1993年以來中國GDP增長軌跡
數據來源:國家統計局
2013年中國與發達經濟體的債務率(債務占GDP比重,%)
新常態是全球性現象
國際金融危機結束了被稱為“大穩定”的舊常態階段
“新常態事實上是一個全球性現象”,中國社會科學院副院長、學部委員李揚這樣認為。
李揚說,新常態之前,全球曾處于一個被經濟學界稱為“大穩定”的舊常態階段,從上世紀80年代中期到2007年,延續了20多年。“大穩定時期,全球經濟發展經歷了少有的好時光。經濟持續高速增長、低通脹率與低失業率并存,同時,經濟周期波動的特征明顯弱化。”
“2007年初爆發的國際金融危機,結束了大穩定的‘舊常態’,使全球經濟進入了‘新常態’”,李揚分析,全球經濟新常態有五大特征:
經濟增長在低水平上波動。數據顯示,1992年至2007年,歐元區GDP實際年均增長率為2.08%。而在2008年和2009年,其年均增速降至-2.03%。此后的2010年至2019年,預計其年均增速僅為1.12%。
“去杠桿”過程中出現兩難。此次危機根本上是由于各類經濟主體負債率過高引發的。經濟從危機中恢復,要求降低債務率即去杠桿,但去杠桿過程卻會產生經濟收縮,反過來阻礙經濟恢復。“這是因為,各經濟主體獲得新增資金后,往往將其用于償還債務,而不是從事消費、生產和投資等‘正常’經濟活動,從而導致經濟收縮”,李揚說。
貿易保護主義加劇。在經濟普遍放緩、失業率攀升的背景下,推行貿易保護往往成為不少國家的首選。
各國政策周期不同步。“當下,美、英等國在推行了若干輪量化寬松后開始退出,而歐洲和日本的量化寬松卻方興未艾”,李揚說,“這可能給國際投機資本從事‘息差交易’提供合適的溫床,導致國際游資大規模跨境流動,引發國際金融市場動蕩。”
全球治理出現真空。“2007年以來,幾乎所有的全球治理機構和治理機制都已失靈。在全球經濟新常態下,應致力于重塑全球治理機制”,李揚說。
結構性減速是主要特征
中國經濟自2009年起進入新常態,四大因素導致結構性減速
李揚認為,中國經濟自2009年起進入了新常態,其主要特征是結構性減速。據中國社科院預測,在2011年至2015年、2016年至2020年、2021年至2030年三個時段,中國潛在增長率區間分別為7.8%—8.7%、5.7%—6.6%、5.4%—6.3%。
李揚分析,導致結構性減速的因素主要有四個:
——資源配置效率下降。
過去30多年,我國大量勞動人口和資源從勞動生產率較低的農業等一次產業,向勞動生產率較高的制造業等二次產業轉移,這帶來整體勞動生產率提高,導致經濟增速加快,出現了結構性加速現象。
“如今,制造業已近飽和,人口、資源等越來越多地向以服務業為主的第三產業轉移,而服務業的勞動生產率顯著低于制造業。在中國,由于服務業多處低端,這種生產率差距更為明顯。這樣一來,整體的勞動生產率必將下降,從而帶來經濟增速下滑,此即結構性減速。”李揚說。
——要素供給效率下降。
勞動、資本和技術進步,是支撐經濟發展的三大要素。“近年來,隨著我國人口老齡化加劇,并帶動勞動參與率下降,傳統意義上廉價勞動供給模式已經終結,勞動力成本逐漸上升。這就是近年來人們常說的人口紅利消失,”李揚說。
再看資本投入,人口老齡化、傳統工業化結束、消費率緩慢提高等因素,導致中國儲蓄率開始下降,可用于投資的資本增長也將放緩。
“此外,資本回報率低、技術進步緩慢是我國經濟的痼疾,至今未見顯著改善”,李揚坦言。
——創新能力滯后。
時下,中國已越來越接近國際科技前沿。“這時,或者國外已沒有系統的東西可供學習,或者面對咄咄逼人的競爭,發達經濟體開始進行技術封鎖。中國必須從依賴技術進口全面轉向自主創新,而這一轉變殊為不易”,李揚說。
——資源環境約束增強。
李揚說,資源環境一直被我們認為是可以“忽視”的外在要素,然而,霧霾在空中長年揮之不去,食品中重金屬全面超標,飲用水全面污染等,都對傳統的經濟發展方式提出了挑戰。這樣,中國經濟增長函數中就內生地增添了資源環境約束的負因素。
新常態帶來新挑戰
投資機制亟待完善,去杠桿化任務艱巨,城鎮化面臨轉型,房地產市場形勢逆轉
李揚認為,新常態使得我國一些深層次結構性問題“水落石出”,并構成未來我們必須認真面對的挑戰。他闡述了新常態下的四大挑戰:
其一,投資機制亟待完善。
中國經濟曾長期受困于“投資/增長/過剩”悖論,即增長高度依賴投資,而投資恰恰是造成產能過剩的淵藪。
鑒于消費在短期內難有較大增長,外需也不再會像過去那樣為經濟增長提供較大正貢獻,在今后相當長時間內,中國經濟增長仍將高度依賴投資。“因此,新常態下仍然不能忽視投資的關鍵作用,應當認真研究投什么(投資領域)、誰來投(投資主體)、如何投(資金來源)等問題”,李揚說。
其二,去杠桿化任務艱巨。
“如果用實體經濟部門總負債與GDP之比來計算杠桿率,我國的杠桿率已從2008年的170%快速上揚至2013年的215%”,李揚說,其中最需關注的是我國企業債務率過高的問題。2013年,我國企業債務與GDP之比高達113%,高于加拿大、法國、德國、意大利、日本、英國和美國等國家,也超過90%的國際警戒線。
李揚認為,為了去杠桿,必須下決心扭轉以間接融資為主的融資結構,同時,應進一步改革國有經濟,控制其軟預算約束下的高負債傾向,進一步管束地方政府的投資行為。
其三,城鎮化面臨轉型。
傳統的城鎮化主要是從“城里人”角度規劃的城鎮化,注重城市規模擴張,忽視廣大“鄉下人”的訴求,包括享受均等化的醫療、教育、養老等公共服務,實現土地作為生產要素的合理報酬,以及促進城鄉就業、保持工農業協調發展等。
“新常態下,要從調整經濟結構、轉變發展方式、實現城鄉一體化出發推進新型城鎮化,其要義是實現公共服務均等化,”李揚說。
其四,房地產市場形勢逆轉。
李揚認為,與此前不同,此次房地產市場下滑的觸發因素不是來自政策面,而是來自城鎮住房市場內在供求格局的深刻變化,其下降趨勢可能持續3至5年。
“應對房地產市場調整的短期對策,是全面清理近年來重重疊疊的房地產調控政策,擇其不當者和自相矛盾者而棄之,目的是還市場以本來面目。長期而言,需要加快進行房地產市場的‘頂層設計’。”李揚說。
新常態蘊含新動力
新常態再次帶來了發展機遇,賦予戰略機遇期全新的內容
“特別需要強調的是,新常態孕育著革命性轉變”,李揚說,在全球范圍內,新常態意味著供應鏈的重組、經濟結構的調整、治理體系的重塑和大國關系的再造;在國內,新常態還意味著中國經濟“浴火重生”。“走過這個階段,中國經濟將從根本上擺脫投資驅動和出口驅動的增長方式,走上追求質量、效益和可持續發展的道路,跨越中等收入陷阱,實現中華民族偉大復興。”
李揚認為,新常態再次帶來了發展機遇,并賦予戰略機遇期全新的內容。
新常態有利于“擠水分”。
“我國經濟中的水分,主要應從投資驅動的經濟增長方式中尋找”,李揚說,如果投資不能順利形成生產能力,變成“胡子工程”甚至“豆腐渣工程”,與這部分投資對應的增長率就是水分;如果投資形成了生產能力,但出現了產能過剩和產品積壓,與此對應的增長率也是水分。“新常態下,經濟增速放緩、投資增速減速將不斷壓縮、擠出這些水分。”
新常態有利于創新驅動。
新常態下,由于投資和出口等傳統因素不再可以依賴,中國經濟將被迫轉向創新驅動的新軌道,這正是我們多年來孜孜以求的結果。
新常態有利于理順政府和市場的關系。
李揚認為,新常態將弱化GDP考核機制,如此,地方政府的招商引資和投資沖動方能得到有效遏制,長期存在的“越位”“缺位”問題也才有了解決條件。
新常態也有利于經濟可持續發展和社會公平正義。
“在繃得不緊的宏觀環境下,我們才有可能著手減少資源浪費和環境破壞現象,實質性推進生態文明建設,”李揚說,“另一方面,如果過于追求速度,就要高度依賴投資,這就會造成資本所有者在經濟中長期占據主導地位,從而使利潤占國民收入的比重過高,與此對應的就是勞動所有者收入占比過低,導致收入分配不公;這一格局若長期持續,會造成‘有錢的人越來越有錢,沒錢的人越來越沒錢’等現象,使社會階層和利益格局固化。新常態下,速度不那么被看重,有利于減小收入分配差距和提高社會流動性,實現公平和包容性增長。”
新常態蘊含發展新動力。發現、挖掘、運用好這些動力,需要我們對舊常態下的發展方式進行革命性調整。“改革是新常態下的主旋律”,李揚說,“全球經濟已進入新常態,各國也開始了‘改革競爭’。對改革認識最深刻、策略最完備、意志最堅定、效果最明顯的國家,將在未來的全球競爭中搶占先機。”