和辛棄疾這兩位詩人的許多詩歌都表達了他們忠心報國而不被重用的情感,進而凸現(xiàn)了他們矢志報國的愛國形象。
(6)友人送別、思念故鄉(xiāng)的形象。如王維的《九月九日憶山東兄弟》塑造了一個思念故鄉(xiāng)親人的詩人自身形象。
(7)獻身邊塞、反對征伐的形象。如杜甫的《兵車行》體察人民痛苦,反對戰(zhàn)爭,塑造了一個反對征伐的詩人自身形象。
(8)愛恨情長的形象。如李商隱的《無題》中“相見時難別亦難,東風無力百花殘。春蠶到死絲方盡,蠟炬成灰淚始干”,詩歌寫了暮春時節(jié)與所愛女子離別時的無限憂傷和別后相思的綿綿情意,表達的是對忠貞不渝的愛情的歌頌,塑造了一個愛恨情長的詩人自身形象。
(9)愛民惜才的形象。如龔自珍的《己亥雜詩》中“我勸天公重抖擻,不拘一格降人才”,其對人才的渴求,毫無遮攔地體現(xiàn)在字里行間,塑造了一個愛民惜才的詩人自身形象。
二、意象。“意”是指詩人的主觀情意;“象”是指詩人感受到的客觀物象,“意象”即意中之象,是融入了詩人情思的形象。如柳宗元的《江雪》:“千山鳥飛絕,萬徑人蹤滅。孤舟蓑笠翁,獨釣寒江雪。”這首詩中的“千山”“鳥”“孤舟”“蓑笠翁”“寒江”“雪”,就已經(jīng)不再是簡單的物象,而是熔鑄了詩人的感情——不屈服于環(huán)境,傲然倔強,充滿主觀情緒意味的意象了。正是這些獨特的意象充分地表達了詩人孤憤、倔強的思想感情。又如陶淵明《歸園田居》中的“丘山”“羈鳥”“舊林”“池魚”“故淵”,李清照《聲聲慢》中的“黃花”“梧桐”“細雨”“黃昏”,它們往往不再是純自然界的景物,而是融合了詩人主觀情思的具體可感的藝術形象,它們常常寄托了詩人對社會生活的感悟和看法。
詩歌常見意象及其寓意大致分為以下幾類:
1、送別類。或表達依依不舍之情,或敘寫別后思念。
(1)楊柳。源于《詩經(jīng)·小雅·采薇》“昔我往矣,楊柳依依;今我來思,雨雪霏霏”,楊柳的依依之態(tài)和惜別的依依之情融合在一起。“柳”與“留”諧音,古人在送別之時,往往折柳相送,以表達依依惜別的深情,以至許多文人用它來傳達怨別、懷遠等情思。如柳永《雨霖鈴》詞中的“楊柳岸曉風殘月”等。
(2)長亭。古代路旁置有亭子,以供行旅者停息休憩或餞別送行之用。在古詩詞中,它成為一個蘊含著依依惜別之情的意象。如柳永《雨霖鈴》詞中的“寒蟬凄切,對長亭晚”等。
(3)南浦。南浦多見于南方水路送別的詩詞中,如唐代白居易《南浦別》詩中的“南浦凄凄別,西風裊裊秋”等。
(4)酒。酒除排解愁緒之外,還飽含著深深的祝福。將美酒和離情聯(lián)系在一起的詩詞不勝枚舉,如王維《渭城曲》中的“勸君更盡一杯酒,西出陽關無故人”,白居易《琵琶行》中的“醉不成歡慘將別,別時茫茫江浸月”等,都是以酒抒寫別離之情。
2、思鄉(xiāng)類。或表達對家鄉(xiāng)的思念,或表達對親人的牽掛。
(1)月亮。一般說來,古詩中的月亮是思鄉(xiāng)的代名詞。如李白《靜夜思》:“床前明月光,疑是地上霜。舉頭望明月,低頭思故鄉(xiāng)。”
(2)鴻雁。鴻雁是大型候鳥,每年秋季奮力飛回故巢的景象,常常引起游子思鄉(xiāng)懷親和羈旅傷感之情,因此詩人常常借雁抒情。如李清照《一剪梅》中的“雁字回時,月滿西樓”。
(3)雙鯉。古時人們多以鯉魚形狀的函套藏書信,因此不少文人也在詩文中以鯉魚代指書信。如宋代晏幾道《蝶戀花》詞:“蝶去鶯飛無處問,隔水高樓,望斷雙魚信。”
(4)搗衣。月下?lián)v衣,風送砧聲這種境界,不僅思婦傷情,也最易觸動游子的情懷,因此搗衣意象也是思鄉(xiāng)主題的傳統(tǒng)意象之一。如李白《子夜吳歌》之三:“長安一片月,萬戶搗衣聲。秋風吹不盡,總是玉關情。”
3、愁苦類。或表達憂愁、悲傷的心情,或渲染凄冷、悲涼氣氛。
(1)梧桐。在中國古典詩歌中,梧桐是凄涼悲傷的象征。如宋代李清照《聲聲慢》中“梧桐更兼細雨,到黃昏,點點滴滴”。
(2)芭蕉。芭蕉在詩文中常與孤獨憂愁特別是離情別緒相聯(lián)系。李清照《添字丑奴兒》中“窗前誰種芭蕉樹,陰滿中庭。陰滿中庭,葉葉心心,舒卷有余情”,把傷心、愁悶一股腦兒傾吐出來。
(3)流水。水在我國古代詩歌里和綿綿的愁思連在一起,多傳達人生苦短、命運無常的感傷與哀愁。如劉禹錫《竹枝詞》:“山桃紅花滿上頭,蜀江春水拍山流。花紅易衰似郎意,水流無限似儂愁。”李煜《浪淘沙》:“流水落花春去也,天上人間。”
(4)猿猴。古詩詞中常常借助于猿啼表達一種悲傷的感情。如杜甫《登高》詩:“風急天高猿嘯哀,渚清沙白鳥飛回。”
(5)杜鵑鳥。古代神話中,周朝末年蜀地的君主望帝,因被迫讓位給他的臣子,自己隱居山林,死后靈魂化為杜鵑,暮春苦啼,至于口中流血,其聲哀怨凄悲,動人肺腑。于是古詩中的杜鵑就成為凄涼、哀傷的象征。李白《蜀道難》詩:“又聞子規(guī)啼夜月,愁空山。”白居易《琵琶行并序》:“其間旦暮聞何物?杜鵑啼血猿哀鳴。”
另外,斜陽(夕陽、落日)也多傳達凄涼失落、蒼茫沉郁之情。如李商隱《樂游原》:“夕陽無限好,只是近黃昏。”
4、抒懷類。或托物顯志,或抒發(fā)感慨。
(1)菊花。菊花一直受到文人墨客的青睞。有人稱贊它堅強的品格,有人欣賞它清高的氣質。東晉田園詩人陶淵明寫了很多詠菊詩,將菊花素雅、淡泊的形象與自己不同流俗的志趣十分自然地聯(lián)系在一起,如“采菊東籬下,悠然見南山”。
(2)梅花。古詩中梅花有傲雪、堅強、不屈不撓的品格,受到了詩人的敬仰與贊頌。陸游《詠梅》:“零落成泥碾作塵,只有香如故。”借梅花來比喻自己備受摧殘的不幸遭遇和不愿同流合污的高尚情操。
(3)松柏。《論語·子罕》中說:“歲寒,然后知松柏之后凋也。”作者贊揚松柏的耐寒,進而歌頌堅貞不屈的人格。如三國時劉楨有《贈從弟》:“豈不罹凝寒,松柏有本性。”李白《贈韋侍御黃裳》:“愿君學長松,慎勿作桃李。”韋黃裳一向諂媚權貴,李白寫詩規(guī)勸他,希望他做一個正直的人。
(4)竹。亭亭玉立,挺拔多姿,以其“遭霜雪而不凋,歷四時而常茂”的品格,贏得古今詩人的喜愛和稱頌。鄭板橋有佳句:“咬定青山不放松,立根原在破巖中。千磨萬擊還堅勁,任爾東西南北風。”
(5)黍離。黍離常用來表示對國家昔盛今衰的痛惜傷感之情。如姜夔《揚州慢》詞:“予懷愴然,感慨今昔,因自度此曲。千巖老人以為有‘黍離’之悲也。”
(6)冰雪、草木。古詩常以冰雪的晶瑩比喻心志的忠貞、品格的高尚,以草木繁盛反襯荒涼,以抒發(fā)盛衰興亡的感慨。如王昌齡《芙蓉樓送辛漸》:“洛陽親友如相問,一片冰心在玉壺。”姜夔《揚州慢》:“過春風十里,盡薺麥青青。”
5、愛情類。用以表達戀愛、相思之情。
(1)紅豆。傳說古代一位女子,因丈夫死在邊疆,哭于樹下而死,化為紅豆,于是紅豆又稱“相思子”,常用以象征愛情或相思。如王維《相思》:“紅豆生南國,春來發(fā)幾枝。愿君多采擷,此物最相思。”
(2)蓮。與“憐”音同,所以古詩中有不少寫蓮的詩句,借以表達愛情。如南朝樂府《西洲曲》:“采蓮南塘秋,蓮花過人頭。低頭弄蓮子,蓮子清如水。”
(3)連理枝、比翼鳥。連理枝,指根和枝交錯在一起的兩棵樹;比翼鳥,傳說中的一種鳥,雌雄老在一起飛,在古代詩歌里用作對恩愛夫妻的比喻。白居易《長恨歌》:“在天愿作比翼鳥,在地愿為連理枝。”
6、戰(zhàn)爭類。或表達對戰(zhàn)爭的厭惡,或表達對和平的向往。
(1)投筆。《后漢書》載:班超家境貧寒,靠為官府抄寫文書來生活。他曾投筆感嘆,要效法傅介子、張騫立功邊境,取爵封侯。后來“投筆”就指棄文從武。如辛棄疾詞《水調(diào)歌頭》:“莫學班超投筆,縱得封侯萬里,憔悴老邊州。”
(2)長城。《南史》記載:檀道濟是南朝宋的大臣,權力很大,受到君臣猜忌。后來宋文帝借機殺他時,檀道濟大怒道:“乃壞汝萬里長城!”是指宋文帝殺害將領,瓦解自己的軍隊。后來就用“萬里長城”指守邊的將領。如陸游詩《書憤》:“塞上長城空自許,鏡中衰鬢已先斑。”
(3)樓蘭。“樓蘭”代指邊境之敵,用“破(斬)樓蘭”指建功立業(yè)。如王昌齡《從軍行》:“黃沙百戰(zhàn)穿金甲,不破樓蘭終不還。”
(4)柳營。“柳營”指軍營。《史記》載抗匈奴的細柳營主將為周亞夫,他的細柳軍營紀律嚴明,連文帝及隨從也得經(jīng)周亞夫許可,方可入營,文帝極為贊賞周亞夫治軍有方。后多以“柳營”稱紀律嚴明的軍營。如王維《觀獵》:“忽過新豐市,還歸細柳營。”
(5)請纓。漢武帝派年輕的近臣終軍到南越勸說南越王朝。終軍說:“請給一根長纓,我一定把南越王抓來。”后以其喻殺敵報國。岳飛《滿江紅·遙望中原》:“嘆江山如故,千村寥落。何日請纓提銳旅,一鞭直渡清河洛。”
(6)羌笛。“羌笛”在唐代邊塞詩中經(jīng)常提到,如王之渙《涼州詞》:“羌笛何須怨楊柳,春風不度玉門關。”岑參《白雪歌送武判官歸京》:“中軍置酒飲歸客,胡琴琵琶與羌笛。”李益《夜上受降城聞笛》:“不知何處吹蘆管,一夜征人盡望鄉(xiāng)。”范仲淹詞《漁家傲》:“濁酒一杯家萬里,燕然未勒歸無計,羌管悠悠霜滿地。”羌笛發(fā)出的凄切之音,常讓征夫愴然淚下。
三、意境。所謂“意”,指詩人的思想感情,是在理解、認識現(xiàn)實生活基礎上形成的典型感受,是“情化的理”,又是“蘊理的情”;所謂“境”是詩人所描寫的具體景物,即鮮明的生活圖畫,是從大量的現(xiàn)實生活中提煉出來的,富有特性的藝術形象。“意境”,就是作者的“真感情”與客觀景物融為一體而創(chuàng)造出來的感人的藝術境界。詩歌的意境,是詩美的集中體現(xiàn),是詩歌突出的藝術特征。
意境的范圍比較大,通常指整首詩,幾句詩,或一句詩所造成的境界;而意象只不過是構成詩歌意境的一些具體的、細小的單位。意境好比一座完整的建筑,意象只是構成這個建筑的一些磚石。